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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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狮鹫从空中缓缓地降落到地上,然而却没有在地上掀起尘土——因为在纳尼亚,唯独这个地方没有尘土。土地早已被冻得硬邦邦的,地面寸草不生。
“听着,今晚的事,对谁都不许说——否则要被处死的可不止我一个。”
黑夜中,珍妮芙女士匆匆向矮墙走去。她掀开墙上厚厚的枯藤,从一扇小角门钻了进去。
白女巫的城堡耸立在眼前。
这里是纳尼亚王国唯一的禁地。
在根除白女的的余党后,四位君主用尽各种办法都没能铲除这座城堡。最后至尊王下令,让侍卫轮流守住城堡的入口,任何人未经他同意不得踏进冰宫半步;即使是侍卫,也只能在外看守,不能进入。违令者杀无赦。因此,它直到现在还如同白女巫最后的气息,矗立在那儿,遥望着凯尔帕拉维尔,似乎在伺机而动。
珍妮芙当然知道彼得的禁令。但是这里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有冰块的地方,而爱德蒙国王还等着冰块救命。她悄悄乘了她的忠仆狮鹫来,但知道她不能从宫门进去。剩下的入口,就是那个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都不为人知的、花园矮墙上的小角门。由于被厚厚的枯藤遮盖住,连白女巫自己都已经将它遗忘——然而,五年前珍妮芙就是从这里逃出冰宫,还被爱德蒙当成了逃犯“逮捕”了回去。
一切还是老样子。除了没有了进进出出的爪牙,冰宫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珍妮芙停了停,然后进了城堡。她不愿意来这里。如果能选择的话,她一辈子都不想再踏进这个地方。她曾经是这里的囚徒,被白女巫禁锢,过着苟延残喘的生活。可是为了爱德蒙,她必须来。若不是她怂恿他完成那些公务,他的病情也不会加重到这种程度。
由于对城堡很熟悉,她用了不久便从地窖中拿到了一些碎冰块。然而,纳尼亚炎热的夏季是她不能忽视的。由于白女巫的法力犹存,冰宫终年寒冷,这里的一切都保持原样。但这些冰块一旦出了这里,能不能完好地保存到凯尔帕拉维尔就难说了。
女士一个人在女巫的宝座前发呆。冰块是拿到了,但是怎么拿回去呢?
月光从高窗透了进来,冰座在月光中闪闪发光。突然,一束异于冰座反光的光线一闪而过。
“这是……”珍妮芙吃了一惊,缓缓朝冰座走去……
启明星刚刚升上天空,预示着白昼的到来。
爱德蒙缓缓地睁开了眼见。
天还很黑,就夏季而言,现在应该很早。他试图动一下,但觉得浑身无力。转过头,珍妮芙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一个小布袋子从他的头上掉了下来,伴随着清凉的液体。爱德蒙拿起袋子,吃了已经:哪里来的冰块?现在是夏季啊!接着他想到,自己可能真的病得很厉害,否则为什么会要用冰块来退烧,而且珍妮芙会整夜守在床边?
国王微微挪了挪身子,想让自己舒服些。不料因为力气太大,女士醒了过来——或者说,她根本没睡熟。
“爱德!”珍妮芙惊喜地叫道,“你终于醒了!天啊,吓死我了!”
“啊……”国王呻吟了一下,“我怎么了,珍妮?”
