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章:谁主情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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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年贵妃的病情越来越重,从宫里搬到圆明园休养。
胤禛前来看望她,但见一众后妃都聚在眼前,便也没多说什么,只嘱她放宽心神,好好养病。倒是皇后那拉氏领着诸妃退了出去,让皇上与贵妃说些体己话。兮兮转身的时候心神不宁地回头深深看了年贵妃一眼,却终是面色凝重地退了出去。胤禛瞧见她的面色,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她会不会又生气了?
年贵妃伸手出颤抖的双手拉着胤禛,虚弱道:“皇上……”
胤禛回过头来轻道:“朕在。”
年贵妃眼角滴泪,伤感道:“臣妾不能再侍候皇上了,臣妾这一生,实在有负皇上的隆恩……”
“贵妃莫要多想。”胤禛打断她。
年贵妃望着胤禛,眼中满是深深的爱恋:“皇上,臣妾知道,臣妾之所以能够有幸嫁给皇上,全是因为二哥……”
“贵妃。”胤禛心里极不舒坦,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责怪我利用了她么?可我也确实利用了她,当她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我便再也没有瞧过她一眼,我,我实在也是有负于她。可我的心,早就给了另一个女人了,我不能负她,便只能负了你,负了更多的女人……
见胤禛似在沉思,年贵妃接着道:“皇上……臣妾知道皇上的心里还是顾着臣妾的……只瞧二哥便知道了……皇上万万莫再因为臣妾而宽恕二哥,否则臣妾于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愧对皇上……”
“这件事,你就不要再问了。”胤禛虽面色平静,可内心却波澜起伏,语诗,我对你真是……我……
年贵妃微笑了笑,拉紧胤禛的手:“皇上,臣妾还有最后一件事肯求皇上……”
“贵妃请讲。”
“臣妾去了以后,请皇上将纯妃晋封为贵妃……”
“贵妃……”胤禛微瞠双目,也握紧她的手,叫了一声:“贵妃,你……”
“皇上,臣妾知道,有着臣妾跟二哥在,皇上是怕伤了年家的颜面……纯妃娘娘侍奉皇上近三十年,与皇上情投意合,心心相悦,况又是皇后之妹,身份尊贵,若没有臣妾,恐怕早就……臣妾愧对皇上,请皇上原谅臣妾,还纯妃一个尊位……”
“贵妃……”胤禛握着她的手,声音哽咽。
“皇上一定要答应臣妾,好么……”
“好……朕答应你……”胤禛的心头满是对年贵妃的愧疚,想她一生,就只是为了自己登位而做一块垫脚的石头而已,可这又有什么办法,我不能负她,便只能负你。她,她还在外面,她会不会生气我呆了这么久?
“贵妃,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改日再来探你,你要好好养病……”胤禛缓缓抽手道。
年贵妃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遗憾,转而微微笑了笑:“国家大事重要,皇上去吧,不要再来看臣妾了,臣妾……会好好的……会好好的……”
“嗯。”胤禛将她双手塞进被褥中放好,起身离去,刚走两步,又听年贵妃轻呼了一声:“皇上……”
“什么?”胤禛回头。
年贵妃撑着病体微笑道:“皇上要好好保重龙体,勤政虽是百姓之福,可皇上的龙体更是大清的根基啊……”
胤禛喉中一酸:“朕知道,朕会的,贵妃歇息吧。”说完,便转身离去。
年贵妃望着胤禛离去的背影,泪水泉涌而去,不住地颤抖着,咳嗽着,五脏六腑都似要离她而去,突然,一口鲜血自口中用力咳出,喷在了被褥上,一旁宫女吓得急忙上前为她擦拭嘴角,年贵妃微闭双目,面带笑容,安详地躺在床上。皇上,爷,在你的心里,也许,会有我的位置了吧,你该永远不会忘记我了吧……
外间守候的皇后与妃嫔见胤禛又匆匆回宫,便也都稍做停留之后返回各自宫中。
