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四百三十五章: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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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的叙述还未过半,蒲凌静就已经搁笔了,剩下的时间她基本是静静靠在案边沉默着听完的,待祭以自身借助灵祈术逃离兽王们的马车做结之后,她才摇了摇头,从外面叫人过来,将那张铺了小半张字迹的纸张递了出去,房门重新合拢后,祭注视着她转回厅堂的主位上,望向她轻轻一叹。
“虽说我绝不赞同你这样不知轻重地行事,但不可否认的是,你所经历的事情和你所能提供的消息,能在极大程度上帮助世家稳定西境局势——普林赛斯有这个意图已是确证,运作得当的话,少说也能在西境争取十年宁安。”
“若是这样,就再好不过了。”祭也大约猜得到是和那位王储想要制造仆役军队的意图有关,祝愿得真情实感。
考虑到其间的种种牵涉,她并未同蒲凌静提及杰纳和【罪心】,也未提及那段安塔西的记忆,更没提现今的红院负责人很可能和第一王族祈愿之王罹辰相关,与此相对的,维尔莱特的事情以及后来阿德琳娜提及的乔德的事情,她未作隐瞒。
“西境的事有法尔丝、格朗德和瑞格特三族去办,月鹫的事,即使没有艾瑟斯和拉菲格家族出手,杜德丝也大概率会在近期找个理由开始清算,这些都暂时无需你去挂怀,”蒲凌静的面色沉凝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如果能查明那群有思维魔法天赋的孩子也和这件事相关,普林赛斯和奥尔特米亚两国就都有得好看,即便没有也无所谓,本也无需在这方面分得那么开。”
祭沉默地点了点头,先前取走药方的那位很快就将分配好的药材送了过来,按蒲凌静的说法这是较为适合她这样灵觉敏锐的魔法师稳定灵的方子,让她当花草茶那样喝着权作平常的养护就好,甚至不限于这段自身不稳的时间,此后但凡有哪段时间动用灵祈术动用得太过频繁,都可以翻出来喝喝看,至少在她一阶之前,这都算是对自身损伤最小的方案。
祭道过谢后接下那分成十几个巴掌大纸包又跟药方绑在一块的药材,猜测到了一阶之后,用花毒或许会更快,之后又被蒲凌静颇严肃地告诫了一番,说即使只是这种会随着时间缓慢恢复的小伤,也绝不能放着不管,积少成多最后不可回转的例子,在哪里都不算个案。
这让祭一下想起早些时候的宝石会上,曾提到海拉尔最后的状况也可能和暗伤相关,应下的同时,心下难免影绰不安,直接导致后续蒲凌静准备点拨她琴引心法的时候,她连一曲都未能奏完。
“你还在为什么事情不安,在苍月会的事情之外。”蒲凌静松开按住鸾梧琴弦的手,看向祭的瞳中,有涌动着的晦暗。
祭有瞬时的哑然,似是没能想到她连这个都能听出来,再想起自己面对着的怎样也是一位琴引心法的至高,别说是刚刚三阶的她了,就是任一位世家族长也不得轻看。
“暗族原本就敏于这种压抑过的情感,”蒲凌静言辞淡淡,“况且不稳定的情绪和心态,本就于心法修习有碍。”
祭沉默着听完,而后将双手从弦上移开,思量过后还是开口说道:
“只是在来这里之前无意听到了旁人的言谈,和魔力的失控有关,”她垂着眼睛望着自己缴在一起的双手,终了还是觉得无需隐瞒,“……我不确定,先知能力的失控和这个相不相关。”
蒲凌静有片刻默然,终了轻轻一叹。
“我算是知道了,那位白院负责人,或者说是院长阁下,为什么会辗转托到我这里来。”
祭抬眼去看她,没怎么掩饰自己的茫然。
“你有在面临一些问题,却不知道能从哪里得到答案,原本该为你解答这些的应该是你的父母,或者是你的老师,最差也该是能让你心无负担求援的某个人,只是这个选项对现在的你而言,并不存在。”
祭一下怔愣,而后低头将视线错开。
蒲凌静从案旁拖了只高凳,之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终是没去克制自己,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就是这样一个极简单的动作,赤鬼做过,院长阁下做过,猎魔时阿德琳娜也做过,不知为何突然激得她鼻子一酸,视线一下模糊起来。
蒲凌静一道垂着眼睛,却并未往她的方向看。
这真是个残忍的答案。
如果自己身旁的是子阑,自己会告诉她不必逞强,告诉她自己永远准备给她一个答案,即便那个答案是自己所不知的,也会很愿意和她一道寻找答案。
可对着楠焱祭她却无法说出这样的话,不仅因为她并非是楠焱祭的母亲,也因为对一位继承人,对一位至尊而言,逞强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必然,哪怕有的时候她并不是那么确信,她也得表现得足够强硬,足够引人信赖。
