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云空篇 第五章 云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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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翀你醒醒,阿翀……”
“阿翀你快醒来啊……”
“再不醒就真的来不及了,洛翀……阿翀……”
谁,是谁在叫我?我在哪?爹?晴姨娘?谢誉?是你们吗?
十年前,云台洛府。
暮春三月,乍暖还寒,街上杨柳纷飞,偶有一两朵柳絮,穿越雕花的镂空窗桕飘进屋内,停留在雕琢精致的紫檀木床榻上。一阵阵微风吹入,床顶的帐幔随风轻摇。
床上的少年许是感受到了一丝凉意,下意识裹裹被子,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外面,翻了个身继续甜甜地睡去。细观少年的样貌,皮肤白皙稚嫩,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少年五官精致,棱角分明,嘴角若隐若现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少爷,少爷。”阿福站在榻前再一次轻唤洛飞羽,这已经是叫了第三次了,但是他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阿福退出来,轻轻关上门,对着门外的谢明岳说:“谢少爷,对不起,我们少爷还是没有醒,您看……”
谢明岳见阿福进退两难,体谅地笑了笑,说道:“不必着急,我在这等他便是,让他睡吧。”
“要不……您进去等?”阿福道。
谢明岳思虑片刻,说:“也好。”说罢,便推门而入。
谢家和洛家算是世交,想当年洛尹和谢丰两人曾相伴经商多年,一同白手起家,有现在的地位也是来之不易。谢明岳比洛飞羽大一岁,却看起来要比他成熟得多。谢家有一位主母,三房妾室,儿女加起来六、七个之多,而谢明岳又是嫡子,将来是要子承父业的,因此谢丰从小对他的管束也是比较严苛。
而洛飞羽这边就不一样了,传说洛尹当年闯荡的时候在边城结识了一位山野人家的姑娘名叫魏婉,这姑娘虽小门小户,却生得花容月貌,对洛尹也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很快洛尹便倾心于她。
据说成亲不多时魏婉便有了身孕,洛尹走南闯北的带着她也不方便,便承诺等她生下孩子,举家搬到云台定居。
几个月以后,魏婉生下了一名男婴,洛尹也兑现了他的承诺,在云台为她建了一栋大宅子,八抬大轿迎接他们娘俩进门,并对外声称“不论婉儿出生贵贱,也是我洛某一生最钟爱的女子”。当时的洛府,大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宾客络绎不绝,人人都称赞洛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夫妻二人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可好景不长,孩子出生不到一年,魏婉便因病去世了。虽然永失所爱令人悲痛欲绝,但当时的洛家生意越做越大,家不可一日无主母,等过了魏婉去世周年祭之后,洛尹便在媒人的介绍下迎娶零陵莫氏的莫晚晴为正妻。
莫晚晴是真正大家大户的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秀外慧中贤良淑德,只是洛尹与她始终相敬如宾,莫晚晴也明白其中缘由,不勉强于他。莫晚晴为人善良可亲,可怜洛飞羽从小没了娘,因此待他视如己出,而洛飞羽也亲切地喊她一声晴姨娘,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
洛飞羽从小就锦衣玉食,再加上家人对他宠爱备至,性子上多少有些跋扈和张扬,只是大家都碍于他是洛家的公子,不好得罪。
此时已经快巳时了,洛飞羽缓缓醒来,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喊道:“水,我要喝水。”
一只修长白净的手拿着杯子递到他眼前,洛飞羽顺着手向上找到手的主人,赫然发现谢明岳近在咫尺的脸。
“妈呀!”洛飞羽吓得往后缩了几步,道:“谢誉,你进我房间干嘛!”