胤禛回宫之后给礼部下了一道上谕:“妃素病弱,三年以来朕办理机务,宵旰不遑,未及留心商确诊治,凡方药之事悉付医家,以致耽延日久。目今渐次沉重,朕心深为轸念。贵妃着封为皇贵妃,倘事一出,一切礼仪俱照皇贵妃行。”
他还在册书中还是充分的肯定了年妃的品性。称她:“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在藩邸时,事朕克尽敬慎,在皇后前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朕在即位后,贵妃于皇考,皇妣大事悉皆尽心力尽礼,实能赞儴内政。”
半月后,圆明园传来消息:皇贵妃恐不愈,皇后娘娘请皇上移驾圆明园见皇贵妃最后一面,胤禛以国事繁忙为由,没有前去。
二十三日,皇贵妃薨。这个悲凉的女人,她甚至没能等到加封之礼就死了,胤禛着礼部为她拟谥号为敦肃皇贵妃。
到了十二月,年妃前脚刚死,年羹尧后脚就被胤禛以九十二款大罪勒令自尽。其父兄族中任官者俱革职,嫡亲子孙发遣边地充军,家产抄没入官。
他给年羹尧最后的上谕说:“尔自尽后,稍有含怨,则佛书所谓永坠地狱者,虽万劫不能消汝罪孽也。”让他死了也不敢有任何怨言。这便胤禛的君臣观,他一向自诩为“明镜铁汉”,谁要背叛他,或是跟他耍心眼,休怪他心狠手辣,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佛爷也救你不来”。
年羹尧死后没多久,胤禛突然提起要晋封兮兮为贵妃,皇后自是没有异意,可兮兮觉得不妥,年妃才刚死,就晋封自己为贵妃,会不会显得胤禛太过薄情?何况历史上本没有她这个人,她做一个纯妃就已经够心虚的了,哪里还敢再做贵妃?思前想后反复推搪,不愿受封。
可过了几天,苏培盛领着一众太监侍卫来到储秀宫宣旨。
“奉天呈运,皇帝召曰:储秀宫纯妃,乌喇那拉氏兮然,皇后之妹,身份尊贵,品貌端良,宽仁慈孝,谦和顺从,恭敬恪己,甚悦朕心,特赐其晋封贵妃,钦此!”
这个胤禛,硬来是吧,兮兮跪在地上,心里堵得慌。
“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苏培盛笑得合不拢嘴:“贵妃娘娘,领旨谢旨哪!”
兮兮低下头,叩首道:“臣妾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培盛恭敬地双手将圣旨奉上,兮兮接过圣旨,在小囡与高无庸的搀扶下起身,只觉那圣旨,似有千斤之重。
送走了苏培盛之后,小囡与高无庸乐不可支,“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也不嫌累地喊了半天。
左右思量之后,兮兮突然想到,贵妃,我如今也是贵妃了,也许将来附葬泰陵的那个人是我呢?贵妃死后追封为皇贵妃也是很正常的事,我只消让胤禛以后在遗诏上注明命与敦肃皇贵妃合葬,而暗地里密旨命合葬的却是我,不也可以么?如此一想,兮兮心里又轻松多了,接受了储秀宫一帮宫女太监的恭贺,又大派赏银。到了傍晚,别的妃嫔得到消息,也来储秀宫恭贺,皇后更是要亲自为她操办加封礼。
数日后,那拉氏与兮兮出宫省亲,费扬古令全府出街五十里恭迎。他一个女儿是皇后,一个女儿是贵妃,乌喇那拉氏也算当朝第一的外戚了。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允禩、允禟、苏努、吴尔占等人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削除宗籍。
正月二十五日,胤禛命允禩与允禵共议奏皇九弟允禟以密语与其子通信之罪。
正月二十八日,允禩妻郭络罗氏被革去“福晋”,休回外家,给房屋数间居住,严加看守。
胤禛一向小气,其实早也就看八福晋不顺眼,又因为当初册封允禩为亲王,众臣属前来敬贺时,八福晋说了句:“有什么可恭喜的,还不知道哪天掉脑袋呢!”这话更是让皇帝大为光火,逮住了整治允禩的当儿,自然也不能放过她。遂以郭络罗氏不守妇道,圣祖仁皇帝谕旨甚明为原由,降旨将其遣回母家。
