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章八: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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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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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天方过,白昼里日光从云隙间透出,地表上大雪初融。
书塾开堂这日,柳府门前比往日热闹许多。
太监随侍于其间进进出出,从马车上搬着自家主子听学要用的物什,皇子们则会聚一处谈笑风生。
而步行至柳府的安子疏,只带着手拎一木书箱的星子,默默跨进府门找到书塾后坐于最后一排的角落里。
少顷,萧燃同几个年纪小他一点的皇子进入书塾,视线落在坐于角落里的安子疏身上。
他轻蔑地转过身朝其余皇子道:“弟弟们,我们身上流着的可是大梁帝王家的纯正血统,切记不要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贱骨头坐在一处。
以免叫人笑话,落了皇室地位!”
“就是!就是!你!”
旁边一皇子认为萧燃说的十分在理,他指来一太监道:“把本殿下的书桌移到前面来,本殿下才不要同一个阶下囚坐在一处。”
得令,三两太监连忙围上去将安子疏身旁的座位移去最前面。
其余皇子见状也争先恐后地挪位置,生怕自己落到与安子疏同一处座位。
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萧燃凝视安子疏,唇角勾着得意的冷笑。
然而,安子疏只是淡淡看了周遭的动静便把脸别向书塾外,望着融雪出神。
还不知道书塾里发生了什么,柳廷云用完早膳后方方赶至学堂里,便见到最后一排的座位全都被挪到前面,只剩安子疏一人坐于原处。
随即明白过来其中缘故,柳廷云便命小厮将自己的座位挪到安子疏的座位旁边。
随后,柳廷云摆袍坐好,拿起笔用笔杆戳着安子疏的肩。
见安子疏回过头,他弯唇一笑故意作说悄悄话的样子,他朝安子疏问道:“子疏,你靠着外边坐不冷吗?”
闻言,安子疏俯首看向自己满是结痂又被寒风吹得通红的手,抿唇未作声。
“看,我便知道你是冷的。”
说着柳廷云满脸笑意地从袖中拿出一暖炉,他压低嗓音小声道:“这是我母亲特地准备给你的。
她说你现在在大梁没人顾得上你,既然来了柳府她会多关心你些。”
将暖炉往安子疏怀里一塞,柳廷云便直起身在位置上板正坐好,仿佛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低首预习起书卷。
顿觉身子周遭围进一股暖气,安子疏垂眸瞧着怀里精致小巧的暖炉心中微动,指腹小心翼翼地磨搓着暖炉上的雕纹。
回过头看向身后守着的星子,安子疏拉过星子冻红的手靠近暖炉道:“星子,坐近点捂捂,你还小不要冻坏身子。”
感觉到暖意星子似重新活过来一般,他感动道:“谢谢殿下,殿下您待奴才真好。”
站于门外恰巧瞧见这一幕的萧珩,一大早便摆出一副牙疼的模样。
他黑着脸,进入书塾便径直走向最后一排坐到柳廷云身旁。
柳廷云瞧见萧珩坐在他身旁,于是笑着点首打招呼,“太子殿下。”
然而萧珩坐下后,却并未理会柳廷云,而是微偏身子隔着柳廷云去看安子疏。
柳廷云却以为萧珩是没注意到他在说话,便又偏了点身子笑着等着萧珩。
只觉这人甚是碍眼,萧珩收回视线看着柳廷云冷笑道:“柳公子,孤见你今日似是穿得少些。
这毛毯是雪山白狐毛所制,你垫在座垫上大概会觉得好些。”
语毕,萧珩便朝季风伸出手要其手上的毛毯。
季风递过毛毯,心中不由疑惑,他早上明明听得清楚这毛毯萧珩是要送给安子疏的。
接过毛毯,柳廷云站起身铺好复又坐下果真感觉十分厚实舒适。
他随即朝萧珩笑着供手作谢,“多谢太子殿下。
有殿下这份关怀,在下作为柳家之后定会更加勤勉,以此报效朝廷,为帝王分忧。”
萧珩只淡淡点首,随后转过头就黑了脸,唇角抽搐着实在笑不出来。
不会儿,他忍不住又将视线落在安子疏身上,见安子疏注意到视线也看向他。
两人面无表情地相视着彼此,安子疏最先移开眼,垂眸继续和星子手捂暖炉取暖。
心中落寞,萧珩此刻却不能当众表达出自己的落寞,只垂首默默让自己静下心。
“咳咳!”
