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苏珊！”
    苏珊女王在走廊理停了下来，回过头看见珍妮芙女士正急匆匆地像她走来。“怎么了，珍妮？——我这几天怎么老没有见到你？”
    “我？我在图书馆。”女士飞快地回答道，“倒是彼得和爱德蒙，他们两个到哪里去了？我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看见彼得了！”
    “你不知道？”苏珊用一种近乎于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知道什么？”珍妮芙不耐烦地说，“哦，看在阿斯兰的份上，陛下，别卖关子了！”
    “真的不知道？”苏珊确定女士不是在装傻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彼得到各地视察去了，没有一两个星期是回不来的。”
    “等一下，你是说彼得去视察？”女士打断道，“不是应该是爱德蒙去视察吗？——我们都知道至尊王是坐镇凯尔帕拉维尔的那一位，而爱德蒙国王则负责到各地视察。”
    “我知道，不过这次他们俩掉了各个儿。”苏珊耸耸肩，“而且显然两个人都没有意见。事实上我觉得彼得巴不得马上出城堡去。”她自顾自地说，完全不理会女士的惊讶，“就在你弄蛋糕的那天晚上，我们正在休息室里，他突然冲进来说他要离开一阵子，到全国各地去视察，要爱德负责掌权。然后匆匆忙忙地在第二天早上就离开了。你当时不在那儿，我们都还以为他已经自己告诉你了。”苏珊继续说道，“其实也该去查查了，我们这阵子忙着弄庆典，又忙这忙那的，各地的情况都是由他们回报上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去看看也好。只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自己去——你知道，这种活儿是爱德蒙的。不过说来也怪，爱德蒙没有说什么就答应了——你本来还会以为他一定不会错过这样一个到各地走走的好机会呢，这段时间他都闷在城堡里对付那些客人！而且彼得走后他也一直把自己困在书房批文件，除了晨练哪儿也不去，倒好像真的很忙似的，连晚饭也不来吃！”苏珊说道这里停了下来，等待珍妮芙发表看法。
    “是这样啊……”珍妮芙陷入了沉思。
    “喂！”苏珊的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怎么了你？也不正常了？对了，你也好几天没有露面了！真是的，一个两个都神经兮兮的……”她摇了摇头，然后走开去做她自己的事。“有空就去帮忙招呼那些城堡的宾客，我快招架不住了！”她回头喊道。
    珍妮芙陷入了沉思。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彼得躲着她，她躲着爱德蒙，爱德蒙则躲着她和彼得；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跟彼得在厨房里一时昏了头脑而爱德蒙又毫不知情地突然闯了进来，所以导致现在三个人都觉得自己做错了事。爱德蒙那儿她倒是不担心，因为他不过是误以为自己打断了他们做错了事；如果他发现其实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甚至从某种方面来说是好事，珍妮芙暗想），那么他也就不会自责了。她担心的是彼得。她知道厨房里闷热的空气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但她想不到自己这个习惯了厨房的人在那个时候也会晕了头脑。她不应该那么做。他们都不应该那么做。不过很显然在那种氛围下人很容易受到诱惑——她承认如果当时爱德蒙没有冲进来，她可能不会拒绝彼得。但那样一来就太糟了！因为他们已经像兄弟姐妹一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不敢想象如果其中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其他人会怎么想。
    不过，这件事爱德蒙倒没有必要搅和进来，毕竟这不是他的错——他根本没有做错事，反而是适时给他们俩敲了个警钟（看来真的有用，因为彼得已经被吓跑了！）。珍妮芙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安慰那个孩子，于是匆匆向议政厅跑去。
    “咚咚……”“进来。”爱德蒙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显然，烦人的政务又来了！
    “爱德？”
    “珍妮？”爱德蒙吓了一跳，站了起来，“有——有事吗？”
    “其实也没有……”珍妮芙悻悻地说，在他的沙发上坐下，“你现在忙吗？”
    爱德蒙扫了一眼桌子上小山似的文件，“我没事。”他耸耸肩，走过去坐到珍妮芙旁边的一张沙发上。
    珍妮芙又好久没开口，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爱德蒙既没有催她，也没有要人上茶之类的，只是静静地等着她。
    “爱德，我……”珍妮芙说道，但又停了下来。
    “你来……是想说那件事吧……”爱德蒙幽幽地开口，“厨房那件……”
    珍妮芙一时无言以对。看来爱德蒙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对不起。”这一次又是爱德蒙说，“我不是故意的——”“你误会了！”珍妮芙急忙说道，“我们并没有——没有——”
