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君家客 第38章 缘来缘散,缘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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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时候,田妃会有冲去乾清宫看他的冲动。她想看看这个至高无上的男人一天到晚究竟在忙些什么,她想知道他为什么能一个多月不着家——如果承乾宫可以算作他和她的家的话。她甚至想站在他面前好好骂他一通,将心中所有的委屈苦楚都倒给他听。
她家境殷实,吃穿不愁。自小便被宠着捧着,歌舞琴技都是样样精通。父母的溺爱,众人的追捧,在蜜罐子里泡大的她何曾受过半点委屈?她像一朵开在江南的牡丹,如此明艳,如此骄傲。那些男人,谁能挡得住她的眸光流转,她的巧笑嫣然?
可为何,为何他却从不将自己放在心上?嫁给他一年多,却是极少见到他。偶尔短暂的照面,他也只是冲她礼貌而疏离地笑笑。那笑容,让她想起浮云,想起流沙,转瞬即逝,雁过无痕。
她只是个娇憨女子,爱便是爱,恨便是恨,缘何只为那淡淡的笑容,便失了方向,爱恨难分?
守门的宫人再次在日精门前恭敬地拦下她,“娘娘,请留步。”
“你给我让开!”
“娘娘,这是规矩,请您体谅。”
田妃转过身,飞一般地跑开。她只怕迟一秒,就再也止不住泪水。风在耳边呼呼地掠过,她张开双臂,像一只滑翔的鸟儿,沿着御花园未名湖畔奔跑着。她扯开身上繁复而华丽的宫装,里面是她少时在闺中最爱穿的流云绿衫。扬手一掷,宫装高高的飞起,像一张耀眼夺目的网,缓缓铺陈,以决绝而唯美的姿态飘落。掩去那声声无言的叹息,也掩去了她那一场美丽又辛酸的心事。
田妃仰面跌坐在草地上,秋日的阳光和煦而温暖,点点落上她柔嫩的脸庞。压抑许久的情绪喷薄而出,她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哎,你……”头顶有清柔的声音传来,“你还好么?”
田妃睁开眼,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只好掏出帕子拭干泪水。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只见身旁立着个宫女。她身着绢布狭领长裙,绾着双鬟一双盈盈的大眼睛清亮如镜,玲珑的琼鼻娇小可爱,微扬的柳眉透着灵慧,好一朵出水芙蓉!
田妃正在心底赞叹着,只见那宫女蹲下身来,关切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哭得这般伤心,莫非你也被执事公公骂了?”
一种奇特的感觉掠过心头,这还是第一次有宫女这样跟她说话,田妃有些诧异地指着自己,“你不认识我?”
宫女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是昨天才进的宫,人生地不熟的。公公让我去浣衣局,可我找不到路。”
田妃“哦”了一声,“我进宫也没多长时间,但地面应该比你熟悉一些。除了御花园,一直往西就到了。”
“谢谢。”宫女冲她笑笑,“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田妃愣了下,随即也笑了,“秀英,我叫秀英。你呢?”
“叫我小七吧。”她将田妃拉起来,“以后有什么伤心事可以和我说说呀!唉……”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片刻的失神后一拍脑袋,“哎呀!我得赶紧过去了!晚了公公又要骂了!”
“恩。”田妃应了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愈发觉得不可思议起来。呔!自己真的是大明朝的皇妃么?
朝堂上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在整个王朝掀起轩然大波,皇帝一皱眉头,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也要抖三抖。司礼监值房内,杜勋,王体乾,魏忠贤三人沉默地坐在炕上。这些日子以来,形式愈发严峻,不安与惶恐逐渐扩散,王体乾着实有些沉不住气了。
“九千岁,这样吧。我和杜公公一起递辞呈……”
魏忠贤摇摇头,哑着声道,“依眼下这个情形,光你们俩递,怕是不行……”
“九千岁!”王体乾一个激灵跳将起来,“不能啊!您不能请辞!司礼监不能没有人啊!您要是走了,底下那么多儿孙哪儿还有活路啊……”
“体乾!”魏忠贤声音一沉,“让不让我走是皇帝的事,可递不递折子就是我的事了……”他叹了口气,安抚道,“新主登基,宫中老人乞休是惯例,我们也拖了好些时候了。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再不拿出点诚意教皇帝怎么看我们?等到边关监军一撤,我们可就真成了剁去四肢的人渣,沾板上的肉了!”
王体乾和杜勋面面相觑,不由一齐打了个寒蝉。
“今晚回去就准备吧,不能什么事都等别人来催。”
三人在砖地上跪了约有一炷香的时候了。大殿内寂然无声,只听得到御案后偶尔传来奏折翻动的“哗哗”声。氤氲的龙涎香缭绕不散,双膝麻痹的魏忠贤只感觉一阵晕眩,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你们都想好了?”皇帝在御案后淡声发问。
魏忠贤一惊,忙俯下身子,“奴婢们年事已高,怕是再不能为万岁分忧了……”
又是一阵沉默,魏忠贤抬眼瞥见侍立一旁的王承恩一脸木然,没有任何表情。
“杜公公所奏朕准了。”皇帝从御案后将另外两份辞呈扔还给魏王二人,“至于九千岁和王公公所奏……朕驳回。”
魏忠贤又是一惊,与王体乾对视一眼,“万岁……”
“皇兄临终嘱托朕实不敢忘。”皇帝不容分辩道,“王公公与九千岁搭档许久,想必也是默契非常了,留下来继续帮衬些吧。”
魏忠贤疑心自己眼花,抬头时竟看见皇帝嘴角掠过狡黠的笑。
“此事就这麽定下吧。”
魏王两人不敢再多说,齐齐谢恩后叩首而出。
王承恩见三人已走远,这才快步上前奉茶,“万岁您怎么……?”
“还欠火候。”皇帝微微一笑,“打蛇打七寸,朕要等他沉不住气,自己露出马脚。对了。”皇帝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杨平呢,他现在在哪里当值?”
“回万岁,给魏忠贤弄到尚马监去了……”
“委屈他了……”皇帝略一沉吟,“你明天在司礼监给他弄个差事吧。”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