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八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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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哒、哒……”
    塔楼很安静,彼得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明天他就要去卡勒门了。那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而这场仗他能不能赢,很大程度上只取决于他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会有闲情逸致来这里,他应该很忙才对。爱德蒙从几天前起就开始搜集卡勒门人贩卖纳尼亚能言兽的证据,准备开庭。苏珊和露西今天早上已经出发去帮忙解决所谓的“公民权”问题,当然她们也会在出访时帮爱德蒙搜集证据。只有他至尊王还在这里,借着从塔楼的小窗射进来的月光,无所事事地往塔楼顶端走去。他的脑子一团乱,而且多是些毫无意义的胡思乱想。
    只是他没有想到,有人已经捷足先登,“占领”了他的塔楼。
    珍妮芙站在小阳台上,正靠在阳台的石栏上沉思。
    彼得犹豫了一下。又一次,他已经很久没有跟女士说过话了。这一次又是他自己不对在先。他没有控制住自己,而且不止一次。先是在厨房里没有控制住自己对她的感情,差点吻了她;然后逃避责任、一声不吭地离开她到各地探访;在出事后回来又没有控制住自己,当着家人和群臣的面让她难堪。这下子,她就算一辈子都不理他,他也没话说了。想到这里,彼得觉得现在还是不要跟她打照面的好,于是他转身想悄悄离开。
    “陛下?”珍妮芙的声音还是从他身后传来。还是被发现了……彼得无奈,只好转过身面对她。
    “对不起,女士。我并非有意打扰你。”他微微鞠了一躬。珍妮芙先是没有说话,默默地转过身去。彼得以为能就此躲过,便又想离开。
    “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珍妮芙没有回头,问道。
    彼得愣了一下。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他干脆走上去,来到小阳台上。只是他又选择了沉默:他还没有准备好,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珍妮芙侧头看着他,重复了自己的问题。彼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根本就没有错,错的是他自己。可是他自己错在哪儿?他不能告诉她。他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还唯恐天下不乱。
    “爱德要我不要跟你冷战,说他们受够了。”珍妮芙低下头自言自语,不屑地扯扯嘴角。
    “你跟他谈过了?”彼得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没想到她竟然先去找爱德蒙谈。他开始后悔自己的离开了。
    “你不在,除了他我能去跟谁说?反正知道那事儿的就我们三个。”珍妮芙反问道。显然,她听出了彼得的意思。但彼得却不知道,她这样说是理所当然还是故意跟他抬杠。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彼得淡淡地回答,“对我们俩都好。”
    “我倒宁可你跟我谈谈,”珍妮芙打断他,“至少能把事情说清楚,也省的你没由来地对我发火。”虽然她极力掩饰,但彼得还是听出了她声音中透出的委屈。
    秋风吹来,顿时落叶漫天,森林中响起了一阵沙沙的声音。珍妮芙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抵挡秋风的侵袭。
    彼得默默地脱下自己的披风,走到女士身后为她披上。珍妮芙没有拒绝。感觉到珍妮芙在寒风中发抖,彼得犹豫了一下,然后从身后抱住了她,“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将自己的脸颊靠紧她的,感觉的珍妮芙的战栗停止了,深深地偎依在他的身上,“给我一点时间……”
    “我又不是傻子。”珍妮芙的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嘲讽,“这些年,你还没看够吗?”
    “什么?”彼得不解。
    “哼,”珍妮芙冷笑道,“你们这些所谓的统治者,高高在上,自然能不问世事。你想想,卡勒门,从你们登基到现在,他们的国王已经娶了多少个嫔妃了?又已经有多少个嫔妃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不是被杀就是人老珠黄被人冷落?阿钦兰的伦恩国王,他算是跟王后恩爱有加了吧?可每次我和苏珊去阿钦兰,王后陛下还是忍不住地将一肚子苦水倒给我们听,说皇宫暗箭四伏,人人都拿眼睛盯着她;贵族们想把她扳倒;稍有不慎,甚至连她的父母都成了人们攻击的对象……”
    彼得无话可说。这些,他何尝不知道?至尊王这个位置,让他的感情面临了更多无谓的挑战。他抱紧了珍妮芙,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要做什么。
    “多少人争了一辈子,最终只是把自己搭了进去……”最后女士总结道,带着深深的悲凉。“明天去卡勒门……自己小心。”她转身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吻,然后拉紧了披风离开了塔楼。
    “珍妮,你在吗?”露西走进女士的房间,看见客厅里没人,便向她的卧室走去。
    “露—露西,”珍妮芙似乎刚刚往自己的格子里放了什么东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直起身子,领着露西来到客厅。
    “我今天的任务本来不是很多,你知道,海狸大坝那一块的居民少,而且说实在的,有海里夫妇住在那里,他们一直在帮我们安慰大家。所以我去了也没有多大的作用,只是聊了聊就回来了。”露西玩弄着珍妮芙的蜡烛台,“我听说大部分迁到卡勒门的居民都是白女王的余党,想脱离我们的统治才离开的。”露西说着皱了皱眉头,“我们真的就那么不好吗……”
    “当然不是。”珍妮芙笑着安慰她。“你看看你,在外面像个女王一样地去安慰别人,回到家就像个小孩一样要别人安慰。”她为露西泡了一杯果茶,“要是你们真的不好,为什么走掉的只有白女巫的余党呢?”
