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农堰高坎二十五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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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
    方鹏飞心里一直有些怀疑周队长和钟会计还有严二叔他们的那种自信。
    大年初八天刚麻麻亮,钟会计就着挑一副箩筐出门了,走的时候还在方鹏飞窗台边喊他,说:“方娃你赶紧起来了哈,早点起来把你娃的水缸挑满,小仓库的钥匙我给你放在这儿了!”方鹏飞用铺盖捂着脑壳,很不耐烦地应声说:“喊啥子喊嘛,晓得啰!我再睡哈……”钟会计啰哩巴嗦又补一句:“快起来了,公社喇叭都响了……”方鹏飞火冒三丈地吼他说:“烦死了,你走球你的嘛!”钟会计还在说:“我咋个不走呢,再不走都来不赢了。”
    方鹏飞把铺盖捂严实了,一觉睡到公社喇叭都停了,听见妞妞在门缝外小声地叫唤他:“小叔,小叔起来了……”才爬起来穿好衣服,开了门对妞妞说:“有啥子事哇?”妞妞站在门口摇了摇头,方鹏飞说:“那你喊我做啥子呢?”妞妞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糖来讨好他,说:“你吃糖不?我想跟你一起再耍一哈。”方鹏飞说:“你吃嘛,我不吃糖,我这里有啥子好耍的嘛?”妞妞有些沮丧,说:“一会儿妈妈又要送我回外婆家了。”看见妞妞一副可怜样,方鹏飞对她说:“那你就在我屋里耍,我洗了脸弄了饭吃还要去挑水,我给你找个啥子耍的呢?”他想起自己那几本消遣的《大众电影》画报,拿出来给妞妞看。妞妞高兴地看了他一眼,说:“小叔,我会听你话的。”
    等方鹏飞吃完早饭,又挑完水和弄完了烧火要用的柴草把子,妞妞起身要走。方鹏飞看见她可怜巴巴地抱着那几本《大众电影》不放,心里晓得她想啥子。于是,就问她画报好不好看,妞妞点了点头,他对妞妞说:“你要喜欢这些画报都送给你了,你可以带到外婆家去慢慢看。”妞妞高兴地笑了,跟他说:“那你要跟我妈妈说是你鼓捣给我的,不然妈妈要骂我。”他说:“好,是我鼓捣要给你的。”妞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要你跟妈妈说谎。”方鹏飞说:“我们没有说谎啊,你妈妈就不会怪我们了。”妞妞笑了,跟他说:“小叔你真好。”
    望到妞妞孤单的身影跑出晒坝,方鹏飞想妞妞跟自己一个人在这新农堰高坎插队落户一样,心里都很孤独和寂寞。妞妞和自己都太需要有朋友,有亲近的人来呵护和体贴,要不妞妞和自己真成了这个世界之外的人。
    晌午过后没事情可做很无聊,方鹏飞想起了啥子,用脸盆弄了些水,再把毛巾弄湿拧干,进里屋使劲擦拭被自己弄脏的床铺和铺盖里子。之后又想起钟会计留在窗台上的小仓库钥匙,就打开小仓库,那把那挑餐具和甑子搬出来,挑到高坎下面的水沟边又清洗了一遍。完了之后实在是想不出还有啥子事情可做了,就站在晒坝边眺望高坎下面的景色,高坎下的一切尽收眼底,绿茵茵的麦田和油菜田一望无际,深藏在远处一丛丛林盘里的农家炊烟四起,通往公社和新繁镇那条小路上路人熙熙攘攘,有急匆匆的,也有漫不经心的,老远就看见钟会计挑着担子从新繁镇回来了。
    钟会计挑着担子吃力地上了高坎,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方鹏飞问他说:“你走这么急干啥子嘛?又没有哪个撵你。”钟会计把担子往他门前一放,高兴地说:“干啥子?老子在新繁镇街上都遇见了好几个来买塘秧的,几爷子今天晌午就撵到新繁了,潇洒得很哦,现在还在东街上喝茶呢,他们说再过一会儿就过来。我得赶紧去跟三婶说,喊她早点过来给人家煮饭噻!你赶紧把我担子里的东西往你屋里收拾一下……小仓库的钥匙呢?”方鹏飞把小仓库的钥匙给钟会计,钟会计开小仓房的门,把担子里那些暂时用不到的东西放进小仓房,然后又把小仓房的钥匙给方鹏飞,说:“这个钥匙就放到你这里了,反正你和三婶随时都要用的,难得再麻烦了。”钟会计又大方地甩给方鹏飞一包烟,说:“你也不要歇到了,先准备准备,三婶说她送了娃娃回来就到你这里来,老子忙的响午饭都还没有吃……”看到钟会计急冲冲的样子,方鹏飞心里还真是佩服周队长和钟会计他们,还真是算准了这个开塘的日子。