不一会儿,在柳府教习多年的门客老夫子走进塾书,戒尺朝书案上重重一敲,学堂里瞬时安静下来。
老夫子扫视学堂一圈,沧桑的嗓音悠悠转起,“一年而过,殿下们如今又年长一岁,而老夫又年老一岁。
眼见着你们的长兄太子殿下不日便要弱冠,这两天老夫会留太子殿下下学后在府中考学。
只要考学通过,那么太子殿下弱冠礼成后便可不用再来书塾听学。”
闻言,最怕萧珩的几个小皇子暗暗窃喜,开始交头接耳。
只要太子一走,这书塾里他们便不用再束手束脚的了。
而听见学堂里又有蚊子声般嗡嗡的私语声,老夫子蹙起眉心又将戒尺一敲,打断道:“好了,闲话就到这里,现在让我们看书册上的第一卷第一章节……”
夫子的讲学声婉转围绕众学子耳边一整天,使得学子们大多都昏昏欲睡。
而出乎安子疏意料的是,这一整日里萧燃都没再来找过他麻烦。
晚间,走出柳府的门,星子才发现安子疏的书箱被他落在了书塾里,便连忙又跑进柳府中去取。
而孤身在门外等星子的安子疏,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一熟悉的坡脚老者,一拐一拐地走着却走得十分着急,不会儿拐进巷子里。
安子疏只觉这人和之前给他送饭的那个坡脚老太监身形很像。
他沉眸犹豫一番,还是决定只身跟去。
果然,那抹身影就是在故意引诱他,一路若即若离。
待到安子疏追着身影不知拐到何处时,反应过来,才发现他已身处一荒宅门前。
此时,天色即将暗沉。
安子疏望向荒宅之中,驻足踟蹰之时,身后一双有力的手将他狠狠推入门中。
安子疏还未站定回神,身后的大门便被人从外反锁,他转身试图去推却怎么也再推不开。
“哼,咱家真没想到你会随咱家一路追过来!”
身后,站在正中厢房门口的坡脚老太监眯起眼睛邪笑道:“看你这般穷追不舍,想必,前几个月里咱家如此虐待你,你已经恨透咱家了罢!”
闻言,安子疏放弃再推门,回过身质问坡脚老太监道:“你引我来,想必是有人指使。
那人是谁?你们又想要做什么,杀我吗?”
“哼,咱家自然是要杀了你这下贱的祸害!”
老太监邪笑着,倏地打开其身后的厢房房门。
只听厢房中传出一声马儿的嘶鸣声后,一匹壮硕的黑马从厢房里疾奔而出,用头将安子疏重重撞倒在地。
老太监则躲进厢房关上门,走至窗边推开窗子邪笑着看戏道:“咱家觉得,就让你这么白白去死岂不是便宜你了!
这匹正值壮年的黑马已被咱家下过药,此刻情难自抑,你啊就好好享受它对你的爱意吧哈哈哈!”
而此刻,柳府门口。
星子拎着箱子出来后就再找不到安子疏的身影。
眼见天色逐渐暗沉,星子坐在柳府门口的石阶上,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正巧瞧见方考学完走出柳府的萧珩,星子抹了把眼泪连忙跪着扑到萧珩脚旁,他抽噎着急道:“太子殿下,快找找我家殿下吧!他…他人不见了!”
闻言,萧珩心下一沉,只觉不妙。
他转身朝身后的季风立马吩咐道:“带人打听这附近可有什么偏僻之地,有消息速速向孤汇报。”
然而,正当星子还在不知所措地抹泪大哭的时候,被锁在院子里的安子疏却已经被黑马撕扯着身上的衣服拖跑在泥地里。
不会儿,安子疏身上的衣物便已被撕扯的支离破碎。
踏蹄压住安子疏已然露出的肩膀,黑马此刻的双眸通红。
仰首一声嘶鸣,黑马愈发兴奋,用力地踩住安子疏的肩部,欲将安子疏整个人压制在身下。
袖中藏刀握于手中,安子疏闭目咬牙。
在黑马提起马蹄又欲踩上他的脖颈的瞬时,他坐起身向黑马喉部刺去,用尽力气在黑马身子压在他身上前翻至一旁。
寒风呼啸于萧索院中,冰冷的雪水混着泥浸湿安子疏身上支离破碎的衣物,可安子疏的额头上却有大颗汗珠顺着脸颊滚落。
厢房里,老太监没想到安子疏竟然能手刃这匹发疯的黑马,心中不由开始害怕起来。
他瞥眼瞧见安子疏此刻正跪趴在黑马的尸体旁,似是已然精疲力尽,便偷偷推开厢房门顺着墙壁而走,欲爬树翻墙逃离这荒宅。
可当老太监方走至院中老树前,不远处跪在地上的安子疏慢慢抬起头,视线凝固在老太监身上。
老太监嘴唇打着颤,双腿不由发软,安子疏此刻如同一匹恶狼般盯着他,令他不寒而栗。
然而,还未等老太监回过神来,安子疏便抬手拔出马脖子上的匕首飞掷向老太监的脖颈。
一道鲜血喷溅而出,老太监的惊慌定格在扩张的瞳孔中,匕首刺进他的喉咙又深深扎进他背后的老树树干上。
彼时,荒宅大门才被人姗姗打开。
萧珩等人立于门口,只见萧索破败的宅院里污泥一地,院中树上老太监被匕首封喉钉住,死不瞑目的双眼流下两行血泪。
而污泥地上倒下一匹血流不止的黑马尸体,黑马尸体旁跪着衣不蔽体的安子疏。
闻声回过头,安子疏用沾血的手推开贴在脸颊上已然凌乱的湿发。
他淡淡看向门口膛目结舌的萧珩,看着泪水凝在脸颊上露出几分畏惧之色的星子,胸膛中的愤怒与悲痛渐渐冷成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