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第三章:雾林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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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常常会遇到这种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事情,最初决定去西北,如今却跑向中央,一念的转变带来的好与坏是难以估量的。兮风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拯救自己,假若他没找到笑绝楼楼主,或者无所不能的笑绝楼楼主解不了蛊惑,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只剩死。
    “你死了,会有更多人活的幸福。”——是谁说的这句话呢?
    一行六人为了节省时间,选择走最捷径的山路。这条山路属楚云山脉的一支,直通中央-钧天国,若是加紧行程,半个月后即可到达。
    手收缰绳,六匹马同时止步。
    “雾……林?”望着身下那块残破石碑上的两个大字,西门子楚挑眉毛。前方的道路树枯枝败,满地叶子焦黑,映着一轮血色残阳与乌鸦多事的尖叫,引得人心底阵阵泛寒。他哆嗦一下,扯扯衣领“含弄啊,你确定是这条路吗?”
    “没错,穿过这片林子在走几百里路差不多就到了。”春含弄的视野投向林子深处,扬开如沐春风的笑容。
    紧挨着石碑的左边还立有一块木牌,牌子上赫然刻着一行告示“前有恶兽,请勿入内。”
    “但是含弄,我们要进去么?”忽视警告踏入危险之地是不明智的,南宫凌扭头问一旁绝美女子。
    “害怕就直说嘛,黑碳。”西门子楚嬉笑道,换来对方一记白眼。
    “现在返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只有过去,大家尽量并排走,小心四周。”后退不得,春含弄牵动马缰,头一个进入雾林。
    兮风看着那个有点义无返顾的女子,心下有一丝感叹。她似乎从未怕过将来。
    “等一下!”那个鬼机灵的男人突然从坐骑上跳下,跑到木牌前,抬起一张挂着两颗虎牙的脸“呐,我们好难得来一趟,不觉得应该留点纪念吗?”
    “你又想做什么?”西门子楚只要露出这种人畜无害的表情,就绝对一肚子坏水,修冉没功夫看他胡闹,不耐烦道。
    抽出腰间的配剑,他在木牌上左一挑右一划,几个斗大的字眼刻在了上面——“西门子楚到此一游。”
    抖掉剑上的木屑,他直身,笑道“有胆闯进去的,找遍天底下也就只有我们几个,不留点记号怎么行?说不定日后我们还能名垂青史呢!”
    “无聊。”修冉调转马头随其余人入内。
    “怎么会无聊呢?”西门子楚骑马跟上“你们想想,等我老了,有了儿子的儿子,也就是孙子。那些小孩子若是缠着我问‘爷爷啊,你年轻的时后做过什么丰功伟绩吗?’我就会说‘你爷爷我当年曾进过有名的死亡之域雾林,在那里斩妖杀魔,风光到不得了。’于是小孩子又问‘爷爷你有证据吗?’那时我肯定拍着胸脯告诉他们‘你爷爷我曾在那块牌子上留了名号——西门子楚到此一游!’哈哈,你们说这是不是很有远见的做法?”
    南宫凌冷眼瞅他“得了吧,你连儿子都没有做什么黄昏梦?”
    “哼,我若娶了娘子,儿子自然少不了!”他先是不服气,而后又英雄气短地叹一声“不过……合适的娘子还真是难找啊。”
    迟暮的风阴冷萧瑟,穿梭于林间,一阵呜呜咽咽。枝桠相互缠绕,紧紧包裹着这条似乎无尽的路。暗中,有生物,在嘲笑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这么快就被盯上了么?兮风余光偷扫四周,加强紧惕。
    可后知后觉或者是干脆没有自觉的还是大有人在“呐,光这么走着也够没意思的,不如我们讲故事吧”不喜欢冷淡气氛的西门子楚开口,目光偏向一侧“兮风啊,你游历九国多年,一定知道不少新鲜事吧?”
    兮风莞尔“是啊,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新鲜事确实不少。”
    眼睛一亮,他立刻好奇心大起“我在西源城闷了那么久,最缺的就是新鲜,你不妨说几个听听。”
    “一下让我说,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都好啊,像是尘封的历史,难解的迷团,灵异的事件等等。”
    “尘封的……历史啊”低头沉吟,兮风脑中下意识浮现一些东西,不由敛了笑意,缓缓道“倒确实有一件事……”
    “你就别掉我胃口了,赶紧讲嘛!”
