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七,明月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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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明月清风
京城都察院左都御史特克慎的府邸,在王府井街南口梧桐胡同。
他家的大门楼门匾“清风正气”四个大字,为嘉庆亲笔,上有“御赐”二字,足显身份显赫。
特克慎书房的中堂上方,悬挂一个“半千印斋”匾额,说明主人爱印。书案旁边有张隶书“唾面自干”的条幅,彰显出特克慎性格坚韧,宠辱不惊。
满墙书架上都放满了图书,特克慎正站在书案边,鉴赏一叠宣纸。
他六十多岁,相貌清癯,威严果敢,学识渊博。
翰林院编修林培厚,恭敬地站在特克慎身旁。他是特克慎门生,浙江温州瑞安人,四十五岁。饱览群书,对古文字颇有研究。他就是林中凰的儿子,林钟英同窗好友。
特克慎手拿一张宣纸在抚摩,又举起宣纸对着窗户的光亮,仔细验看宣纸纹路。口中不住赞赏:“好,好东西,好东西,的确是宋朝的宣纸!这么稀罕的东西,你从哪得来的?”
林培厚含笑说:“是学生一个在琉璃厂做文房生意的朋友捡漏得来的,我就缠着把它给买了下来。我想,用它来孝敬恩师,恩师不会责罚学生吧?”
特克慎大悦:“哈哈!你不是老早就想要我给你刻个名章吗?就冲你这刀宣纸的面子,我给你刻。”
林培厚大喜:“谢恩师!”
特克慎坐到椅子上:“你也坐吧。”
林培厚恭敬地坐下。
特克慎:“培厚,这些年你在翰林院还遂意吗?”
林培厚:“学生在那里很惬意。”
特克慎笑道:“敏斋,你想不想动一动?回家乡做个有实权的差使?浙江那个地方,是个富庶的好地方啊。”
林培厚:“学生不想离开京师。”
特克慎:“为什么?”
林培厚:“恩师大人,学生近来对西周钟鼎文颇有兴趣,若离开京师,对学生钻研古代青铜器也不利,会觉得遗憾。”
特克慎击节赞赏道:“志在学问不在官,好!”
一门房走进禀报:“大人,刑部右侍郎景禄大人造访!”
特克慎忙说:“请!请景禄大人到客厅用茶。”
门房应声“是”,退下。
林培厚则知趣地施礼告辞。
·
特克慎家的客厅,简洁大气。中堂大屏风上镶的是一幅威风凛凛的苏绣上山回头虎。
刑部右侍郎景禄坐在椅子上,见特克慎进来,连忙拱手与特克慎见礼:“下官给中堂大人请安!”
特克慎:“不敢,不敢,请坐。”
景禄:“请。”
二人分宾主坐下。
景禄五十多岁,是刑部右侍郎,长得高大魁梧,行事爽快干练。
特克慎开心地问:“什么风把侍郎大人给吹来的啊?”
景禄笑道:“哈哈,大人,你猜都猜不到。”
丫鬟持茶盘上茶。
特克慎:“侍郎大人请用茶。”
景禄:“谢大人。”
特克慎笑道:“我猜,你一来找我,就没什么好事情。不是查这个,就是抓那个,最后,你还要把我这个老家伙推到前面给你做档风墙,你说是不是?”
景禄笑道:“不是,不是。那是因为大人是棵参天大树,我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嘛。”
特克慎道:“哈哈,任你怎么说,都说不动我的心。因为我私心忒重,我这片树阴下面,不给任何人乘凉。”
景禄笑道:“哈哈,我就知道大人吝啬的很,别人沾不到你的光,也乘不到你的阴凉。呵呵,故今天下官前来,不谈公事,是专程来和你叙叙家常。”
特克慎不信:“叙旧?你能有时间来跟我叙家常?”
景禄从怀里拿出一个手卷,放在桌子上展开,说:“是啊,忙里偷闲嘛。中堂大人,请先看看这个。”
手卷上是蝇头小楷书写的《金刚经》,无落款,只有一枚朱文“心空”压角印。
特克慎惊叹:“呀!好书法,好书法!这绝非一般人所书!谁的字?”
景禄笑道:“大人再仔细看看。”
特克慎又仔细看了看:“哦,有点似曾相识。”
景禄说:“那是,老朋友写的嘛。”
特克慎疑惑地问:“老朋友?谁?”
景禄说:“陈默。”
特克慎一愣:“陈默!?他已经失踪五、六年了啊!”
景禄说:“是啊,人家现在已经远离红尘,在杭州西湖灵隐寺的暮鼓晨钟里,吃斋念佛,寄情于山水之中呢。”
特克慎惊讶地问:“哦!你怎么知道的?”
景禄指指这幅手卷:“这就是从杭州灵隐寺里流传出来的,你自己看,上面每个字的点划间架,骨子里那点不是陈默的笔迹?”
特克慎又仔细看了看这幅手卷,轻轻摇摇头,说:“像是像,不过,陈默的字没这么洒脱飘逸,却比它结实有力。此外,陈默的字扑面而来的是凛然盛气,而这幅字,却给人一种空灵虚幻的感觉。”
景禄:“这一点也不奇怪,陈默原来是御前京官,自然不可一世;如今是皈依佛门的古刹高僧,当然是仙风道骨。大人,我敢肯定,这就是他的字。”
特克慎点点头:“哦,嗯。陈默与浙江巡抚清安泰为同榜进士,他去杭州,确有可能。此人一手楷书为海内称道,但心高气傲,恃才傲物,官场失意也就难免。却不料五、六年前,他竟悄悄挂冠而去,连家小都不要了,真乃奇人。”
景禄说:“愤世嫉俗而已。”
特克慎问:“如此说来,他竟然真的去寺庙出家当了和尚?”
景禄:“当然是真的。请问大人,身居要职,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特克慎微微一愣:“啊,你打算追究此事?”
景禄:“下官食皇家俸禄,敢不尽职?”
特克慎长叹:“唉,算啦!他已是方外之人,网开一面吧。”
景禄:“方外之人?网开一面?”
特克慎叹道:“这种人,眼中无物,目空一切,谁握国柄他都不满。原来他是目空,现在他是心空。既然已经心空,我们也就大度点。若是治他的罪,朝野上下,满汉之间,咱们在那方面都会遭人指责,得不偿失。”
景禄笑道:“大人是惜才吧?”
特克慎:“并非全是惜才,是珍惜我大清圣朝的声誉。即使他的挂冠失踪是对我大清圣朝的不满,但一旦治罪陈默,反成全了他的清名。会引起汉官们对他的同情,增加排满情绪,那我们就大大不合算了。何况,按律,他也只是个擅离职守罪,白玉微瑕,我们何必呢。你说是不是?”
景禄佩服地点点头:“大人所言极是,多承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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