    “接吻？”爱德蒙挑起眉帮她说道，“或者做其他的什么？”
    “没有！——看在阿斯兰的份上，爱德！不要乱说！”珍妮芙生气地说，“我们不过是一时间昏了头脑！”
    “我想也是。”爱德蒙如释重负地说，“所以我把出游的大好机会让给了我亲爱的哥哥，他需要出去散散心。”他伸了个懒腰，“真是的，不早说，害得我内疚了好久，以为自己坏了彼得的好事！”
    珍妮芙没有再说什么，盯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要咖啡吗？”爱德蒙问道，按响了他召唤侍者的铃铛。
    “绿茶，谢谢。”
    “一杯绿茶和一杯咖啡——对了，咖啡不要加糖。”爱德蒙转身对侍者说。
    “不加糖？”侍者走后女士挑起眉。
    “只有小孩子才喜欢那东西。”爱德蒙耸耸肩。
    “你倒是长大了，”珍妮芙叉着双臂站起来，走到他的书架前随手拿出书，翻了几页。
    “没什么好看的，”爱德蒙走过去，“这里多是些法律或者案例——不过彼得那边好像有一两本比较有意思的，你可以去——”
    “不用了，谢谢。”珍妮芙打断他。
    “这么说，”爱德蒙看着她，“打算跟我哥哥冷战到底了？——天啊，我可再也受不了你们两个像庆典时那个样子，整个城堡都快结冰了！”
    “你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珍妮芙瞪了他一眼。
    “也是。”爱德蒙努努嘴，“我现在确实有些自顾不暇。”
    侍者端来了茶和咖啡，国王和女士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喂，”爱德蒙喝了几口咖啡后停下来问道，“等彼得回来，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躲着他吧？你还得住在这里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搬出去？”珍妮芙调侃道。
    “哪儿？海狸的水坝？或者图姆纳斯的小洞？”国王咯咯地笑起来，“或者回到树神赛林纳斯那里？”
    “你说阿钦兰怎么样？”珍妮芙淡淡地问道。
    爱德蒙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珍妮芙，仿佛她是一个怪物——而此刻的她显得那么的认真。“你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国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真的认真地想过？”
    “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珍妮芙带着几分悲哀说，“自从上次对你和彼得发火后，我就想过……”
    “我不让你走！”爱德蒙皱着眉头，“我可以下令把你软禁在城堡里。”
    “无理取闹。”珍妮芙嘲笑道。
    “是谁在无理取闹？”爱德蒙转身瞪着她，“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苏珊和露西怎么办？就因为一个彼得，你要把我们几个都丢下来？哼，枉我们这么多年来都把你当家人看待！”
    “可是，我们毕竟不是一家人啊……”珍妮芙悠悠地说，不知道是在告诉爱德蒙，还是在自言自语。
    “哼，”爱德蒙继续没好气地哼哼，“你要是嫁给彼得，我们就是了。”
    “爱德蒙•佩文西！”珍妮芙走过去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以后不许再提这个问题！我说了那天我们是昏了头了。”
    “要是真的昏了头，彼得干嘛要跑掉？”爱德蒙揉了揉自己的脚，抱怨着。“不管你对他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我敢肯定，我的哥哥的脑袋现在是一团糟——也就是说，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这恰恰说明了他对你的感情已经不是那么单纯了。”
    “你少在我面前装大人，小鬼头！”珍妮芙尖锐地说，“别以为我整天呆在城堡里就什么都不知道！我见过的人也不少。再说，爱德蒙，我才十六岁，你觉得我们现在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吗？”
    “这个倒没什么。”爱德蒙漫不经心地说，“其实我妈妈生彼得的时候也才二十岁。”
    “这里是纳尼亚。”
    “我那部‘少女婚姻法’到现在还没有出台，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国王笑着说，“现在没有人阻止你；再说我的法律是针对苏珊而不是你——或许应该改成‘女王婚姻法’。我反对苏珊嫁给别的人离开纳尼亚；但如果是你，而对方又不是‘别人’而是我亲爱的哥哥，那么——嗷——”他不得不住口，因为珍妮芙手中的书已经向他飞来。“你怎么也学彼得扔书！”他忿恨地说，“真是夫唱妇随……”这一句珍妮芙没有听到，因为爱德蒙的声音压得比蚊子还低。
    “我现在知道什么叫‘自讨苦吃’了。”珍妮芙瞪了他一眼，然后向门口走去，“晚饭见！”
    “露西女王，至尊王请您到议政厅去。”
    “彼得回来了！？”露西正在侍弄她种的花儿，听见羊怪的回报跳了起来。“怎么这么快？他有没有说什么事？为什么一回来就去议政厅？”