    “故事的开端发生于西北的幽天国。
    朔辰3137年,6月17日,幽天国第九十三位皇帝即位,年号渊成。二十岁的渊成皇帝虽不是帝王里继承最早的,但却是最特殊的一个,其原因是——他拥有一头银发。
    天下人都知道,人生在世命运皆已定,惟有银发人生来无命。无神束,天必诛,而渊成的父皇不信这些说辞,在驾崩前坚持要立他为帝,于是在众人的反对声中,太子君临天下。
    值得一庆,渊成皇帝持政之后廉洁爱民,除贪纳贤,修筑了泪江大坝,减免了赋税并且修改填补了政策法典,短短两年时间里,幽天国的经济实力就已远远越于其它八国之上。
    但天有不测风云,朔辰3139年初春之时,国内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瘟疫,由于事发突然,蔓延速度极快,一时没有确切的病方可以医治,一个月后灾情便已扩散到周围几国。
    渊成皇帝求助于圣贤门,圣贤主却以‘此乃天诛,不敢违令’为由拒绝了他。不久,守护各国的神龙为寻解决之道齐聚神域九重宫,在长达一天一夜的苦苦等待后众神下了神喻,要其它八国出兵灭了幽天以断绝瘟疫的蔓延。
    灭国之测虽不是最好的,却是最方便且最有好处可占的,所以八国不但不出面阻止,反而欣然领兵前往。渊成皇帝心里清楚,众神会下令灭了幽天,与其说成是为救他国,倒不如说是收回自己本有的权限。因为他持政的几年里,幽天国已渐渐脱离了神的掌控,身为无命的他改变了国家的命运,使它有了独立的趋势,神自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所以在一切还可以控制前决定毁灭它的存在,此法是扫除麻烦的良策。
    于是,知道无路可走的渊成皇帝,在昔日辉煌的皇城之上抽剑自刎,留下一个诅咒‘凡有一个国人逃脱神惩,必将带着朕的仇恨复国!’国已无君,江山难留,外敌攻入,而守国的神龙——风龙,在大敌侵来时现身。
    龙是一种占有欲非常强的动物,凡是它保护的东西,必会拼死守住。面临百万雄兵,风龙以坚硬不摧的身体与之抗衡,让八国损失惨重,一个之内竟只侵占了幽天百里不足的土地。它的做法激怒了众神,很快,神就决定屠龙。
    5月13日当天,苍穹无日无云一片血色,已时左右,西北方天幕裂开天眼,一颗硕大的血泪由眼中滴落,在触到幽天国结界时化成八条血链,链子绑住风龙的躯体,纷纷刺入它的心脏。九心之龙死了八心,顿时丧失抵抗之力,堕入云河,三日后在同族的哀嚎声中死去。
    没了阻碍,八国势如破竹,所过之处哀鸿遍野,生灵涂炭。仅三个月,幽天国八州六十三座都城,竟四千万人被屠杀,据说无一人幸存。”
    ……
    兮风脸上全无笑意,一抹难得的深沉浸在眼底“这段故事是我一年前在南方-炎天国听到的,讲述人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他二十二前曾参加过这场屠杀,后来幽天国覆灭,历史真相被隐瞒,他因良心不安才会在九国的大街小巷讲述往事。但是后来,老者因为抖搂了太多事情内幕被官府抓走了,死于火刑。”
    字句散于夕阳的余光中,黑暗紧接着袭来,蒙盖了前方的路。其余五人的视线集中一处,神色各异又带着大同。
    “怎……怎么和史书写的一点也不一样?书上说,是渊成皇帝怂恿百姓叛神才会被灭国,并没有提及瘟疫呀?”愕然的西门子楚瞪大眼,费解地拧起眉。
    “我们一直都蒙在谷里,曾经是个禁忌,知道的人不敢说,敢说的人又说不出,那段历史也就由书本含糊其词的掩盖了。”
    “二十二年前离我们并不远,但现在看来,真相倒是越走越陷于极端了。”春含弄道“短浅的见识会蒙蔽人的眼睛,我们在其中也多多少少失去了眼耳来明辩。”
    南宫凌也道“为何要掩盖一切呢?难道这里有什么玄机么?”
    问题本该是兮风回答,但天生与他南宫家过不去的西门二公子开了口“你猪啊,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的当然是八国的皇帝老儿啊,你见谁干了这码子事还要大张旗鼓的昭告天下,然后在脖子上挂个牌匾写上‘我是凶手’,遭万人唾骂的?!切,说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你还不信,竟问些蠢话!”
