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这小婴孩睡眠浅，竟是被这番动静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来人面生，努了几下嘴，张嘴就要哭。
    秉敬晨微怔，抢在他哭喊出声来之前一个健步冲上去，将手钳在他的脸颊两侧捂住了他的嘴。缓缓舒了口气，却又想起婴孩的皮肤娇嫩，受不得疼痛。倘若因为自己此举而给他落下伤，日后疤痕在脸上，难免不遭人嘲笑。他便稍抬了下手，不敢太过于用力。
    四目相视，一度无言。
    疆儿眼眶湿润，鼻尖微红。一呼一吸，气落在秉敬晨的手背上。痒痒的。心猛然一颤，他即刻别过脸去，目光扫视着床榻。
    这般僵持许久，秉敬晨颇感到手臂酸麻。他蹲下身子探近到疆儿的面前，悄声道，“我无伤害你之意，你莫要声张，可好？”
    疆儿自然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但脸被他拿捏在手中实在感觉难受。他想哭喊，却一声也发不出来，只能把泪水在眼里打转转。
    秉敬晨观他委屈模样，以为他是在害怕自己，连忙往后挪了挪脚，离他稍远了些。
    “看来你是忘记我了。无妨，我此番也并非来寻你。那日是我招惹你在先。我为哄你不再继续哭闹，给我添尽麻烦，便一时兴起将石梳送给了你。”
    又道，“那柄梳子不值几个钱，但到底陪伴了我十六载，实在叫我惦记。”
    倏而，面露为难。“然毕竟是送出手的东西，我自然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他顿了顿，无奈叹了口气。“你着实年纪小。我跟你讲话，你听不明白也就算了，竟还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好似我是在欺负你一般。现在便是连我也懵然了，我夜闯太子府究竟为何。罢了，我就此离开，不再叨扰于你。你且继续睡罢，千万可不许哭闹，引来你家的下人使我难为。”
    秉敬晨松开手，活动了下几近僵硬的手腕。他心里并不十分的放心疆儿，唯恐他突然啼哭真给自己招来麻烦，便不敢贸然撤离了手。转眼间忽然瞥见疆儿脖子上的红痕，瞬时吃了一紧。他只以为是自己不慎伤了他，眼神沮丧，颇为懊恼。但转念一想，适才自己的手顶多掩在他的下巴上，并未碰及脖颈。况手下力道轻，他的脸都未显露异样，脖子上断是不可能弄出此等的印记。细看那红痕，呈交缠盘绕状，分明更像是被绳索紧勒所致。不知是什么人作恶，竟能如此心狠。胆敢在太子府里行凶，兴许是个亡命之徒。
    秉敬晨再打量了番屋子，心生疑惑。这偌大的平仲园，莫说有护卫了，便是连婢女的身影也不见一个。他几许寻思，琢磨不透其中的意味。
    他用指腹触摸了下疆儿脖上的红痕。
    小婴孩盯着他的手，眼珠跟随着他的动作而转动。
    “你这么小，受了痛也只是会哭一哭。待疼劲散去了，就又安若无事了。”
    “当真能安若无事？弱小者便要受欺，是谁人定下的规矩？”
    沉默良久，道，“我兴许知晓她的意思了。可我……”
    欲言又止。
    少顷，缓缓道，“受命于人，自己就不再是自己了。然众人皆为人之下，逍遥江湖未必就是个自在人。”
    “我思索过，思索了很久。我始终没能想清楚。我想不清楚的。”
    他深吸了口气。俄而，痞坏一笑，用手背极轻的蹭了下疆儿的脸。
    “你娘可是许过我一门亲事的。她既然让我见的是你，想来应该就是你了。我倒不怎么介意年龄的差距，只叹惜你不是个女孩儿。唉，如何是好呢？”
    话音方落，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窃笑声。
    他倏然警觉，屏息静听着门口的动静。
    不一时，笑声止。紧接着，便有人大声道了句“琸华见过姑姑。”
    秉敬晨暗想，此时若是跳窗出去，恐怕恰与来者撞个正面，但这屋子里又没得个能藏身的地方。他左右为难，兀的回头，却见疆儿还紧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松开。
    脚步声愈发接近，踩得楼梯咯吱作响。
    他好哄歹哄也不成，强行拽开也不能。心下一急，便狠甩了把手臂蹿跳上了房梁。哪知脚底还未落稳当，耳畔已是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般的啼哭，直令他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