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复乐城二
    馥彩，一个极美的女子，长发垂至腰际，如黑瀑如绸缎。丈夫死在身旁，正颗头颅被一刀切下，骨肉断裂处，鲜血汩汩，升腾淡淡的热气。他还来不及睁开眼，来不及呻吟。那张布满胡茬的俊朗的脸褪去红润，如团圆花瓣一样苍白。
    她忘记哭泣，愤怒，突然降临的噩梦让她呆板，回不神来。不敢信以为真。
    那个白日里极其谦恭的男人，提着嗜血的刀，面目狰狞。他的刀一下一下刺挑尸体，嘴里发出满足安逸的笑声，那一刀一刀，傲慢，放肆，落在男人的尸体。“嗵哧，嗵哧”，每一声击打在馥彩的心灵，击得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那个魁梧的男人抱起尸体堆里的馥彩，她已没有力气去抗争，躺在弥散着血腥与邪恶的胸怀，馥彩突然哭了，哭得咬牙切齿，眼泪烫伤她绝美的脸颊，灼卷她漆黑的长睫毛，却烫不伤那颗坚冷的心。
    馥彩一再告诫自己，不能死，不能死。
    因自从那夜之后，这些杀人犯常遭野兽袭击。那些汉子在屋外堆砌高高的石墙，在院落里燃烧苦艾草。石墙围住小小的房舍，围出一个他们自认为无可攻破的复乐城。
    那些企图逃出这座城的女人们，却往往被捉回来，被皮鞭抽得半死。那是一种特制的皮鞭，剥下一种叫做娃娃皮的树的皮，混着特制的药水搓揉，直到树皮变得柔软又富有韧劲，再将树皮编织成鞭子，浸在药水里熬煮好几个时辰，最后用火熏烤至鞭子发出阵阵恶臭。这鞭子鞭在身上，便会疼入骨髓，创口化脓，散发恶臭，数月不能好转。
    女人们开始放弃逃跑，复仇，在那森森的白骨上过平淡的生活。她们无悲无喜，眼神澄澈，空旷寂寥。男人们压抑女人，女人们压抑她们悲痛的心灵。只是，她们再也不流泪，再不软弱地哭泣，或许是这世上再无人值得她们流泪罢。
    城主命令将团圆花斩草除根。那夜之后，团圆花便缺了一叶花瓣，就如同幸福缺了一角，团圆不复团圆。那些花，张着硕大的花盘，吐出猩红的花`蕊，气势汹涌。它们缚住那些男人的腿，吸食那些罪人的血液。野兽尚可防，而这漫地滋生的妖花，却是防不胜防。细长鲜红的花`蕊，一触到那些男人的身体，便滋生出巨大的吸盘，吸附在皮肉上，疼痛难忍。
    那定是地下不可安抚的亡魂，在向他们索命。
    他们让那些当地女人去锄花，团圆花不伤中林的人，不伤那些苦命的女子。
    女人们拿着镰刀，一刀一刀割下去，肥厚的绿叶与细长的花茎渗出淡绿色的汁液。女人们握着锄头，一锄一锄挖下去，锄头与地面的碰撞发出沉闷的响，是谁在呻吟？谁在呐喊？女人们脸色平静，眼睛干涩。她们不是忘了仇恨，不是没了心疼，只是她们不表露在脸上，不提及那疼。她们一遍一遍告诫自己，活下去，活下去。
    也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团圆花被堆在一起，硕大的花瓣，猩红的花`蕊，像一片支离破碎的尸体，淌着血。
    妖娆至极。
    覆上干茅草，火熊熊地燃烧。“劈里啪啦”劈里啪啦”，火苗在欢唱，团圆花在呻吟。
    就这般，锄花，烧草，一次一次循环往复。
    九个月后，团圆花已濒临灭绝，偶尔有一朵，两朵绽放在石缝，却像微弱的苍白火焰，被男人粗壮有力的手掐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