    方鹏飞看着钟会计挑回来那副箩筐里的菜和肉,不晓得那些是三婶做晚饭要用的,一想反正没有啥子事,干脆把整副挑子都挑到高坎下面的水沟边慢慢择洗干净。下午三婶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满头大汗,脸色红润,手里除了还跟上次一样提的篮子外,还有她家那个八磅的大开水瓶。看到方鹏飞站在晒坝上闲到,说:“你赶紧去队里草堆上抱些稻草回来烧火。”方鹏飞说:“柴火我都抱归一了,水也挑满了,从小仓库里称了二十斤米出来你看够不够?要够了我去沟边淘米去。钟会计买回来的菜和肉我都择洗完了,还有那两箩筐碗筷盘子和甑子都洗干净了。”
    三婶用异样的眼神和他对视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说:“啥子时候学到这么自觉了呢?”方鹏飞耍油嘴,说:“我本来就自觉!吃了你的汤圆我就更自觉了,你煮的汤圆真好吃,谢谢了哈……”三婶进屋看着那些已经收拾干净的肉菜和家什,说:“谢啥子哦,你要觉得好吃哪天我再给你煮就是了。”方鹏飞急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谢谢你。”三婶笑着说:“那要照你这么说,我还要谢你了哦。”三婶的笑容很自然,看得出是满心的欢喜和舒心。方鹏飞说:“你谢我啥子哦?”三婶说:“我咋个不谢你呢?你给妞妞带回来的糖,妞妞好喜欢哦,都舍不得吃……”方鹏飞大方地说:“那我以后每次都给她带就是了。”
    三婶在灶门前坐下,一边点火一边说:“也不要这样,娃娃家家的不要打惯实了,你给妞妞的那几本画报妞妞喜欢得像是得了啥子宝贝一样,看不出来你还真会讨妞妞喜欢的。”方鹏飞腼腆的说:“妞妞喜欢就好,你咋个不叫妞妞多耍几天呢,非要着急把人家弄起走?”三婶说:“一开塘就忙的很,我不把她送到青白江大河那边去根本就忙不过来。”方鹏飞说:“妞妞半晌午才走的,那妞妞外婆家也住的不远噻?”方鹏飞说这话有些故意,其实就是想打听一下三婶娘家里的事。三婶看了他一眼,晓得他是啥子意思,就说:“过青白江大河还有十几里路。”方鹏飞说:“你们在跑嗦,怪不得看你跑得满头大汗,来回二三十多里路你大人可以妞妞咋个行哦?”三婶说:“我跟我娘约好了的,我娘在半路上来接的妞妞。”方鹏飞说:“哦,这还差不多。”
    三婶跟方鹏飞说米够了,要他赶紧去沟边淘米。方鹏飞似乎觉得今天三婶和自己说话越来越自然,干起活路来也轻松愉快了好多,心里高兴这样。他提起装米的小箩筐,说:“那我去沟边了。”三婶说:“你去嘛,我先烧点开水,你的开水瓶呢,拿出来水开了一起都灌满。”他说:“在里面屋里墙角边。”
    三婶刚把米下到锅里,钟会计就过来喊方鹏飞到隔壁去帮忙,他们把大公仓房理顺一下,从生产队牛草堆拉来好多干稻草,铺在大公仓房靠里墙根边,再在上面铺上几床大晒席,钟会计跟方鹏飞开玩笑,说:“这就是我们新农堰高坎最好的招待所了。”方鹏飞说:“你也真会吹牛皮屁,这算啥子招待所,不就是地铺跟狗窝一样,现在虽说已经立春了,但还是和大冬天一样的冷,你连个铺盖都没有要冷死人家嗦?”钟会计说“嗨,你娃咋个晓得没有呢?等一下我就叫你看到啥子是群众的力量。”
    正说到,周婶和钟婶还有其他十好几家的婆婆大娘些,个个都笑嘻嘻的抱着自己家的铺盖来了。钟会计掏出小本子来挨个都记上,说:“还是老规矩哈,征用你们各家各户的铺盖每家最多一床,往年是一天一角二,这盘我和周队长商量好了,统统都给你们多加三分钱弄个整数一角五分,等到拆塘口的时候一起给你们结算,都没得筋扯。”周婶嫌钟会计啰嗦,说:“晓得晓得,我都给她们说了……”钟会计觉得周婶”赞花儿”得很,有点扫他的面子,很不了然,说:“嗨,你嘴咋个这么快呢!”