    额头一根青筋拧起,原本就不怎么白的脸又黑了几分,南宫凌咬牙切齿,挤出几字“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事实上,这些认知都是错误的。”耳畔捕捉着两旁林中隐匿的悸动,兮风道“众神假借八国之手达成自己的目的,又挂上一副为凡间着想的面具,那些肯为之拼命的皇帝不过是命运之线牵起的木偶。”
    修冉冷笑一声,颓废的面容里含着一丝咄咄逼人“哼,因为你是无命之人,才会说出这种堂而皇之的亵渎之言吧?”
    他扬起弧度,触上对方懒散的眸子,不肯让半分“诉说的老者在故事里曾说过一句‘既已错了,为何不愿承认,既已承认了,又为何一错再错?’我即使有宿命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我只相信真相背后的是非。”
    “漂亮话”转过头,修冉嘴上不留情,眼底却有口是心非的赞同。
    六个人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却各自蹙着眉宇。
    低笑冷冷响起,飘渺如幻觉一般。黑暗中,鬼魅的生物睁开了眼。
    “嘻嘻……”“呵呵……”“嘿嘿……”
    ……
    赤红的眸子闪闪灭灭,纤细欢快的声音迎接这些即将成为盛宴的人们。受到诱惑,围聚的东西越来越多。
    喝声勒马,千夜稚气未脱但俊逸不减的面容转望周身,沉声道“我们再往前走,恐怕不好脱身了。”
    “那些是罹灵吧?”西门子楚看向身后,红色的视线顿时消去。
    “停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春含弄道“兮风,你知道现在该怎么做么?”
    “处理完再走吧。”饥饿已让这些罹灵不顾一切,他认为着手眼前会避免更多危险,然而——
    风涌云聚,夜色荒靡,一层白色烟雾从地表慢慢升起,如丝如缕,织就起一条绸纱。景色逐渐变得模糊,这突如其来的浓雾让人措手不及。
    “大家不要走散!”驱马后退的春含弄大声道。
    白纱朦胧,片刻便吞噬了所有。六人相隔不过十几步,如今竟连彼此影子都看不到。
    “含弄,到底怎么回事?”
    “都呆在原地不要乱动!”
    “修冉呢?”
    “千夜!”
    ……
    声音还荡着,人却已无踪,宴会似乎开始了……
    声音忽然消失,兮风置身于茫茫氤氲中,辨不清方向。流动的风送来每个人的味道,他知道,他们还没有走远。
    “嘻嘻……”刺耳的嘲笑萦绕上空,这惨淡的白色掩盖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红目。
    兮风抽出一把并不上手的剑(他原来的剑被封冻了),凛凛眸光一扫,笑容轻如浮云。
    利爪伸出,没有影迹却夹着撕裂空气的闷响,划向马上的男子。
    在这种情况下,眼睛已没了用处,感知一切的是耳朵和鼻子以及超乎常人的第六感。手腕一掠,挡住罹灵的爪子再一转,笔直地刺下去,随后是残嚎与扑袭而来的黑色鬼蝶。
    平稳的气流霍然扰乱,搅起七道漩涡。兮风扶着马头一跃,起身几丈挥剑,舞动的锋芒不留情,风卷残云间便让蝶起四散,演绎一场黑色的华丽,雾中闪现的血色眼睛瞬间熄灭。
    他落地,俊眉微蹙,手捂左肩。不久前被玉面女伤到的地方还没痊愈,刚刚因为动作太大又裂开了。
    “呵,司徒兮风……”一抹人影映出,刹时移到他身畔,在耳边呢喃着。
    兮风一颤,猛地回头,正对上一双赤眸,说话的是个男人。
    阴笑又涨起,忽远忽近阻碍了辨别。
    能讲人类语言的是异变鬼蝶蛹化的罹灵?!脑袋很快反应过来,他心脏揪紧,一剑噬过去。
    对方聪明的避开。又有女人的笑声回荡“司徒兮风,你来呀。”
    “你们是谁?何以知道在下的名字?”
    “嘿嘿,你过来就知道了。”语言里满是诱惑与恶毒,像一杯下了药的酒。
    气息向正前方移动,兮风犹豫一下,还是提步追了上去。探究心往往是穷途但未必是末路。
    他们散开了,应该也遭到攻击了吧?风带来同伴残余的气味,兮风没时间担忧那几个人的安危,一心只想解开谜团,加快脚下的速度,他在迷幻里穿梭,寻找逃开的罹灵。
    突然,一只柔软而有力的手抓住了兮风的腕部。他一惊,顿时停下,但还是不免倒退两步,将那人顺势拉了过来,扑到他怀里。
    绝美女子轻呼一声,差点和他栽倒在地。
    “含、含弄?”看着眼前倾国的丽人,兮风的惊讶不亚于她。
    抬起精雕细琢的面容,她笑意里有少见的窘迫“抱歉,我刚才听到有动静,所以……没想到会是你。”
    距离太近,她身上像是荷花的香味勾起男人的心绪。兮风愣了片刻,回神后竟也是尴尬道“我、我也没想到。”
    “你在追赶什么?”