谢明岳把杯子放到洛飞羽手里,转身回到矮桌前坐下说:“我的大少爷,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什么时辰?”刚睡醒的洛飞羽有点蒙。
“巳时已过!”谢明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可能!”洛飞羽不信。
“不信你自己去看看呀,日上三竿啦!”谢明岳道。
洛飞羽看了看天,还真的是!于是赶忙从榻上跳下来,把谢明岳一边往外推着一边说:“你快出去别偷看我换衣服。”
谢明岳无奈地摇摇头,把门关好往前堂走去。
不多会儿洛飞羽梳洗完毕出来,谢明岳见到他,眼前亮了一下。洛飞羽今日身着红色衣袍,腰间扎一根黑色腰带,头发用一根乌色发带高高绾起,额前垂下两缕发丝,看起来精神饱满,玉树临风。
谢明岳冲他笑笑,道:“云台第一美男子,果然名不虚传。”
“你也不错啊!”洛飞羽冲谢明岳抬抬下巴,说道:“走吧。”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远远地传回来洛飞羽的声音:“阿福,告诉晴姨我晌午不回来吃饭啦!”
两人路过一个集市,洛飞羽左看看右摸摸,觉得哪个好玩便拿起来掂量掂量,突然看到前面有卖枇杷的,于是跑过去拿了几个就走,小摊主刚要说话,谢明岳便塞了一些铜板在摊主手里,示意“我付钱”。
洛飞羽咬了一个枇杷,觉得有些酸涩,撇撇嘴。视线落在前面,发现有卖热包子的,于是过去拿起来一个便塞进嘴里,还不等摊主小说话,谢明岳又往包子摊摊主手里塞了几个铜板,冲他摆摆手。
谢明岳往前快走两步追上洛飞羽,笑着问他:“好吃么?”
“比起快意阁的肯定差得远。”洛飞羽一脸嫌弃。
“那你忍一下,马上我们就到了。”
洛飞羽“嗯”了一声,应和着。
原来,他们今儿是约了几家公子到“快意阁”用饭。要说这个快意阁可不是一般的饭馆,非是达官贵人不可入内,今日来的几位公子,府上都是非富即贵的,俗话说的好:有钱人的聚会。
用完饭后,大家商议着一起去碰碰手气,于是前呼后拥地出门。正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突然大力撞上了他们几个,洛飞羽被撞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被谢明岳一把扶住。
“没事吧?”谢明岳紧张地问。
“没事。”洛飞羽转向那个人,火冒三丈:“喂!你瞎了!看不到这么多人嘛?”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公子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好,饶了我吧!”那个人看起来约么二十多岁,一身衣服已经补了十几个补丁,鞋子穿的都露出脚趾头了,洛飞羽看他脚步虚浮,应该不是故意的,甩了甩袖子道:“哼!下次小心点!滚吧!”
“是,是!”那个人低头顺眼,听到洛飞羽让他滚,赶忙跑开了。
“真是晦气。”一个公子哥儿说道。
“好了过去的事儿别想了,今天看看谁手气好,你们都带够钱了没?”另一家的一位公子哥说道。
“当然了。咦?我的钱袋呢?”洛飞羽登时像被泼了一盆凉水,突然发现自己的钱袋之前还好端端地躺在胸口,现在却不见了?
“我知道了,刚才那个人一定是个小偷!”
洛飞羽气的咬牙切齿,抓起路边一个小摊主问:“喂,我问你,刚才那个人是不是住在这里的?”
小摊主一看几位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哥,也不敢说谎,便道:“洛,洛公子,那人的确住在这里。”
“他住在什么位置,你带我们去!”洛飞羽怒火中烧,岂有此理,也不打听一下老子是谁,居然敢偷老子的钱袋,这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是,是,我这就带你们去。”小摊主不敢得罪几位公子,于是收拾一下东西便带着他们找上门去。
走了一段路,小摊主停下,指了指远处说:“你们看,就是那个人。他其实也不是一直住在这,就近几个月才看见他。”
“知道了,你走吧。”洛飞羽冲谢明岳使了个颜色,后者扔了几个铜板给小摊主,那人拿着钱迅速跑开了。
洛飞羽心里想,我看你能拿着我的钱袋干出什么名堂来。几个人躲在墙角,只见刚才偷钱的那人先进药铺里面抓了几副药出来,然后又去旁边的肉摊买了点碎肉,几个人远远跟在后面,看他左拐右拐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面。
“这条巷子是个死胡同,咱们就在后面堵他。”一个公子哥说道。
几个人冲进胡同,洛飞羽喊了一声:“你给我站住!”