    这时候就听见一直在晒坝上瞭望的周队长大声唔气地喊叫道:“来了来了……”方鹏飞想看稀奇,一趟子跑到周队长身边也往高坎下面看,只见远处小路上果然有七八个挑担子的人往高坎这边来。周队长高兴地从衣裳口袋里掏出烟来递给他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说:“今年还可以嘛,今天第一拨就来这么多人。”他又回头对方鹏飞说:“你还站到这里干啥子呢?还不赶紧去给三婶帮忙,跑来看啥子热闹哦。”方鹏飞犟嘴,说:“饭都蒸起了,三婶马上就炒菜,刚才钟会计喊我跟他一起打地铺得嘛。”周队长催方鹏飞说:“去去去,赶紧了……”
    方鹏飞回到厨房里,三婶看到他手上的烟,说:“上次你还跟我说你不抽烟的哇,今天咋个现原形了呢?”方鹏飞坐下烧火,自圆其说:“周队长看到那些东山客来了高兴得很,给我一支。”三婶认真地说:“上次我就看见你床边地上有个烟锅巴,年前我来拆洗你蚊帐的时候又看到蚊帐上烧了两个大洞,我还给你补好了的。我说你抽烟没有啥子,就是要小心火,乡坝头啥子都不怕就怕火,你不要躺在床上吃烟睡着了,把你这个草房子点燃咋个办,那事情就大了。”方鹏飞不好意思地回应道:“晓得了。”心里在想三婶咋个好在意自己这些小事情哦。
    东山客上了高坎,周队长在大声招呼应酬刚到来的客人:“来那啊,稀客稀客!快请到里面歇到……”紧接着就听到那些来的人在和周队长说话:“周队长啊,老远就看见你们高坎上这间房顶上冒烟了,你又叫三婶给我们整啥子好吃的哦?”周队长笑嘻嘻地说:“都是家常便饭、家常便饭,钟会计已经准备好了酒和肉招待你们!”周队长很狡猾,一般都把这些事情归功在钟会计一个人身上,其实目的很简单,要是人家满意的话,这中间自然少不到他当队长的一份心思,人家要有不满意的地方他也好有个推脱和周旋。有人在说:“我们就爱吃三婶做的饭,只是可惜哦,辛辛苦苦往你们这里跑一趟才吃你们一两顿!周队长你去年没有照顾我哈,今年我早点来排队,你必须给我三婶开的头秧,去年你们就只给我安排一半……这回不是三婶开的头秧我肯定不要!”听得出这人说话瓮声瓮气,方鹏飞心里猜想这个人是不是就是严二叔说的那个豁二爸哦?周队长笑呵呵地说:“那你赶紧找钟会计去登上记,叫他在他那个小本本上给你记好就没问题了,我们一定都尽量按你们说的意思办!”周队长说话还是那么圆滑。接着听到有人在调侃洗刷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喔哟……豁二爸你硬是遭三婶迷倒了嗦?年年都跑那么快,我还以为我来的早呢,结果还是你比我早到一步,来了好久了嘛……”看来这人后到一步。
    听见外面的说话声,方鹏飞偷偷瞟了一眼在灶台上忙碌的三婶,只见她跟上次做开塘酒桌一样,还是不紧不慢,心平气静,只是今天她多少有些神气。方鹏飞想起了严二叔说的话,就试到问她:“我听严二叔说人家双流新津那边牧马山种”二荆条”的,都要抢到要你开的头秧?”方鹏飞有意没有提严二婶的事,三婶捋了捋额上的头发说:“不要听他的,净乱说!”看到三婶没有生气,他又说:“刚才外面人家不是在说啊,我都听见了。”三婶说:“那他还跟你说了些啥子?”方鹏飞谨慎地说:“也没有说啥子,就是说双流新津牧马山那边种的”二荆条”,必须要用我们新农堰高坎的塘秧才算正宗,以后收成的海椒卖的价钱都不一样。”