正文  第十九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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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论语。
    孔子的后人为伟大的先师所撰的金玉良言之书。
    一盏昏黄的夜灯下,一张几近于憔悴的身影还未睡。
    那一身素袍下的人把眼睛眨了又眨,布满红丝的双眸里渐渐沉淀下来。
    无关睡眠,无关疲惫,宋之藤手里握着那一本论语,上头画满了小红圈。
    那不知从何开始的习惯,似把先贤当成父亲,谨记着每一句话。
    别人急于把圣贤的语录扔下,他却当成宝,替代失怙的他,在漫长的苦窑中陪伴他长大。
    他从不因自身的困境而喊抱怨,相反地,他感觉他比别人多了一个可靠的父亲。
    不只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
    他翻遍了每一页,找不到可以做为先导的答案。
    他把书放回书架上,又拿出上头的世说新语,孟子,荀子的书籍。
    究竟在找什么?
    古圣先贤告诉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却未告诉他该如何面对一道人生课题。
    男人和男人该怎么办?
    关上灯,入夜后的小室只剩他的的眼睛还亮着。
    大清早,他趁着那傻瓜怀在熟睡前赶忙下床替自己装妥一箱行李。
    把衣服一件又一件井然有序地折迭好,放进行李箱中,又放了几本昨夜未读完的书。
    一本荀子,一本春秋,一本列子,都是近期新纳入书架的书。
    他开始有机会到国外参加会议了,长官让他增长见识,吸取经验。
    部里的人都很优秀,有一些是专业的政大外交系的毕业生,自成一派。如他这般非专科系毕业的则自成一派。派系不是由他来选,是旁人自动将他归类的。
    他这一趟出国没有特别的事,那是一个例行的年会,每一年都要召开一次的全球会议。
    会中有讨论核子试爆的问题,那是一个没有答案的议题。
    回到饭店小憩,他和同事供用一间房,同事已经到附近的商店街购物去了,他只简单看了一两样小玩意就自行回房了。
    他翻了翻书,突然兴致大发。
    对于那一名傻瓜的性格,他时常感到困惑。
    那个自称为楚留香的传人或许可以让荀子给治一治。
    同事回房了。
    它阖上书本,收入行囊中。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方便也让我看一下吗?”
    那是一名政大外交系的专业毕业生,把宋之藤归属为另一个派系。
    宋之藤把书送到他面前,那人一观封面,眉毛移了一寸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都读这种书吗?”
    “不读这该读什么?”
    “比方说商业谈判,厚黑学。”
    宋之藤不置可否,那一些属于人性的学问,早在十家九流里都谈到了,完整的论述与应对之方,只不过,人人都爱新书不爱古书了。
    翌日清晨退房前,宋之藤将床单铺妥,一丝不茍,没有一点皱折,把枕头及屋里的物品全部摆放回原来的位置,室内拖鞋,毛巾,梳子,恰如没有人来过的样子。
    那位同事怔了怔。
    这个人过于有条不紊。
    他盯着宋之藤的动作,彷佛望着一个好奇的人。
    “这些东西会有人来整理。”
    “我知道。”
    那是宋之藤的习惯,干干净净,像一株千年雪松一样,干干净净地只让冷洁的白雪染上身。
    派系争间存在着人类天性的相斗。
    斗争,有人就有这么一檔事。追逐声色,有人就有这么一件风流事。
    宋之藤脑海中想起了方才读到的荀子,那人提出人性本恶之论点,那里头有活生生的人性写照,就如眼前的同事,暗中较劲,又如家里那个楚梧桐,自命风流潇洒追逐声色犬马。
    他在想,该怎么让这些人回归。
    但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
    回到外交部后的公文已经堆成一座小山,急件,密件。
    他望着窗外的台北城,警备森严,军人持枪沿路戍守,这是个特区。他身处特区之内,内心也装上了一道锁,有一个特区在他的心坎里,虽不愿承认却一点都不朦胧,清如白水,那是某个人在何时钻入的?
    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思考。
    长官在下午批公文时找机会问他,是否离婚了?有无对象?替他介绍一个可好?
    宋之藤没有回绝长官的好意,接受了。
    他开始约会,对方是个好女孩,宜室宜家。
    他不擅长甜言蜜语,他只会一语贯之。
    “是男人就该有理想。”
    然后对方又对着他眉开眼笑。
    他明白家里有一个人为他戒色,戒除一切感情及肉体上的享乐,他明白家里那个人待他如亲兄弟,一心护着他。只是,当他回到家时,看见那名傻瓜变成足不出户的宅男时,压力也随之而来,一场大洪水般的力量逼使他必须理智。
    理智。
    那是他身上比枪枝还猛利的武器。
    他用理智应对楚梧桐抛射来的一切。
    他以理智警戒着心头那一块特区禁地。
    今晚又是一个极简短的约会,他没向家里那人说明自身的情况。
    可那傻瓜却紧紧不放地问他最近是否跟别人交往。
    愈是如此就愈不能再继续见面。
    眼前秀丽的女子并不讨人厌,她在餐桌上送给宋之藤一个小物品。
    一条男用领带,上面印有藤子与梧桐死缠在一起的图案。
    他愣了一愣。
    “我家里有一株梧桐树了。”
    那女子不知哪来的有感而发,淡然地说话,恍然大悟这宋之藤为何对她冷淡。她说:“藤与梧桐是该缠在一起的。”
    就这样,无疾而踪的交会又消逝在某个夜晚。
    宋之藤回到家,一推开房门,屋里那人已经在沙发上候着。
    “你出去给我乱搞?」那人明显意识错乱。
    “我是正常人,你管我和谁交往!”
    “你如果是正常人就不会爬上我的床。。。。。。。!”
    他把那人留置在房门外,没听他把话说完,锁上房门。
    那人疯了。
    宋之藤一天比一天晚归。
    微笑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人都说,宋之藤天天早出晚归加班,认真得过火了。
    又是一个深夜返家的夜晚,大门锁起来,宋之藤被锁在门外,按了按门铃,厚重的门开了。
    那疯子在他耳边唠叨。
    “有必要这么晚回来吗?”瞪他一眼,怀着抱怨的口吻。
    宋之藤卸下鞋子,轻声回应了声‘嗯’,又往房里钻。
    不理会对方的他以为没事,在浴室沐浴过后,身上围了一条浴巾轻声步出,一个人坐在床缘等他沐浴完毕。
    “你有事?”宋之藤擦着头发。
    “我想看你算不算一件事。”
    他愣住,动作戛然而止,露出一秒前所未有的惊慌眼神,又随即收敛正色。
    说话的腔调急于稳住阵脚:“可不可以,请你出去,我不能再受你干扰了。”宋之藤说这话时,那疯子朝他仰望,发现了自己的下颏抖得发颤,喉结一鼓一鼓,似要爆开的冲天炮。
    “说吧,你究竟怎么了?”
    那疯子就这么坐着,与冲天炮对视。
    准备与眼前手足无措的炮火正面对战。
    疯子问他,你究竟怎么了?
    宋之藤缄默,五分钟后,空中飘浮一道抖音。
    他说,我无力抗拒你的热情。
    他还说,我毁了自己一次,不能再毁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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