“高烧不退啊……”珍妮芙坐到他身边,“都怪我,昨晚明知你身体不好还要你批文件……”
“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爱德蒙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是我不对。唉,怎么身子这么差劲呢!”他带着几分埋怨。
“好好休息吧。如果彼得知道你昨晚闹得那么厉害,还不杀了我。我可是接了军令状要照顾你的。”珍妮芙说着,将冰袋收走。
“对了——”爱德蒙抓住她的手,“哪里来的冰块?”他问道。
“这个?”珍妮芙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即使是病中的公正王,他的脑袋依然那么清醒。“你就别问了……”
“你昨晚到哪里去了?”爱德蒙坐起来严肃地问。他们心里同意清楚,在这个季节,纳尼亚只有一个地方有冰块。
“你……不会告诉彼得吧?”珍妮芙知道瞒不过他,咬着嘴唇。
“你没有必要这样做!”爱德蒙皱着眉头说,“我不过是发烧——”“你昨晚高烧不退啊!”珍妮芙说,“你自己昏迷当然不知道——你以为你在睡觉吗?你那是昏迷啊!一屋子的人都被你吓哭了,医者说你再不能退烧会有危险。彼得和苏珊那里我还得瞒住——你知不知道你昨晚把我折腾得多惨!”珍妮芙跺着脚。她并不是真的想对他发脾气,但是她知道转移他注意力的最好方法就是先没有来的对他撒气,否则他还会将那个问题一问到底。
“好吧,就算我真的病得很惨……”爱德蒙悠悠地说。“但是你知道应该请示彼得。”很不幸,这一次,他的注意力没有被成功的转移。
“那你就告诉他吧。”珍妮芙叹了口气;她也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位公正王的法眼,更知道他的铁面无私。“反正我的命是你们捡回来的,现在你们杀了我我也无话可说。老实说从进入白女巫的城堡开始我就觉得自己向行尸走肉一般。”
爱德蒙一时无语。他是很生气,但彼得的那个禁令,他刚才是没有注意到的。他知道的就是那个地方带有强大的魔法,不是一个女孩子深夜应该去的地方。他考虑的是珍妮芙的安危。至于擅闯者将被依法处置,这一点他倒是没有想到的。
“这件事,还有多少人知道?”良久爱德蒙问。
“我的狮鹫。”珍妮芙说。“但是,他是因为我才——”“让他闭上他的嘴。”爱德蒙没等她说完便打断道。
“什么?”珍妮芙吃了一惊。
“把冰块毁了。”国王命令道。“这件事……再也不要对第三个人提起。”爱德蒙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过身子蒙头大睡。
第二天早晨,爱德蒙醒来就跟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觉得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因为他的身体本来就很好,加上年轻力壮,一觉醒来又是生龙活虎。但是由于女士的坚持,他不得不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卧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珍妮芙端着他的早餐走了进来。
“觉得怎么样?”她问道。
“饿——”国王盯着她端盘中的东西,“你自己做的?”
“恩。”女士轻快地点头。她将东西放到桌子上,然后拿了卧床用的餐台架放到爱德蒙床上。
“我自己能起来——”爱德蒙挣扎着,但女士阻止了他。“今天再休息一天,过了今天我就不管你了——我就不信,你现在真的就有那个能耐起来走动!”珍妮芙说。爱德蒙想了想,虽然精神很好了,但身上还是无力,也只能依着她。
珍妮芙为他端来了漱口水和痰盂,又为他洗了毛巾擦脸。
“哎呀,我怎么能把你当女仆使唤!”爱德蒙看见珍妮芙忙进忙出的,连忙说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跟我还讲究这个?”珍妮芙安置完一切,将早餐端到了他的餐台架上。“再说一有外人进入你的卧室你就不自在,这个我们可是有目共睹的。”
爱德蒙本来还想说什么,但餐盘中的东西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哇!这些都是什么啊!”他看着女士为他做的早餐。原来珍妮芙接到了彼得的“命令”,在公正王生病期间全权负责他的饮食,遵照医者的吩咐为国王补充营养。早餐是一碗加了碎虾肉和的小麦粥,一小份鸡肉土司(加了腌制过的去骨鸡胸肉、蔬菜和奶酪),一小份鸡蛋桂鱼沙拉和一杯咖啡。最后还有一小杯柠檬果子冻。所有的东西分量都很少,但已足够半天的营养。
“这早餐也太精致了。”爱德蒙一边吃得津津有味,一边称赞道,“你怎么总能变出那么多花样啊!?”
“花样再多,也得条件允许啊!”珍妮芙说,“我是在那个小厨房弄得,在那里比较能发挥。”
“就是上次你弄曲奇的那个?——对了,那个小厨房平时是做什么用的?”爱德蒙嘴中塞着土司问道。
“那个啊,原来是国王和女王专用的。因为你们是四个人,厨子怕大家口味不同,准备了一个地方让君主平时自己开小灶。可你们四个都没有耍特权的习惯,用餐也总在一处——这倒是为厨房省了不少事,但是那个厨房也就空着。我看你们没人用,就擅自挪用了。”珍妮芙笑着说。
“什么擅自挪用啊!”爱德蒙道,“要用就用吧。回头跟彼得说一声,把它给你了。”
“给我?”珍妮芙笑得更欢了,“弄出来的东西不也到了你们的肚子里。”
爱德蒙将主食一扫而空,开始对付他的果子冻。“那不就行了。你喜欢做饭,我们喜欢吃饭,一举两得啊!”