“就这些?”三婶用眼神审视着他。方鹏飞老老实实地回答说:“就这些。”三婶像是相信了他说的话,就说:“这个倒是真的。”三婶额上满是汗水,进里屋去又脱了棉袄出来,胸脯上那两坨活物又活灵活现,勾引起方鹏飞胡思乱想。他始终在幻想那些怪渣渣的婆娘些说它又白又大的样子……三婶在灶台上忙得不亦乐乎,他的脸颊被炉火烤得通红火热。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钟会计手里拿一个纸包心急火燎地进厨房,问三婶:“烧开水没有?”三婶指着门后面的水桶说:“那里烧了一桶,桌子上开水瓶也是满的,方娃你帮到抱两摞碗过去。”钟会计打开手里的纸包,往开水桶里撒了两把茶叶,提起桶就走,方鹏飞抱起一摞碗跟后面进了隔壁大公仓房。
    大公仓房里已经安排住下了二十来个东山丘陵来的客人,客人们有的倚靠在铺盖上斜躺起,有的坐在那里跟周队长和严二叔摆龙门阵。看来这些东山客跟周队长和严二叔他们很熟,天南海北,无拘无束,谈笑风生。钟会计一直不空闲,挨个地在和那些东山客谈生意,并且把谈好的事情一一记在小本子上。等方鹏飞刚抱完第二摞碗回到灶房里,钟会计又进门来催问说:“三婶菜弄好了没有?”三婶有些不耐烦地回他话说:“我们又没有耍起,你们先端几样已经弄好的过去慢慢吃到,我们这里炒菜一个一个的晓得上嘛!”钟会计息事宁人,不好说啥子,从箩筐里抓起一把筷子往衣裳口袋里一揣,又端了两斗碗做好的菜,说:“好好好……就这样了,方娃子,你也赶紧帮到我先端几碗过去噻。”
    方鹏飞接着给隔壁大公仓房那边端了好几趟菜,看到周队长和钟会计已经开始和那些东山客喝上酒,而严二叔却拗起个叶子烟走了。因为大家都是老熟人,也没有啥子讲究,条件也就是这样,在大公仓房里把两个拌桶倒扣起来放菜碗和酒碗,没有板凳可坐,一大推人围成一圈就干起来。大公仓房里猜拳赌酒,打情骂俏,整得热闹非凡还亲热得很。时不时又有买塘秧的客人陆续到来,周队长和钟会计两个人又赶紧起身去招呼应酬,拉人入“席”,简直整成了流水席。
    三婶怕人多饭不够,又叫方鹏飞去弄了十多斤米,煮了二轮甑子饭,两个人一直忙到晚上公社喇叭都歇了火,才稍微清闲下来自己吃晚饭。这时候方鹏飞晃见门外有个人影,那黑影还闪了一下手电筒的光亮,就赶紧起身到门口看,原来是王幺伯。他急忙招呼王幺伯说:“书记过来呐,周队长和钟会计他们都在隔壁陪客人喝酒嘞。”
    王幺伯站在晒坝上跟他说:“我晓得,我就是顺便过来看看,来的人还很多嘛,你们也忙到现在才吃饭嗦?”方鹏飞陪王幺伯进了大公仓房,整个大公仓房里的人都认识王幺伯,一阵骚动,都上前来跟王幺伯打招呼。那个豁二爸最起劲,热情地给王幺伯倒上酒,说:“来来来,大书记我就借花献佛敬你一碗酒!”王幺伯也热情豪爽地端起酒碗来,说:“不说那些,还是我代表我们新农堰高坎二大队敬你们大家,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来照顾和朝贺我们!”王幺伯回头看了方鹏飞一眼,又说:“小方你也来把酒倒起,我们一起来敬我们这些尊贵的客人!”周队长给方鹏飞倒上酒,王幺伯又问周队长和钟会计说:“你们给人家介绍了没有?这个是我们这里的方知青,晓得各位今天一定要来,人家回成都春节都没有过好就回来了。这娃不错、不错,来来来,大家一起哈,我们敬大家了!”