    春含弄的话提醒了他,兮风目光一敛,回道“我发现异变鬼蝶蛹化的罹灵了。”
    “真的么?在那里?”
    “跑掉了,不过应该逃得不远。”
    春含弄的头稍垂,又道“你很冷么,手这么凉?”
    不明所以,在随她视线看去时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何时反握住了她的手“不,没事”松开手指,指尖残留淡淡余温。
    她一笑“我们走吧。”
    “走?”
    “对啊,我们此次出来不就是为了调查它们的吗?这个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
    “但西门子楚他们似乎和我们走散了。”如果她也跟去,兮风会受到很多限制。
    春含弄脸上浮出迟疑,却又立刻下了决定“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有事的。”
    暗自喟然,知道劝不动她,兮风只得带她同往。
    两人在迷雾里摸索着,凭感觉寻找。四周的雾气淡了些,兮风从飘来的风中了解到,他们靠近了水源。
    半柱香后,水烟完全散去,呈现眼前的是一块空旷的林地。
    “这雾起的真是诡异。”春含弄站在空地中央,望着身后那片白茫,秀眉耸动。
    不安如蛇般缠上心,兮风察觉到林子里隐身的罹灵绝不是泛泛之辈。轻如鸿毛的动静划出,他侧脸,一道银丝擦过发鬓。
    昏暗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走来,定睛一看,竟是个木头娃娃。槁枯一张脸,空洞的没有瞳孔的眼睛大睁,活动的下颚一张一合,发出“喀拉拉”的声响。它一双做工精美的小手抬着,指头上绕着细线。
    很快,地面树上探出无数个这样的娃娃,开合着下巴,神色怪异。
    “这些是什么东西?”春含弄退到兮风左侧,着装艳丽的木头娃娃闻言后把脑袋转向她。
    兮风眉头皱的更深,警惕间,衣角被人轻轻拉动。低头,一个不知何时到身边的木偶冲他微笑。挥剑扫开它,只觉得这些孩子们才会玩的玩具变得危险不已。
    “大哥哥不喜欢它们么?“甜甜如奶糖地轻语传来,一个穿着漂亮粉裙子的女孩儿由林间点着步子走来。模样只有六七岁,白嫩的小脸上,一双红眼睛眨动,娇艳的小嘴笑得像是吃了蜜一样开心。本只是个单纯的孩子,但沾染了红色后就失去了童真”可它们很喜欢大哥哥呢!“
    见到小孩子,春含弄不禁疑惑,难道她也是罹灵么?
    被扫开的木头娃娃走到女孩身边,张开双臂。她俯身将它抱起,水灵的眼睛一垂,浓长的睫毛便在光滑的肌肤上投下两道阴影“大哥哥不想抱抱它们吗?”
    兮风清楚那孩子已不是人,冷声道“在那里引诱我来的不止你一个吧?”
    所有木偶的头都自转一周,“喀拉拉”的声音比笑声更恐怖。女孩子歪着脸,奶声奶气道“大哥哥可以先陪我玩啊!”
    “呵呵,瞳,现在可不是你玩游戏的时候。”后方有男人笑起。
    两人回首,突有一个黑绸衫的人抬着左手,指缝里夹着数把刀片,嘴角扬得邪异。
    “云黯说得没错,该享受的人是我们啊”又一个人影现身在树顶,左边面孔盖着面具,右边男人的脸露着。然而他一垂颈,再抬起时,面具换到右边,左边露出的竟是女人的容貌,连说话声也变得纤细“你不可以跟大人抢东西呀!”
    三个罹灵怪到至极,兮风手心发汗,往前跨了一步“你们引我来此有何目的?”
    叫做云黯的罹灵哼笑,回道“我们奉玉面女大人之命,特请兮风公子你去西北-幽天国。”
    “呵,你这个驱灵师还真是胆大包天,竟敢违背大人的命令擅自跑往别处。”不知是男是女的紫冥也道。
    “在下何去何从,不劳那位玉大人操心。”
    瞳领着一群木头娃娃上前,“但大哥哥如果不去是会死的哦,你中的蛊惑笑绝楼楼主是解不了的。”
    心底乱了一瞬,兮风不言,而春含弄却问他”兮风,蛊惑是怎么回事?”
