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公道昭昭中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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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是很愧疚,没想到……”
    “你不要自责……”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殷骞和温琰之推门而入,便见到一个不曾见过的妇人坐在堂屋,拉着大郎的手掉眼泪,殷骞坐到大郎身边,谨慎又不露声色地问道:“这位是?”
    沈氏忙回答:“这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在陈府做乳娘的房下妹子,别人都叫她三娘。三娘,这是大郎的远亲。”殷骞与温琰之有隐藏身份的意思,故而沈氏也不说太多。
    “噢……”三娘打量着两人,俱是气度不凡,看着就不像跟她们这群乡野小民是一个阶层的,但是沈氏明显不愿多说,三娘也不好多问便起身告辞。“我也坐了一会了,便先回去了,要不然迟了,是要被骂的。”
    “哎,路上慢点。”
    “殷叔叔,温叔叔,怎么样,你们看出什么了吗?”魏倩顾不得人没走,焦急地问道。
    “别急别急,确实有其他的发现,不过待会我跟琰之要出去一趟。”将魏倩搂在怀里,殷骞的语气是在军营时从不曾有过的轻柔。
    而刚跨过门槛的三娘听到“温”与“琰之”三字时,顿时停下脚步,想到出门前那陈老爷与夫人的对话,她回身壮着胆子问道:“敢问,这位温先生可是监察御史温琰之?”
    一句话让屋内的几人皆愣住了,温琰之望向沈氏,沈氏忙摆手否认:“老身可什么都没说啊!”
    “与我姐姐无关,是草民,草民在陈府与夫人照顾小少爷时,陈老爷从县令大人处得一消息回来,说有个叫温琰之的监察御史要在明年三月巡查西州,老爷与夫人并未避讳草民,草民才知道的。”三娘的话让温琰之警觉:“想不到圣令这么快便传到长沐县了。”
    “门下省的效率可不是说说的。”殷骞搂着魏倩,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给她捂着冰凉的手,厚厚的茧子摩擦着魏倩的手指,让魏倩想起了阿娘,差点又忍不住掉眼泪。
    “三娘,这陈老爷可有再说些什么?”
    “其他的倒也没说什么,只说在御史大人来之前多多注意,还有就是……”她瞧了眼大郎,涩然说道:“蒙娘子的事情要处理干净,莫让御史大人来时发现异常。”
    “倒是想的挺好。”温琰之淡淡一笑,不甚在意。“今日之事,还望三娘为之保密,以及,某想请三娘多多注意陈府上下,若有可疑之处烦请告知于某。”
    “一定一定,草民遵大人吩咐,若是透露大人半点消息,就让草民天打雷劈!”
    自那个女人死后,卢征便一直心神不宁,每至深夜都觉得那个女人就在他的床畔,要索他的命,吓得他日不能安夜不能寐,如今就是走在人声鼎沸的大马路上,他都觉得有人在盯着他……
    盯着他?卢征反应过来,他回头望向身后人头攒动的街市,并没有什么异常,但那种被窥伺的不安感已然蔓延在心上,他回身立刻加快脚步逃离这里,然而无论他走到哪,都无法摆脱这种被蛛网缠住的目光,直到他在心慌意急下,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卢征刚想退出去,肩膀上便被拍了一下,一个容貌平凡到在人群里可以忽略的男人站在他面前:“卢老爷,我家老爷有请。”
    卢征神色惶惶地跟着面前的男人走进了一家酒楼,顺楼梯而上往里一直走,直到在走廊的尽头停下,男人推开房门:“请。”说罢便将卢征推了进去,房门顺势关上。
    “喂!等一下!”卢征使劲摇晃木门,可房门却是纹丝不动,明显被门外的人扣住了,卢征心内一阵胆寒,只听到身后传来说话声:“卢老爷,这么惊慌做甚,在下只是想请卢老爷共进午餐而已。”
    卢征回过头,便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坐在桌前,正端着酒杯自斟自饮:“卢老爷请坐。”
    屋内的炭火燃得很足,如春日的阳光被禁锢在这个屋子里,男人只着了一件织锦缎的圆领袍,明明是平和又随意的样子,卢征却感觉到了无形的压力正一点点扼住他的咽喉,让他恐惧又窒息。他将男人上下打量一番,戒备地问道:“阁下是?”
    “在下殷骞,久闻卢老爷大名,故今日特地相邀。”
    卢征瞥了眼紧闭的门扉,冷笑:“你这可不是请人吃饭的礼。”
    “这不是怕一些不懂事的东西坏了我与卢老爷的雅兴嘛。”殷骞为卢征斟上一杯酒佯做惊讶地说道:“这屋子我让店家特地放了足够的炭火,暖和着呢,卢老爷你穿这么多,不热嘛?”