    对于王幺伯的褒奖方鹏飞心里暖烘烘地,他觉得王幺伯真不愧是一个当领导的,说话大度周到,还很热情,又不失当领导的全面细致和威风八面的风范。等大家都干了碗里的酒,钟会计又挨个给大家倒上酒,周队长也忙着再散上一轮烟,嘴里不空闲地说:“大家吃菜吃菜,今晚上都要喝好吃好,然后大家放心好好睡上一觉,我保证你们明天天一亮就可以满满意意地打道回府!”这时候那个豁二爸开腔了,他跟王幺伯告状说:“大书记,我要给你反映一个情况,我们年年来都满意了的,只是钟会计刚才给我们说了一个情况,说是今年的塘秧每手要涨两角钱,这个我们是不是再商量一下哦?”王幺伯端起酒碗来对豁二爸温和地说:“老兄你反映的这个事情好!我再次代表我们大队跟大家喝一个,算我们整个大队感谢你们对我们的支持。这个事情不能怪周队长和钟会计他们两个人,他们这个小队就是想钱想疯了也得罪不起你们这些老买主。这个事情是我们大队支部集体研究定的,感谢大家多多体谅体谅我们,来来来,大家都端起来先喝了再说……”干完了酒,王幺伯接着说:“现在不是搞”四个现代化”嘛,你们都是主要种经济作物的,起点要比我们以粮食作物为主的要高好多哦,我们也不能落后你们啊?原来我们大队想添置一台拖拉机,想现代化一下,公社也给了我们一台拖拉机的指标。嗨,节前公社跟我说原来安排给五大队的那个指标他们还不要了,说还是牛好使些,公社又不好把那个指标退回给县里,怕上面说我们公社搞”四个现代化”不积极,我脸皮厚,就把这个指标要了回来。今年你们就支持我们一把,再说一手塘秧两百多苗,落在一苗上才一厘钱,九牛一毛都不值是不是?你们今年支持了我们,我们永远都记得到!明年,等我们过了今年的这个坎,明年我们再回到原先的价钱上好不好?周队长他们把服务给你们弄好,把收据给你们都开好,你们也好回去帮我们解释一下。”
    豁二爸笑了,端起酒要和王幺伯单独喝一个,说:“算了,你们今年都涨上去了,明年再把价钱掉下来?可不可能嘛,你们好不容易涨都涨上去了,还舍得再掉下来啊?就跟你大书记说的一苗才一厘钱,九牛一毛都不值,不过账不可细算哦,我们今年计划要一百万苗海椒秧就要多给出一千元。既然你老人家都发话了,我们牧马山的就只好先表个态,认了这一千块钱。只是我有个条件,我只要三婶开的苗,我们每次只来两个人,我多跑几趟都要得,其他的我一手都不要……”不等豁二爸话说完,其他东山客都起哄说:“哦……豁二爸硬是不讲道理嗦,你就是把人家三婶累死也给你弄不出来噻……”钟会计赶紧插话说:“其实大家都有些迷信,我们这里随便哪个女的开的塘秧都可以哈。”豁二爸依旧固执己见,说:“我不管人家的,反正我们各人心头都有数。”周队长赶紧打圆场,说:“满足、一定满足你!这样好不好,叫钟会计把严家两个女的开的塘秧都安排给你们牧马山总可以了嘛?你这趟就原谅一哈,我们把严家二婶三婶的全都给你,另外再找几个手脚好的给你先配一千多手海椒秧,你把你后面几次来的时间都给我们钟会计约好,我们先给你准备好,头天就安排严家二婶三婶给你们专门开秧,就可以保证你了噻。”豁二爸这才算是达到了目的,点头说:“你周队长要能这样安排我还有啥子说的呢。”其他人又开始起哄说:“牧马山的大买主是凶哈!”
    王幺伯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来,也看不出他对豁二爸把三婶抬那么高有啥子不舒服,反倒是有些得意。等屋里的人闹哄一阵后,王幺伯端起酒碗来环顾一圈,说:“看大家还有啥子意见没有?”大家七嘴八舌,都说:“人家正宗的”二荆条”都认了我们还有啥子说的呢?喝酒喝酒……“方鹏飞在一旁算是第一次领教了王幺伯不同于往日苛刻严厉和一言九鼎的另一面,并对王幺伯口若悬河,有礼有节,以退为进说服人的风采,以及当领导大包大揽的姿态佩服至极。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周队长和钟会计他们心里的那些自信根本不算啥子,王幺伯才是整个新农堰高坎最自信和心理素质最强大的人物。今天晚上王幺伯说是顺便过来看看,其实是有备而来的。他是料定周队长和钟会计在搞定这些东山客上有难度,所以才专门到塘口来大包大揽,把一切责任和事情都担了起来。方鹏飞此刻才体会到那天开塘的时候,王幺伯讲话为啥子有那么霸道,为啥子说走个人资本主义道路行不通,走集体经济发展的道路才是正道的。王幺伯看到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就跟东山客们说:“那你们大家再接到喝,我就不陪你们先告辞了,我再一次谢谢大家的照顾和支持,谢了谢了,谢谢大家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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