    “嘻,这位姐姐好像还不知道呢,大哥哥在乡凌山被玉面女大人种下了食心蛊,三个月之内若不除掉蛊虫就会死哦。”
    讶然瞪目,她不可置信地追问道“这是真的么?”
    他不答。
    “为什么那时不告诉我们?”
    瞒不过,他沉声道“因为与你们无关,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愿让别人替自己担心,一个人抗下一切的习惯已经成为一种固执。
    “大人还在等你,你就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紫冥跳下树,又露出他男人的一半“凡是被玉面女大人相中的人,即便原先再怎么食古不化最后都会乖乖降伏,识相的话就别做无谓的抵抗,自然也少吃些苦头,看你这轻松的表情应该还没尝到食心蛊的滋味吧?”
    深深一叹,兮风最厌恶的事被挑起“若我说不呢?”
    “那我们只好把你绑回去了!”
    春含弄不明白,他中了毒蛊不想着怎么解,反而跟随他们去中央-钧天国,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这究竟是为何呢?
    “既然是你自找麻烦,那也怪不得我们了!”手腕一翻,云黯挥出几把刀片。“玉面女大人那么看重你,你一定很有本事吧?”
    她是真的搞不懂,最终问道“你为什么不去找那人除蛊?“
    “你一席话动摇了我”言语说不出,兮风只能展露一抹苦涩的微笑,用锋芒挡开利器“我不喜欢别人随意支配我!”找了个借口,他腾身出招。
    下一个刹那,木偶的嘴中吐出一根根丝线,封锁了他要前进的路。兮风被困住,回身斩断它们。
    春含弄不再坐以待毙,从腰间皮袋里抽出一条九尾鞭。她洒脱地舞动,随带着花香的发丝甩出,袭向云黯。对方愣了一下,横划几丈躲开。
    “哼,我倒不能小看了你这丫头!”云黯挑唇说道。
    紫冥由袖中掏出一张鬼符,也是兴趣盎然“玉面女大人只让我们带兮风回去,那么杀了你也不算违命吧?”一低头,女人的脸显露“长得这么漂亮,的确很该死!”身形突地一移,两指间的纸符点向她。
    春含弄敛神,秀眉轻拧,手微转,九条长鞭伴着啸声飞斜。紫冥没时间收势,手臂被生生抽到,让人吃惊的是,身为罹灵的他没有鬼蝶飞窜,而是与人相同的血溅了满天。
    “哎呀呀。”受了伤的紫冥毫无痛楚之意,笑着抬起手臂,伸舌舔舔上面的血腥。只见地上的鲜红液体自动流聚,贴着他的衣衫逆行而上,由伤口处进入,肌肤在几个眨眼间就没了痕迹,光洁如初。
    此种近乎神奇的愈合力叫兮风难以置信,何时罹灵有了这不灭的异能?
    “嘻嘻,大哥哥你是杀不了我们的,异变鬼蝶蛹化的罹灵是神都造不出的完美艺术品,相信很快猫和老鼠的关系就会颠倒过来呢!”女孩子甜声道。
    手指收紧,各种想法在脑子里像火花似的爆发,然后又熄灭,春含弄道“创造你们的人有何目的?”
    “咯咯”一笑,瞳和臂弯里的娃娃一同望向她“姐姐的问题死了再问吧!”木偶的手忽然抖动,五条银线直直地刺去,缠上春含弄的双腕一勒紧,她被迫松开鞭柄。娃娃活动下巴,吐出十几根丝线绕在她脖子上。
    “含弄?!”兮风欲想帮她解围,而云黯的刀片破灭了他的举动。薄薄几片利刃削来,他翻身避过。
    “驱灵师,你不知道把背部暴露给对手是会丢掉性命的吗?”倏然窜出的紫冥用女声说话,两指夹着鬼符贴在他右臂上。
    好快的速度!兮风大惊之余退步。
    “呵,你逃不掉了”面具一换,紫冥沉笑道“爆破——!”
    随一声大喝,贴附在兮风身上的鬼符炸开,将他弹飞开来。
    云黯摇摇头,有点惋惜道“紫冥,你有催眠的符不用耍什么爆破?伤了他,玉面女大人可是不会放过你。”
    “没关系,大人要的只是活人,又没说不准伤他毫发。”
    兮风半只衣袖炸碎,灼伤的皮肤滴下血来。这种可以爆破、燃烧、封印和催眠的鬼符只有使道术的驱灵师才会用,可他却已罹灵的身份操纵自如,异变的鬼蝶究竟给了它们怎样的力量?