    “他们宁可相信白女巫好,也不愿在我们这里好好地生活。”露西撅着嘴。
    “露西,”珍妮芙宽慰道,“很多事情我们是无法改变的——至少无法在短时间内改变他们。你想想,白女巫在纳尼亚的统治长达一百年啊,这期间很多的思想都已根深蒂固。我知道你们很努力,但五年的时间,你能改变多少东西?这是一个国家啊。”
    “可是他们也用不着到卡勒门去啊,难道他们真的愚蠢地相信卡勒门比纳尼亚好?”
    “所以,”突然间珍妮芙露出了一个露西称之为“带着点邪恶的爱德蒙式笑容”,“他们现在都在动物园里。活该他们受受罪。”
    “哈哈……”露西释然地笑了起来,“你真的不能再跟爱德蒙呆在一起了,珍妮。彼得和苏珊要是知道你的这种想法,非杀了你。”
    “彼得啊……”珍妮芙若有所思,“说到他,我倒想问问你什么时候给他写信。”
    “待会就写,”露西说,“我刚刚从居民那里得知一些逃亡卡勒门的动物的名字,想一起向彼得汇报,也免得他露了谁。”
    珍妮芙一声不吭地站起来走回卧室,一会儿后拿着一卷羊皮纸回来,“露西,你能把这些也一起寄给他吗?“
    “当然,”露西轻快地结果来,“可是……珍妮,你为什么不自己寄给他?”
    “我……”珍妮芙想了想,说,“早上寄过,只是把这个东西忘了。你就告诉他是我给他的信就行了。”
    露西吹了吹茶上的热气,“珍妮,你说彼得过去那边,能不能把他们都解救过来?我是说所有被骗过去的人民,包括白女巫的旧部。”
    “我相信彼得,”珍妮芙微微笑了笑,“他会把他们全带回来的。”
    “陛下,怎么样?”欧瑞斯看着刚刚跟卡勒门国王单独谈判出来的至尊王。
    “他倒是满口答应了……”彼得若有所思,“答应得……有点太容易了。”
    “这样不好吗,陛下?”随从的一个小矮人问道。
    “他的原话是怎么说的?”欧瑞斯精明地问。
    “‘你们当然能把你们找到的都带回去’,”彼得复述道,“可问题是,如果我们的居民不开口说话——或者没有办法开口说话,我们能分辨得出多少?我知道能言兽比一半的动物体型大,但如果是马或者其他大型的动物,只怕相差不多啊。”
    “所以卡勒门国王的意思是,要看我们的运气了;看看我们能撞上多少能言兽。”欧瑞斯点点头,“他给我们多少时间?”