“真是会盘算!”珍妮芙起身为他收拾空盘子,“我去给彼得写封信汇报情况。吃完了可以出去走走——不过不许涉足任何跟政务有关的地方!”
在女士的细心照料之下,爱德蒙国王的身体很快康复了。他又开始在城堡里跑跑跳跳,在书房处理他作为一位国王的事务;偶尔在得到女士的允许后他会到练习场上“玩”一下剑术——他哥哥的缺席让他少了不少乐趣,因为现在纳尼亚已经很少能找到和他匹敌的对手了。女士似乎也自得其乐。她在得到国王的允许后,“接管”了那个小厨房,从此每天都在那里面叮叮当当地研究食谱。
至尊王的狩猎活动也由于公正王的“病假”而提前收场,因为在离开城堡之后,国王和女王们发现他们没有一刻不在牵挂着他们的兄弟。
此刻女士正在小厨房中研究她的甜点,而公正王则在她身边干等着,准备享用她的芝士蛋糕。
“好了吗?”看着珍妮芙从烤炉中拿出蛋糕,爱德蒙的眼睛都已经开始发亮啦。“恩,看起来不错,特别是那上面的水蜜桃。”
“好像有点过头了……”女士丝毫没有理会国王的奉承,正自顾自地说话,“下次火不能烧得那么旺……”
“已经很好了!”爱德蒙不耐烦地说——他已经等很久了,“我可以动手了吗?”他拿起刀切下一块。
“——哈!原来两只馋猫在这里!”厨房的门被推开,至尊王彼得走了进来。“我说呢,怎么一整天下午都没有看到爱德蒙的影子。”
“你的鼻子倒是挺灵的,”爱德蒙漫不经心地瞟了他哥哥一眼,一边大口吃着蛋糕,“刚刚烤好蛋糕你就来了。”
“怎么,没有我的份吗?”彼得问道,跟爱德蒙一样拿起刀子就切蛋糕。
“我要是说没有,你会不吃吗?”珍妮芙笑着问道。
“当然不会!”至尊王早已开动了,“哇,说真的,简,味道真的很好!”
“真的?”珍妮芙满怀希望地问道。
“喂!你什么意思?”已经开始吃第二块蛋糕的爱德蒙突然停了下来,打断珍妮芙的话,“他说好吃你就相信,我说你就不信?”
“我们都知道,爱德蒙国王的话除了才法庭和议会上,其他时间是不能相信的。”珍妮芙若无其事地开始收拾模具,“喂,你们两个!给苏珊和露西留一点!”
苏珊女王当然在听她的女仆说珍妮芙女士请她去小厨房后便款款而来。但是露西女王的姗姗来迟便让人有些不解了。
“苏珊,苏珊!”当露西冲进厨房时,蛋糕已经剩下可怜的一块了——这还是苏珊拼命在爱德蒙的手下“拯救”过来的。“苏珊!”露西喊道,对蛋糕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你怎么把我房间里的侍女都换了?!现在只剩下平时总是跟着我的几个贴身侍女!”
“换了?”苏珊问道,“我什么时候——珍妮,怎么回事?”她突然想起现在城堡的事务都还掌控在珍妮芙的手里,“出什么问题了吗?”
“休假。”珍妮芙简短地说。
“同一天里露西女王的所有女仆都休假?”彼得挑起眉,“这样的安排不太合理吧?”
然而女士只是耸耸肩,“只是做了小小的人员调动。”她若无其事地说,“我发现庆典后城堡内务上明显人员过多,而其他方面却缺乏人手,所以临时调动了一些人去果园、花园还有其他地方帮忙。”她解释道,“我可是经过公正王同意的。”她看向爱德蒙寻求帮助——毕竟,这件事还是他挑起的。
“没错,”爱德蒙也装着若无其事,拿着手帕擦嘴巴,“你们难道没有人觉得自己房间里的闲人太多了吗?”他将手帕扔到桌子上,对其他人嘲笑道,“看来你们真是被人伺候惯了!”