    另一旁被线纠结的春含弄呼吸困难跪倒在地,拼命撕扯着束缚,葱指勒出数道血痕。鞭子就在脚边,她却看得见却用不到。
    “姐姐,你害怕么?”穿着绣红黄靴子的瞳立在她一侧,柔柔问着“我死的时候其实和你一样害怕呢,但死过之后就不会痛了哦,你只要眼睛闭上就没事了。”
    春含弄还在挣扎,勉强脱开一只手去摸索九尾鞭。抓住鞭头,她在线的控制下找寻一条空隙,忍着割伤手腕的疼痛,九道寒光骤闪。
    瞳的小脸显出惊吓,尖叫着举起怀里的娃娃,刹那间木偶就被劈的破烂不堪。
    春含弄趁机断了所有的线,踉跄站到一边“感觉不到痛苦的你不是更应该害怕么?”
    在它们没再次发动进攻时,兮风快步将她拉到近旁,看着她流血不断的掌心,眉蹙动。
    “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要跟我们走么?”云黯正色道。
    去幽天国是决不可能,但是……兮风踌躇,她在身边,他没办法打开血界迎战“含弄,你先离开。”
    她摇头,坚决否定兮风的劝告“我不能留你一人在这里。”
    “我不会有事的。”
    “我也绝不会离开。”
    紫冥扶着面具低笑,这两人的对话给了他们最好的答案“你们是执意要做一对苦命鸳鸯喽?”
    “杀了她!”瞳突然仰起的脸上破裂出凶恶,她丢掉毁坏的娃娃,圆睁的眸子嗜血“她弄坏了我的玩具!”无数木偶“喀拉拉”作响,晃动着头,手指伸出。
    此战注定逃不开,兮风不知自己能撑多久,也劝不走春含弄,万难之下能突出重围的只有最不愿用的血界,尽管那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收紧拳头,有细细风流团聚“你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问我,好么?”是非成败,唯有一赌了。
    春含弄还未反应,四周的娃娃倏地驱线而来,密密的细线交织成网,捕杀中央二人。风顿时大作,搅得树林不得安宁。无形之物旋转成涡流,犀利凛然地划开线网,在自然面前,它们还太脆弱。
    兮风打开金色的结界,平淡的表情灌注了不见底的深邃。他带着一分撕心裂肺的沉静,狂飙在手边旋绕。
    这就是不能问的原因么?绝美女子望着他没了笑意的侧脸,心口发紧。神宗氏,驱灵师,到底你有几面?哪个才是你呢?
    “哼,风之血界。”紫冥嗤之以鼻“大人说你的血界很了不起,我倒要看看你有几斤几两!”他掏出数张纸符,脚步横划五丈。
    符穿不透结界,在外面爆炸,巨响猛烈。
    “含弄,这层结界我最多能撑一炷香的时间,若我快抵不住,你就逃离这里去找南宫凌他们。”有了上一次的对战经验,兮风了解到,向来无往不克的血界对付这些偷了神之异能的人也会无力。他走出屏障,沉心定气。
    风涌夜暗,春含弄垂眸,有些黯然。
    缠上剑的风流压碎了刃,兮风自毁武器,将碎片袭向云黯,空无的手聚集起银色气团,掷往对手下方。使出刀片打落残骸的云黯连跳几步,而气团砸开尘烟的一瞬又迅速弹起,像皮球般灵活的攻击紫冥所在的方位。一石二鸟之招空开一丝喘息的时间。
    唤来更多的风,银发的驱灵师大展身手,高喝一声,掌中与八方来袭的风化为一条苍龙,腾空数丈直跃而下,凛凛利爪伸开,龙嘨震天。云黯、紫冥大惊,纷纷跳起,银龙紧接着跟去,不肯放过。
    “你的血界竟能化成虚体?!”看着那条傲龙云黯不由叫道,手中的刀片变得脆弱不堪,他连挥几下无用,便回头暗示也在逃脱追逐的紫冥。
    收到信息,两人同时大喊,撑开一道结界挡下。受阻的龙重回风的原态,流散林间,荡起漫天尘埃。
    并未加入恶战的瞳眨着大眼,一只粉雕玉砌的小手点点下巴,喃喃自语“原来大哥哥和风龙之间真的有关系,不过他好像还不知道呢,若他清楚了一切肯定会去幽天国。”笑一笑,又道“玉面女大人就是太好心了,帮了他他不领情,还一定要让迷途的人回家。嘻嘻,要是我才不干呢!”