    “三天,”彼得严肃地说,“三天后的傍晚,纳尼亚的船只必须离开卡勒门的海港。”
    “陛下——”一只老鹰从窗口飞了进来,“陛下,露西女王的来信,还付了珍妮芙女士的一封信。”
    “珍妮芙?”彼得疑惑地皱了皱眉头,“这些天她可从来没有跟我写信,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厚的一封……”他抬起头,“好了,先生们,我想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议。”
    待众人走后,彼得拆开了珍妮芙的信。本来他应该先看露西的来信,但他实在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事实上他很清楚那不是一种好奇,而是一种思念)。然而那并非一封信,是一张卡勒门的地图。至尊王惊喜地看到,女士将在来到卡勒门的所有动物都调查清楚了(她在地图右下角特别声明了“所有”),并明确指出他们所在的地方。可她是怎么做到的?彼得无从得知,但忍不住地还是有点失望:她并没有写信,她所寄来的就只有一份地图和几行简要的说明。他记起了四年前他和爱德蒙在北方抗击巨人时,也是在他们弹尽粮绝的时候,珍妮芙送去了军需品和她整理的资料,帮助他们赢得战争。她永远是站在他背后默默帮他的那个人。
    露西的信轻快得多。她兴致勃勃地告诉彼得,这些天她走了哪些地方,人民的情况如何,她自己独立地处理了多少突发事件(爱德蒙称之为“小事件”)。她也提及了一些“失踪”到卡勒门的居民的名字,但不如珍妮芙的资料全面。彼得看完信,又找出了几天前爱德蒙和苏珊寄来的——所有的这些,都向他诉说了他们对他的思念。这些信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柱与温暖。
    秋天总会勾起人们的愁绪,而至尊王知道,此刻,他天各一方的家人们,都在想念着彼此。
    希望阿斯兰让他们早点团聚。
    “……当然,对于在纳尼亚境内的阿钦兰人民,我们也会给予最好的保护。”苏珊女王面对阿钦兰的国王以及众多廷臣,正与他们就纳尼亚居民过境的问题进行商谈。
    “那么,我们的协议便达成了。我想我们可以马上签订协议,声明立刻生效。”伦恩国王痛快地回答,“至于纳尼亚方面,是由女王陛下代替至尊王签字吗?”
    “当然,我哥哥至尊王已经授权我全权负责此事。”做为谈判桌上唯一的女性,苏珊有着说不出的骄傲。可以说,只要她一签字,彼得交给她的任务便可圆满完成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没有她的兄弟们在场的情况下独自完成外交任务;而且长大两个小时的谈判,基本上是她操控全局,阿钦兰方面在她的坚持下显得相当被动。她让那些一直爱慕她美貌的男人们感觉到,被他们奉为女神的温柔女王并不仅仅是她哥哥花瓶般的摆设;必要时,她的外交手腕更是强硬得令他们无法想像,虽然她的态度与言辞是一如既往的和悦。
    在最后一次审阅刚刚拟定的协议、确保万无一失后,苏珊女王代表纳尼亚签了字。她暗暗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辜负她哥哥的期望;同时她也庆幸,阿钦兰并非一块难啃的骨头,而她的要求其实也是合情合理的,分歧只不过是因为双方都想为自己多争取一点主动权罢了——最后显然是她赢了。
    商议结束后,伦恩国王热情地邀请女王共进下午茶,然而苏珊婉拒了:“陛下,我想我还是先失陪了——我必须写信向我哥哥汇报谈判的情况,而我的经验告诉我这不会是一封短信。还有其他家人,他们也都想得到我的消息。”
    “当然,”伦恩国王摸摸自己的胡子,“我能理解。不过说实话,如果我能有你这样一位铁腕外交官,就不会费心分神的。你知道我跟你的两位兄弟都就两国利益谈判过,但和一个女人谈判却是第一次。刚开始知道你在没有至尊王或公正王的陪同下独自前来谈判时,我还真有点吃惊。但现在我知道了,难怪至尊王授权你全权负责,你当之无愧啊!”
    “我也是为我的国家尽微薄之力罢了。”苏珊笑着回答。
    “还有一件事想请陛下帮忙……”伦恩国王说,“我的妻子艾米莉,你知道,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自从柯奥失踪后她的心情就更糟了。我想苏珊陛下如果有空,能否去看看她——她一直把你当作亲密的朋友……”
    “我义不容辞。”苏珊关心地问,“可是,病情怎么样了?”
    “医者说了,如果她继续这样郁郁寡欢,可能健康情况会日益下降……”国王的声音低了下来。阿钦兰的国王与王后一直恩爱有加,然而他们的婚姻生活却是一波三折:廷臣反对王后的背景低微、王子柯奥被劫……这个不幸的皇室家族根本不像他们的王国那样风光。
    “我……现在就去。”苏珊默默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在侍女的引导下向王后的卧室走去。
    “苏珊陛下!”王后艾米莉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在苏珊出现时显出一股生机,“早就听说你要来,我等你好久了!”
    “我可不是来找你的。”苏珊笑着坐到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我是来找你丈夫谈判的。”女王默默地凝视她的朋友。这位昔日光彩照人的王后,如今在病魔的困扰与廷臣的压力下变得虚弱不堪。她的眼圈凹陷,皮肤苍白,头发也由金黄变成了干枯的稻草一般。苏珊暗自地感慨,至今伦恩国王还如此关心她,可见他们感情之深。
    “我早就知道了。”艾米莉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深深地陷进床上的靠垫中,“珍妮芙没来吗?”