    “这个……”羊怪犹豫了一下，“我只是负责传话……您还是自己去看吧。”
    女王立刻向议政厅走去。她推开门，正想喊彼得——
    “砰！”彼得的拳头狠狠地砸了桌子一下，一桌的东西都飞了起来。“为什么现在还会有这种事情！而且是在纳尼亚境内。你们边关守境的人都是在干什么的！”
    露西看见这样的场面，吓了一跳。全场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甚至忘了向刚刚进来的女王行礼。彼得看见露西进来的，虽然没有什么表示，但也收敛了一些，试着控制自己的情绪。露西轻轻地走到苏珊身边，靠近她，试图寻找一些安慰。苏珊搂着她。温柔女王既没有向一贯的那样劝她的哥哥安静下来，也没有向她的妹妹解释什么，显然她自己也被吓坏了。露西悄悄地看了一眼爱德蒙：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拿着一卷文件，看起来好像下一个要大喊大叫的人就是他了。
    门再一次被打开，珍妮芙女士匆匆进来。她径直走向至尊王，向他行礼。
    “怎么样了，女士？”彼得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们吓坏了。”珍妮芙回答。“我已经给他们喝了宁神汤，但作用不大。”
    “谢谢。”彼得点点头，“国王和女王们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露西又吃了一惊：珍妮芙也下去？
    “陛下——”珍妮芙抢着说。
    “还有事吗，女士？”彼得硬生生地问道，甚至没有看她。
    “现在纳尼亚全境人心惶惶，都在说这件事。”珍妮芙说。
    “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知道！？”彼得显然又要发怒了，不过露西觉得他好像是在对珍妮芙发怒。
    “您是在森林里解救了他们，自然所有人都知道了。”珍妮芙的语气中带着“这关我什么事”的味道，起身率领群臣离开议政厅。
    “怎么了？”露西扯了扯苏珊的衣角问到。
    “卡勒门人在我们境内猎取能言兽回去当观赏动物。”苏珊小声对她说。
    “他们当纳尼亚没有公民权吗？”露西惊呼，但苏珊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安静。
    “我们要起诉他们吗，彼得？”爱德蒙问道。彼得想了一会儿，“他们的国王显然是默许这种行为……”
    “没错。我看卡勒门的皇宫里现在就有不少我们的人民。”爱德蒙咬牙切齿地说。
    “可是，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苏珊问道，“如果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那我这个至尊王就趁早别当了。”彼得粗暴地打断她。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珊胆战心惊地说，但也不免怨恨地看了彼得一眼。
    彼得疲惫地坐到椅子上。“五月庆典。”半晌他说，“好几个月了。五月庆典后，卡勒门使者回国时在路上骗了几只小猴子离境，说他们那边有多好玩，邀请他们过去。在那之后我们有不少居民过境去阿钦兰和卡勒门游玩。我们跟阿钦兰友好相处，两国公民来往无须加以检查。而途径阿钦兰的纳尼亚人离开阿钦兰南边的边境，他们的边关自然不好过问。后来卡勒门人甚至发展到光明正大地绑架能言兽……”他说着看着露西，“我昨天在南边遇到他们在‘贸易’，盘问之下才知道原来他们车中装的竟然是我们的居民。听那些动物说起来，我们的人民在卡勒门的生活，跟被关在动物园里没有区别……珍妮芙现在正在照顾他们……”
    露西哭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但眼泪一直往下掉，止也止不住。“我们要起诉他们！”她的身子在发抖，但她的声音却很平稳。她的哥哥姐姐都吃惊地望着她。这种话露西从来不会说，但她真的愤怒极了。“我们应该为他们做点什么……”这一次的“他们”指的自然是纳尼亚人。“我知道这可能引发外交矛盾。但如连果他们的国王和女王都不能保护他们，还有谁能……”她没有说下去，只是看着彼得。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由她的哥哥拿主意。
    “爱德，”彼得丝毫没有犹豫，“纳尼亚正式对卡勒门商人提出起诉，由你负责展开调查。立刻命人收集政局、寻找证人，越快开庭越好。苏珊，”他转过来，“你马上通知阿钦兰的伦恩国王，我们要重新商议两国公民在彼此境内时所受的保护。动用你在阿钦兰王宫的一切关系，城堡事务转交女士处理；我授权你全权与阿钦兰谈判。露西，抱歉从今天起你不能总待在城堡了。你到各地去探访我们的人民，安慰他们，让他们对我们的公民权重新回复信心。在地方遇到任何情况你负责处理。我自己要到卡勒门走一趟，跟他们的国王谈谈，要求释放在卡勒门境内的所有能言兽。”
    所有人都点点头。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肩头的责任重大：不仅仅因为他们都接受了重大的任务，也因为所有人都感觉到至尊王对他们的信任；就连年纪最小的露西也已经担当起来到各地探访的任务。也只有这时，大家才真正地感觉的，纳尼亚的庆典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