    离她很近的春含弄闻言一怔,脱口问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瞳回头,红目闪闪“大哥哥他呀,是鬼世之初的关键哦。”
    “鬼世?”她不明“什么鬼世?”
    “嘻嘻,当然是鬼王陛下即将创造的天下啊!”
    忧心涌上,春含弄熄灭的悸动又炸响,她还想问些其他,那个女孩却抢先一步道。
    “你们如果找到了笑绝楼楼主,玉面女大人会很困恼的。所以,即使大哥哥跟我们走,你和那几个跑散的人也不会活着出雾林。”她嘴角开始狰狞“姐姐,你是非死不可的!”
    身形颤栗,春含弄害怕的不是最后一句话,而是西门子楚他们也被追杀的事情。
    躲在黑暗里的娃娃们摇头晃脑,霍然齐开嘴巴,吐出千千万万根线。打斗的的兮风转身,只见细丝扑天盖地的统统飞向他撑开的结界,把那光层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球体,里面的春含弄还在,握着鞭子找不到出路。
    “嘻,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姐姐就会死在屏障里哦!”瞳欢快地说着,右手一抖,指头上五根红线覆于结界。
    兮风与他们过了十几招就体力不支气息大乱。旧伤未愈,新伤又添,血界和结界也在大量消耗力气,别说一炷香,屏障马上崩溃也是可能的。“该死!”站稳脚根,他取舍难定。
    困境中的春含弄抿嘴,把九尾鞭收起,玉指一转,由袖中捏出几枚银针,估计着那个女孩的位置射出。针穿透结界,直袭未有防备的对方。
    针噬过瞳的双目、手掌,带出鲜红的血花,她放声尖叫,收回了红线捂住受伤的脸。不是因为痛,而是受惊过度。血重流回去,细小的伤口也无存,她毫发无损却忽然怒气冲天“你简直可恶至极!!!”所有木娃娃空洞的眼睛漫上红光,“喀拉拉”的声音与风相伴成曲。
    “呵,惹恼我们的小妹妹可没什么好下场。”紫冥抛下一句风凉话。
    那些木偶跃起悬空,统一向更高处飞,千亿条线收紧,本就脆弱的结界更加力不从心,发出裂声。
    “含弄!”被迫停下的兮风将精力移向结界,若是他松了那口气,翼州刺史怕是性命难存,但愤怒的瞳所施加的压力,却也是让他难以招架。
    这时不趁人之危是决无道理可寻。云黯露出阴笑,踏步而来,指中刀片寒光森森“这么尽兴的时候,分心可不好。”
    刀刃穿过腰腹,血随之喷出,带出如过电流的痛楚。兮风瞳孔剧烈收缩,意念一松,张口吐血。
    结界瓦解,如美玉破碎般的声音惊心。亿万根线收缩绞杀,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可以结束的时候,鞭子像剑一般犀利的锋芒强势的穿过每条线与线之间的细缝,直射数丈。九尾鞭割开束缚,荡开一层气流,把地面与树上的木偶震飞。春含弄娇喝,腾高几丈,鞭刃舞动,直袭云黯。
    云黯抽出沾血的刀片,退避一侧“你这丫头真是阴魂不散!”
    落地,春含弄脚尖一转,发扬裙飞,鞭子划着优美的弧度再袭。她身形翩然如蝶,与一道道黑影交映,美得惊世骇俗。
    攻入范围扩大,紫冥也搅进其中,二人连连向后,被逼得抽不出反击的余暇。
    “没听过一句话么,低估女人是会让你吃苦头的。”九根皮条回环,舞出的弧线打向防不胜防的对方手臂。她抬肘收回九尾鞭,脸庞一侧,武器略后,划断了愣神的瞳的咽喉。
    兮风捂着伤口倒下,冷汗淋漓,但心底多少放心了。
    “你还好吧?”春含弄收鞭到他身边,满脸担忧。
    他嘴唇失了血色,抽搐好几下才绽开笑容“我没事。”
    叹一声,她跪下来检查兮风的伤势,淡淡语气里有坚毅“请你以后不要擅自决定保护别人,没有人希望你因为自己而死,同样,我也不希望。若我会拖你后腿,从一开始就不会跟来,甚至不会照信上所写的去做,请你记住,做好觉悟的不止有你,还有我们!”
    震撼远大疼痛,兮风看着她星目里深如海的沉淀,有一瞬的挫败。这个女人真的非常不可思议。
    血重回身体,三个罹灵本是狂妄的表情变得严肃。云黯望向她,冷声道“你是何人?”