“我可没说——”苏珊刚要反驳,但彼得打断了她,“这件事就这样吧,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城堡的内务我也不清楚。苏珊你如果觉得有必要想接手也可以。”他对着苏珊说,但语气中却透着明显的“这件事到此为止”的味道。苏珊考虑到这件事现在是珍妮芙在料理,贸然插手确实显得对女士不信任;而说到“信任”,她可不想得罪珍妮芙——或许还不止她一个!于是也只好作罢。“既然你都这么说——”她耸耸肩,表示到此为止,然后带着露西一起离开。
“我也有点事……”爱德蒙向门口迈去,临走时暗暗对珍妮芙扮了个鬼脸。
珍妮芙在爱德蒙走后又开始收拾模具。
有人在她身后清了清喉咙。女士抬起头,“你怎么还没走?”
彼得关上了厨房的门,然后转身对着她,“现在可以说了吧?”
“说什么?”
“为什么把露西房里的人都换了?”彼得半笑半怒地问道,“照我看来,多半是换成你自己的人了。”
“我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珍妮芙没有看他,继续收拾东西,然后又用抹布擦了桌子。彼得默默地等她将一切都做完。
“你不走我可走了。”珍妮芙看见彼得依然在等她的回答,知道再不走一定会被他把话都套出来的。她拧转了门的把手。彼得一动不动地等着她——
“你到底想怎样?”珍妮芙没有转身,但她的声音却突然变得冰冷。彼得只是耸了耸肩,也不管珍妮芙正背对着他看不见。
“把门打开。”珍妮芙命令道。很显然,门被至尊王锁了。
“我们谈谈。”彼得换上一副轻松的语调说,但却很明显是在告诉她,他一定要得到答案。
珍妮芙又沉默了一会——“谈就谈!”几分钟后她突然转过身,直视着彼得的眼睛。“说吧。谈什么?”
“蛮多的。”彼得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比如说,侍女的问题。再比如说,”他又突然站起来,向珍妮芙走来,直到她面前停下——珍妮芙毫不退缩——“再比如说,侍女们说爱德蒙那晚发高烧昏迷不醒,你却没有告诉我。还有,”他又靠近了一些,这一次珍妮芙退后了一步,“爱德刚才给你的那个眼神。”
珍妮芙的背靠到了门上:她已经无路可退了。至尊王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更艰涩,她直到自己根本不能回答他。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很近,她能清楚地看着彼得的眼睛——那双碧眼露出对她少有的认真,微微夹杂着一点愠怒。
“我不知道。”珍妮芙转过头,不敢看彼得的眼睛。
“看着我。”彼得命令道,“告诉我为什么,简。”但女士依然用沉默进行反抗。
“简。”彼得已经开始失去耐心了。这次女士干脆闭上眼睛不看他。
“珍妮芙!”
女士突然睁开眼睛。彼得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她了。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其实并没有那么久),彼得便总是叫她“简”。然而当她睁开眼睛的一刻,却发现彼得的脸跟她已经近在咫尺——彼得的气息喷在了她脸上。珍妮芙知道这个距离已经太危险了,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她所谓的“危险距离”。然而她却无法将移开自己的视线,甚至有些贪恋彼得的气息。
彼得也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低头,将彼此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这一下,他们的鼻子几乎碰到一起了。
珍妮芙朦朦胧胧中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虽然她的理智一直在告诉她停下来,但她的行为似乎已经不受大脑控制了。她期待着——
“砰砰砰!”厨房的门被重重地敲响。至尊王和女士都吓了一跳,刚才的暧昧顿时烟消云散。
“珍妮,你还在里面吗?”爱德蒙的声音传来,“快开门!”
珍妮芙应着门,又尴尬地瞟了彼得一眼——至尊王显然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早已跳得远远的,正装作整理自己的头发。
“干什么把门锁上——”爱德蒙骂骂咧咧地闯进来,但看见是彼得开门时又停了下来:“怎么,你还在这里啊?还有,你锁门做什么啊?”接着他又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劲:珍妮芙的脸红得都快熟透了,而彼得则有些手足无措。一时公正王自己也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
“爱德,有什么事吗?”珍妮芙的话将爱德蒙拉回了现实。
“嗯?——哦!”爱德蒙回过神来,“我的手帕,刚才忘在这里了……”他对珍妮芙说。
“在这里。”珍妮芙将她收拾好的手帕递给爱德蒙。爱德蒙接过后连道谢也没有,便直接离开了厨房;而他的告别,则是给至尊王和女士的一个复杂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