“抱歉。”片刻后,祭的声音有些低哑地道歉,而蒲凌静只是在她的背上安慰般地拍了拍。
“达伊洛家族的女儿跟你差不多大,或许将来某些事,还得你去给她答案,”蒲凌静的嗓音平淡,“上代的院长夫人过世得太早,现任的院长……想必他不会那么轻易提及娶妻,就算是要娶,在对象只能是依达法拉的情况下,也没法保证未来的妻子和他一条心,他本人看上去倒是有心给你答案,但他身为世家族长事忙是其一,其二么……就算不用白院负责人提及我也看得出,你对他始终是畏惧多过信赖。”
祭有片刻的沉凝。
“也不能说是畏惧……”她反驳得有些迟疑。
“这就是畏惧,”蒲凌静毫不留情地打断,“你在本能地避免给他添麻烦,这就是因为畏惧,因为你在极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会离族在外,在这期间你的安全你的待遇,在某种程度上都是由他决断,你会畏惧他,完全不值得奇怪,甚至于在你看来,他会带着你到学院来这件事本身,就已经给他添了天大的麻烦。”
祭没办法反驳,哪怕这件事本是院长阁下主动提起,但现状却依然无法回避。
“但是,祭,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眼中的那些麻烦于他而言也算是麻烦,那他为什么还会答应接下这团麻烦?”
祭被问得有些愣住。
“……因为监督者的职责?”
“这可不是监督者的职责,”蒲凌静语气严肃地道,“除非你自己言明放弃甄选,没谁能逼迫监督者及其家族将你接到西恩特来。”
祭一时间答不上来。
“我并不了解现在的这位院长阁下,更无心去打探冒犯,”蒲凌静道,“但哪怕,哪怕是按最不堪的理由来,也是他想从你的身上获得什么东西,才不得不接下和你一起到来的麻烦,而只是这一点就足够你挺起腰杆了——你来到西恩特并非是因为他的施舍,而是你们之间建立的利益交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是你和他的利益交换,这无关监督者,无关达伊洛,甚至无关楠焱,只是你跟他之间的交换。”
祭愣愣地坐在那儿,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你得去正视这种交换,去正视他既然为了从你身上得到什么把你带到西恩特来,就该承担随着你一起到来的麻烦,如果他承受不住随你而来的麻烦,自然也就没资格从你身上得到他想要的那个答案。”
“……答案?”祭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从蒲凌静的话里来看,她确信达伊洛,或者说是院长阁下会将她带来西恩特甚至支持她甄选,所为的是一个答案。
“答案。”蒲凌静肯定地重复一遍,却又有了一瞬默然,终了只是苦涩地挑了挑嘴角道:
“——神殿如何重建的答案。”
神殿终会重建。
祭心神巨震。
“我相信你不会没看过《幻森·王缄》,既然看过,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关乎神殿重建的答案,究竟是个如何重要的答案。为了这样的一个答案,他必要、也本就该面对种种数不胜数的麻烦,更何况你眼下的许多麻烦于他还远远不够称为麻烦,人类的一生原本就是在解决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麻烦,我们三族都是七千年不曾更替的世家,所面临的本就是七千年来都不曾中断的麻烦。”
祭有长久的默然。
“我并不要求你立即就能把这种观念扳过来,”蒲凌静又在她背上拍了拍,“但你需要学会去正视去习惯这种利益交换,要记得能支撑你同他交换的并非是楠焱并非是朱紫重阙,而是你继承人的身份,是那个或许确定或许不确定的未来,是第二任的至尊,是因为这些东西才让他情愿同你交换,只要这些东西还存在,只要它们一日不曾更改,你就永远不需要畏惧他,永远可以光明正大地向他寻求答案,也无需担心他会不耐烦,他向你提供答案这件事本身,就是在帮助他自己去获得那个他想要的答案。”
长久的沉默后,祭缓慢但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要害怕挑明这件事,从决定带你来学院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明白,”蒲凌静笑了笑道,“如果你觉得这对你仍然很难,不妨从正视他的眼睛开始,我知道你有摄灵术的天赋,正视目标的眼睛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你肯定比我明白。”
作者闲话:
月底加更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