允禩与八福晋夫妻情深,自是不愿分开,他的贴身婢女白哥处处替他着想,希望他能服个软,向皇上请罪,恳求皇上收回成命,但允禩脾气很倔,心中虽然不愿和八福晋分开,但也不肯折腰屈服。就因为允禩和八福晋感情很深,所以胤禛才故意以此打压他,想借此能够让允禩求他,而允禩呢,皇帝越是如此,他的态度就越强硬。但他又哪里能硬得过皇帝呢?所以他只能自暴自弃了,每日沉溺于酒中,以此来麻痹自己。白哥不想看到他颓废的样子,希望他能振作。一次又一次的劝说允禩,允禩却愤然曰:“我丈夫也,岂因妻室之故而求人乎?”白哥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又不忍看到他继续这个样子,最后遂愤恨自缢而死。①
或许她是希望自己的死能够让允禩警醒振作起来,她是真心的为允禩好,她的一生,是隐忍的一生,是恪己的一生,她只消能远远的看着心上的人儿,只消能看到他继续笑谈古今,便是今生最大的幸福了。历史的烟雾,尘封了一个忠心而痴情的女子的眼泪,只留下血腥争斗的那一段段刀光剑影。
二月初七日,允禩被囚禁于宗人府,围筑高墙,身边留太监二人。同月,宗人府议罪八福晋:“圣祖临御乾清门曾传谕,允禩之妻甚属不妇,允禩亦甚惧其妻。今允禩之妻暴戾不仁,仍然侮辱其夫,又因将母家治罪,不曾颁示,唆使其夫,以致恶乱已极。近将其伊逐回母家,伊毫无畏惧,忿然而去,甚属可恶,亦不可容于盛世……令庶人允禩妻自尽,仍散骨以伏其辜。散骨谓扬灰也。”
幕鸿,真的要被化骨扬灰?兮兮人在储秀宫,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幕鸿是我的好朋友啊,虽然后来她恼了我,可我说过,若有机会,一定会还她一个情,这机会,到了么?可我怎么能忤逆胤禛的意旨去替八福晋求情?胤禛最恨跟允禩有关的一切人、事、物,我若开口,他心里定会认为这是一种背叛。可是幕鸿,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赐死,化骨扬灰啊……
历史真的不能改变?兮兮拿着胤禛所送罗刹国进贡的羽毛笔,在宣纸上写道:四年,允禩、允禟殁;八年,允祥薨;九年,皇后崩;十三年……
突然,兮兮的笔有些写下不去,十三年,距离现在还有九年,九年的时间,不也一晃而过么?胤禛,原来我与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你,你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留给了大清,都留给了折子,都留给了允祥、张廷玉、鄂尔泰、李卫、田文镜……
兮兮湿了眼眶,含泪写下:“十三年八月二十三日子时,龙驭归天……”
他为了大清的强盛,辛辛苦苦得罪了全天下的人,也只有短短十三年,还累了一身的骂名,在他心里是值得的,可在我看来,却是心疼的。
而八福晋,她只是一个女人,她的生死也改变不了什么不是么?胤禛,若你这一生,杀孽太重,我只怕你下一世还要受苦。少死一个人,于你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是么?
思来想去,兮兮决定请允祥帮忙,幕鸿被胤禛下令严加看守,除了允祥,谁也没有那个权力和能力可以帮助自己。
一开始允祥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同意,可兮兮只说她想见八福晋一面,自己出不去,就请允祥想办法将八福晋带进宫来,她只想见她最后一面。
允祥经不住她好求歹求,见她又要给自己下跪,忙惊地跪在地上,说什么也不愿起来。这个四嫂,在他少年的时光,就是他最好的朋友,除了四哥,也唯有她,给他最多的关怀与照顾,他们三人一起逛街、一起赛马、一起喝酒、一起打猎……还有他一生之中最为煎熬的日子……
“十三。”兮兮满面含泪:“四嫂求你了……”
“四嫂,我……”允祥跪在地上,眉头紧蹙,长叹口气:“好,我答应你……”
①注:允禩婢女白哥忠心为主,最后自缢确有其事。据《世宗宪皇帝实录》卷四十五,雍正四年六月甲子(《世宗宪皇帝实录》一,页673)记载:
阿其那之妻不守妇道,圣祖仁皇帝谕旨甚明,皇上将旨遣回母家。伊女婢白哥劝伊于皇上前谢罪,奏恳。乃愤然曰:“我丈夫也,岂因妻室之故而求人乎?”白哥见伊日在醉乡,屡次劝谏不从,遂愤恨自缢而死。逆理昏乱,众所共知者一也。伊女婢白哥劝伊于皇上前谢罪,奏恳。乃愤然曰:“我丈夫也,岂因妻室之故而求人乎?”白哥见伊日在醉乡,屡次劝谏不从,遂愤恨自缢而死。逆理昏乱,众所共知者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