    被一个陌生人算是绑架的方式“请”到酒楼吃饭,哪怕是卢征这种走南闯北的商人心里也是犯怵的,尤其是自己如今还犯了命案,这人是谁究竟为何而来,卢征心内思虑百转千回,警觉的不敢做任何回答。
    只是房间内温度确实过高,卢征又被惊吓到精神一度紧绷,后背上已是汗水涔涔而下,他外面又套了件狐绒滚边的大氅,此时更是煎熬。卢征的手下意识地摸着自己脖子,纠结是把自己热死还是露出脖子,最后还是屈从的脱掉了大氅,他真的热得受不了,而且,脖子上有伤又怎么了,这人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殷骞看着他的脖子处,从有些低的圆领处隐约可见已经结痂的抓痕。
    殷骞直接开门见山:“卢老爷脖子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卢征坐到殷骞对面,强作镇定说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跟在下是没什么关系。”殷骞假意的点头,随即话锋一转:“跟我没关系,是跟那死去的蒙氏有关吧。”
    卢征当即变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有你到底是谁?!把我抓到这来有什么目的?”为了掩饰心内的恐慌,卢征略带恐吓地继续说道:“我劝你最好放了我,否则……”
    “否则这长沐县县令和他的狗便不会放过我是吗?”殷骞将酒杯轻轻放下,拿起放在一旁的一沓纸张:“卢征,滕州人士,家里世代为商,十五岁便随父学习为商之道,如今家业也算是富庶一方,你有三子二女,大儿子早已娶妻生子,二儿子今年过了乡试,明年的春闱该是你一家都放在心上的第一大事吧。”
    听到面前男人对自己的家事了解的如此透彻,卢征惊讶的连话都是不利索:“你……你怎么知道……”
    “你家商贾出身,按律例是不能入仕途的,卢老爷为何你家二公子能过童生试,做了举人呢?”殷骞望着卢征发抖的手,不着痕迹地笑了:“当然是因为你的妻子,宋氏。”
    “你岳父建兴二年进士,并无政绩但毕竟进士出身,还算有点名望,但他却把女儿嫁给你这样出身的人,是图什么你我心知肚明。”殷骞继续翻着搜集到的信息:“但你的妻子看不起你的出身,在家颇为凶悍。”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忍不住笑出声:“你有个妾室,三个月的身孕,被你发妻发卖了,卢老爷,这你都忍了?”
    “够了!”卢征终于忍不住大声打断了殷骞对他的羞辱,家宅私事就这样被人赤裸裸地说了出来,无异于在闹市之中被人扒光衣服,他红着眼眶盯着殷骞:“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我想知道蒙氏是不是你杀的。”殷骞站起来走到卢征身边,在他耳边语调低吟却句句都是威胁:“你儿子明年就要春试了,你说这时候若是让礼部知道他的出生造假,你岳父的进士身份,你的偌大家业还会存在吗?”
    殷骞的话一句句都直击他的命门,将他心内自蒙氏死后担心害怕的最坏说完结果尽数倒了出来,不慎犯下命案已经让他惶恐不安,在这偏远之地以为没有人会知道自家秘事,也被这个人全部查了出来,卢征一下子瘫倒在地:“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掐死她的,我喝了酒泛起了糊涂……她一直在反抗,等我反应过来,她就没气了……”
    “脖子上的伤呢?”
    “是那个女人抓的。”卢征匍匐在地抓着殷骞的衣摆哭喊道:“这位大老爷,您一定是个身份不凡的大老爷,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将我儿的身份告发出去,他是我们全家的希望,只有二十六岁,便考了亚元,明年必是能登科提名的,求求你了大老爷,放我儿一条生路,生籍造假皆是我一人之过,我什么都招了,他还有大好的前程呢,他那么年轻……”卢征抬头望着殷骞,眼里是疯狂的执念:“他日登科,他定是朝廷栋梁……”
    “朝廷栋梁?”殷骞直觉的好笑:“为父是个杀人犯的朝廷栋梁吗?”哪怕屋内暖如春日,殷骞的眼眸中都是覆着一层万古不化的冰霜:“你儿子是你全家的希望?你掐死的那个女人也是她孩子的希望。”
    温琰之牵着魏倩的手走了进来,当即被屋内的热气扑了满面:“嚯,将军这是燃了几盆碳?”殷骞正看着手上的纸张,见魏倩进来便将她搂进怀里:“我想试试他脖子上是不是真有伤,不过确实烧多了,把我也热的一头汗。饿了没?我让店里上点好吃的。”说罢便命令正在开窗的侍卫:“去吩咐店家,把店里的招牌菜全上一遍。”
    侍卫得令转身便出去了,温琰之看着被关上的门对殷骞夸赞道:“这位小兄弟真是厉害,短短几日便将这卢征的家底摸的这么清楚,从滕州到这长沐县可不近啊。”
    “他本就是斥候,这些对他来说比前线侦查敌情简单多了。”殷骞揉揉魏倩的头:“尝尝这个,我刚吃了一口,好吃。”
    接过殷骞递到自己手上的糯米糕,魏倩眨巴眨巴眼睛不让自己掉眼泪:“谢谢你,殷叔叔。没有你跟温叔叔,我娘……我娘……”望着眼睛肿成核桃样的小家伙,殷骞心里泛起酸涩,他将魏倩往自己怀里有搂了搂:“傻孩子,谢什么,你就是我儿子,哪有儿子对老子说谢的。”
    “那个卢征呢?”温琰之虽不想打断这温情,但正事还是要问的。
    “让他去别屋子睡觉去了,你那奴仆在守着呢。”他将手上的纸递给温琰之:“喏,全招了。”
    温琰之快速地看了一眼,便在一处停了下来:“他说他将长沐县铺子的全部经营权全部给了这个陈与?连营收的八成所得也是陈与的?”
    殷骞点点头:“就是拿弟妹这个事威胁的,只要钱归他们,弟妹的案子王少文就给他压下来。”
    “得拿到那张契约书。”温琰之将手上的纸张折叠收好递给殷骞:“恐怕又得麻烦将军的下属了。不过……”
    “嗯?怎么了?”
    “保险起见陈府内还是有个接应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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