    “都说了我是来谈判的,她来做什么!”苏珊努力地保持微笑,“彼得要她待在城堡帮着料理家里的事;纳尼亚现在一团乱啊……”
    “你别总是声明你作为女王的义务,谁不知道你是来谈判的!”艾米莉瞪了她一眼,“我可听说了,整整两个小时的谈判你在一群男人中总揽大局、寸步不让,我丈夫说你是‘铁腕女王’呢!”
    “你就是改不了打听朝政的坏毛病!”苏珊责备道,“当初你若不干涉朝政,廷臣们也不会针对你……”
    “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在纳尼亚女人就能管理朝政,在这儿就不行!?”王后说。
    “纳尼亚也不是女人都能管理朝政。我是因为阿斯兰册封我为女王,协助我哥哥统治国家。如果是国王的妻子的话,我就不知道了。”苏珊解释道,“这些年阿钦兰不也在渐渐改进了吗?再说在伦恩国王这个模范丈夫的带动下,你们国家现在对女性是尊敬有加。要是你有机会去卡勒门就知道了,那里的女人跟完全是丈夫的附属品甚至奴隶,而且男人们可以拥有很多妻子。”
    “卡勒门养的全是畜生,你提那里干什么!”艾米莉不高兴地说。
    “哎呀,我的王后,你说话可注意点。这种话被听见了可是会引起外交——”“少来了,这里没有别人。”王后打断女王的话,“就烦你这点,要是珍妮芙在就会赞同我了!”
    “你们俩还真是同个性子!”苏珊笑道,“直来直去,也不想想后果!”
    “对了,她怎么样了?好久没有看见她了……”
    “她呀,最近跟彼得杠上了。”苏珊耸耸肩,“那两人自从五月盛典后就一直大眼瞪小眼的,我们都快疯掉了。不过话说回来彼得也不对,他心情不好总向珍妮芙身上撒气——”
    “哈哈!”艾米莉笑了起来,“看来你要是不注意,你这女政治家要有对手了!”
    “什么对手?”苏珊被她笑懵了。
    “一旦珍妮成为尊后,你的政治地位可能就要动摇了。我估计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你是说彼得和珍妮?”苏珊翻了个白眼,“彼得可从来不喜欢珍妮芙插手政治,总是把她养在深宫大院里,与世隔绝。我估计他是怕别人来跟他抢。不过就彼得现在那个样子,我看珍妮迟早跟别人跑了!”
    “那你就得帮忙拦住啊!”艾米莉说,“而且我看他们未必就没有机会。要是真的吵吵闹闹的,反而说明他们真的有感情呢!”
    “但愿吧,”苏珊闷闷地说,“不知道如果他们两人真的在一起了,我们得用什么态度对待‘珍妮芙王后’……”
    “杞人忧天!”艾米莉拍了拍她的手,“你们现在跟一家人也没有区别。”
    “毕竟不是。”苏珊说,“女人一旦结婚,就……总显得有那么一点不同了。别的不说,她首先跟爱德蒙肯定会疏远了,别看他们现在一整天待在一起。”
    “哎呀,你真是自寻烦恼!”艾米莉坐起来,精神似乎好了一些,“不是说他们像兄妹一样吗?爱德蒙国王我接触虽然不多,但珍妮芙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就像我跟我丈夫的弟弟,我们的关系就很好;虽然我在结婚前不认识他,但总的来说他是个可爱的家伙;有时我总觉得他跟柯林的年龄差不多,总给伦恩惹事生非!”王后咯咯地笑起来。“珍妮芙跟爱德蒙的关系一直那么好,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如果她真的对至尊王动心的话,你是拦也拦不住的。但问题是你哥哥敢不敢娶她。我看至尊王这件事你得上心了;女士可已经十六岁了,他再不动手其他的求婚者迟早会敲开你们女士的大门!”苏珊伸伸舌头向她扮了个鬼脸。
    “我好想珍妮和露西啊……”过了一会儿,王后悠悠地说,“真希望能再去一次纳尼亚,再看看你们。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们的五月庆典的……只是他们都巴不得我死……”
    “随时欢迎您的到来,陛下。”苏珊亲切地握着她的手,“别总是胡思乱想了。明年是我的五月庆典,艾米莉。答应我,你可一定要来。”
    王后握住女王的手,轻轻地点点头。苏珊带着眼泪离开了她的卧室:王后的头衔,有时也抵挡不住这个争名夺利的世界的攻击。她默默祈祷,希望伦恩国王能够为他的王后挡下所有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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