    “翼州刺史春含弄。”
    云黯眼底闪过惊讶。
    春含弄趁此对身旁人小声道“兮风,这些罹灵再生的能力一定有玄机,你想办法攻击他们不同的地方,我帮你寻找破绽。”
    他理解她的意思,点头回应。
    “你区区一个女子能做得大官,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云黯容稍敛,说道“玉面女大人一向赏识人才,你身手不错,又有智有谋,不如跟着我们同去幽天国,金钱权位绝对少不了。”
    紫冥不悦地拧动右眉,换上一半女人面,冷哼道“云黯,不要随便替大人做决定。”
    “哼,不过能弄坏我玩具的,她倒是第一个。”满地七倒八歪的木偶爬起,朝瞳走去。她小嘴咧得毒辣,指上的线呼之欲出。
    兮风在春含弄的搀扶下站起,一把揽住女子的肩,和她靠在一块“抱歉了,她要跟着的人是我,而我要去中央-钧天国。”
    愣怔一下,男子胸膛传来的体温包裹着她,她并未慌了手脚,反而漫上几分安心。
    风聚发丝扬,兮风无暇顾忌其它,拼尽最后的力气开动血界。气流一层层涌来,他松开春含弄,两掌一托,风凝成长鞭般的几丈气团,大力一使,挥扫过去。
    “冥顽不灵!”紫冥跳起,挥出鬼符。兮风一闪,身形如鬼影般横滑,他踩了数步,借着风速快动,令人抓不住行迹。风一分为二,二分为三,同时掠出,立刻缠上他们。
    兮风弹跳直起,跃于树尖之上,手向右抬,指绕风流。舞下时风刃闪闪,冷冽得叫人心惊肉跳。
    与气流相缠的三者脱不了身,眼睁睁见数百道银光削来,肢体霎时支离破碎。
    春含弄眼利,在喋血飞溅中发现闪光的晶莹。是那个么?心留疑惑,快速上前,纤手直透气流,一把握住那颗小石子。
    “不——”紫冥大叫,未离身的左手抓向她“你要干什么?!”
    九尾鞭寒光暴涌,抽断他妄想阻拦的手臂,春含弄后退。
    罹灵倒下,眼中的红光颓萎,愈合之力消失。
    空中的兮风看得一清二楚,他下身,两指刺入云黯右眸,取出一颗银石,又斜上,从瞳的心口拿出同样的东西。
    “不要——!”瞳扑过去抢,林子里的木偶也跟着上前,但很快就因为失掉石头而倒落,和云黯成为一具在普通不过的尸体。
    三个罹灵就此丧命。
    “你的办法不错,这些家伙的身体里果然有鬼。”看着不再动弹的罹灵,兮风不禁松口气,伤痛跟着一波一波袭起。
    春含弄扶住摇摇欲坠的他,忧然道“兮风你伤的很重,必须先血。”
    “没关系。”摇头,他的担心更多“玉面女应该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若是再有异变的罹灵来,你和我都招架不了。所以……”蹙眉,转看东面“一里外有水源,你扶我过去,如果不先洗掉血腥味会招来更多的麻烦。”
    略犹豫,春含弄还是照他说的去做“好吧,你一定要撑着。”
    仅是一段不长的路,两人却走的极为艰难。兮风流了很多血,脸色十分苍白,春含弄好几次想劝他停下来,但都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因为她知道,这个男人在某些地方也是很固执的。
    不远处传来哗哗水声,拨开枝条,一弯泉溪在碎石地流淌。她惊喜地看向肩头的人,说道“兮风,这里真的有水!”
    他虚弱到给不了回答,迷蒙的眼刚抬起就一阵天旋地转,这已经是极限了。
    “兮风?兮风?”眼见伤者合目滑下肩,春含弄叫道,俯身抱住他。平定鼓噪的心,她将他拖到溪边开始解救。
    春含弄解开兮风的衣衫,露出结实的胸膛,又脱下自己的外褂堵住伤口,两指点了两肩的穴位止血。她掏出一个绿色的瓶子,将一颗药丸倒在掌中。人已昏迷无法下咽,一咬牙,她干脆自己嚼碎喂到他嘴里。
    唇唇碰触,也不知是谁先动了心。
    突然,一声震彻九霄的龙吟响起,惊得林间群鸟四起,尖声长鸣。春含弄抬头回眸,心下不由上涨不安,看看一侧人,又看看黑无止境的夜,一声喟然。
    子楚,你们那里是不是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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