那个人明显没想到他们会追上来,于是撒开腿就往前跑。谢明岳幼时是学过点功夫的,虽然不精,但防身足够了。那人一看就没什么功底,于是一脚就被谢明岳踹翻在地。
“给我打!”不知谁喊了一句,几个人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这人并没有像刚才一样求饶,而是身体蜷缩成一个圈,紧紧地护住手里的东西。
洛飞羽从余光里看到,他的眼神清亮坚毅,应该不是什么惯犯,心里犯一阵嘀咕。来不及多想,旁边的一个公子把那人提溜起来说:“把偷的钱交出来!”
那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眼角也破了,嘴角还流下一丝血,死咬着牙一言不发。
“刚才装跛子,现在装哑巴,你莫不是戏班子唱戏的?”除了洛飞羽和谢明岳以外,其他人哄堂大笑。
谢明岳从刚才开始就注意到洛飞羽脸色不对,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算了算了,我看他应该把钱都花了,大家打都打了,散了吧!今天哪儿也不去了,回家!”洛飞羽假装不耐烦地说。
其他人一听洛家公子不去了,都没了兴致,一个个地散了。
“你怎么还不走?”谢明岳问道。
洛飞羽没有理会谢明岳的问话,径直走到那个男子跟前问道:“我知道你不是小偷,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男子不说话。
“你不说话也行,那就要还钱。“洛飞羽伸出手。
“没钱。”男子终于开口。
“没钱?那我要把东西都拿走了,这是用我的钱买的。”洛飞羽作势要抢走。
男子死死护住手里的东西,不让任何人碰。
“阿天,外面什么声音啊,吵吵闹闹的,出了什么事情?”一个年迈的声音从门内传出,紧接着听见悉悉嗦嗦琐碎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出现在众人面前。
“娘,您怎么出来了?”男子大惊失色,赶紧扶住老太太。
“这些是你的朋友吗?你怎么不让人家进来坐坐,站在门外干嘛呀?”洛飞羽这才看清,老太太的眼睛似乎不太好。
“是啊,大娘,我们是阿天的朋友,本来是想进去的,这不我们突然有事,就不进去了啊。告辞!”洛飞羽拉着谢明岳转身就走。
“娘,您看这是他们给您买的礼物,我去送送他们啊。”男子把东西往老太太手里一塞,紧跟上洛飞羽他们。
“公子,”男子叫住他们俩,二人回头,男子马上跪地,道:“公子,是我对不住你们,我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我娘病的太厉害了,再不给她买药,恐怕活不过这个月了。”
男子低头,一滴眼泪滴到尘土上,溅起一小片尘雾。
“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有什么话,站起来说。”洛飞羽把他扶起来说道。
“感谢二位公子刚才没有拆穿我,要是让我娘知道我出去偷钱,她该伤心了……”男子哽咽。
“唉,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洛飞羽从谢明岳的胸口摸出一个钱袋子塞进男子的手里说:“这些钱够你用一阵子了,出去找份工作,别再偷钱了,真的不好。”
男子感恩戴德,一个劲儿地向两人鞠躬致谢。洛飞羽背对他挥挥手,示意不用送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各怀心事。走出去很远后,谢明岳开口:“想不到,你还挺善良的。”
“善良?别闹了,举手之劳而已,对我来讲算不得什么的。”洛飞羽满不在乎。
“不过,你不怕那个人真的是个恶人么?万一伤了你怎么办?或者说,万一他又在骗人,实际上没有那么惨咋么办?”谢明岳问道。
“骗人啊,那就骗呗,但如果是真的岂不是帮了一个人吗,这点儿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至于恶人嘛,不是有你吗,你会保护我的呀。”洛飞羽道。
“嗯,会。会一直保护你。”谢明岳笑了笑,抬起头,只觉得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