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三百八十三章: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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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蒂娅小姐……今夜是她当值?杰纳多少恍然,同时又难免庆幸,自跟随母亲回归城庭后他一直居住在云端之城,而负责对外交涉的卓穆尔们,他只是大致脸熟,并没有跟谁有什么深刻交集,但数月前窃狼的事情克洛蒂娅也算是在旁见证,加上她本身也险些成了母亲谋划里的牺牲品,对之后家主借自己的题对预收队管理狠狠发挥一事必然在意,应该不至于看不出而今的用意。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率先意思两句……杰纳一面想着一面就要起身,奈何之前被赤鹫拽住狠狠掼到地上的那下摔得着实不轻,尽管花环已将可能产生的骨伤治愈,但刚刚恢复后活动起来还是处处僵硬,险些没吸口凉气直接坐回地上去。
好在狼一瘸一拐地奔来及时出现在了他的手边好让他拉住被烧得乱七八糟的狼毛借力,杰纳翻了翻那些或焦黑糊硬的皮毛和溃烂起泡的血肉,一时只能叹气,而在旁静观的花环缓步上前,同样以鼻尖去触碰它的面部,狼本要后退,但杰纳攥住它脖颈上的长毛的手微微用力,狼虽不情愿,但终是停在了原地。
随着花环阖上淡色的眼睛,微蓝的光晕自它们毛皮相触的地方流溢开来,并迅速笼满了狼的全身,被烧灼过的血肉转瞬只留浅浅印痕,但焦糊的毛却不在治愈术能照顾到的范畴里,而花环完成治愈后很自觉地退开了些距离,将身体转向不远处满面寒冻的克洛蒂娅那里,似是想要护送他过去。
“谢谢。”杰纳诚恳地对花环致以谢意,提醒狼跟上自己的同时,也不经意似的转头望向猎人们所在的区域。
不看不要紧,一看难免怔愣原地。
那些赶来阻拦赤鹫的,或守卫或参与的猎人,眼下全部被冻得面皮白青,发间眉梢睫毛上全都覆着层厚厚的白霜,竟难说是凄惨还是滑稽。而先前对他动手的那个赤鹫血裔正被压着跪在人群核心,手脚处流转着各色用作束缚的魔光痕印,而他的右肩肩头则是一大片几乎蔓延至胸口正中的冰面如镜,正是克洛蒂娅先前甩出的冰枪直接击中的地方,而再右方则霍然空荡,不见了先前长在那里的手臂,而他本人正以一个被压制的姿态跪坐低头不动,显然已无神智剩余,就算那一枪没把心脏冻碎,残余的影响恐怕也能要他半条命,这还是克洛蒂娅有顾及到自己离得太近,大概率进行了削弱处理。
杰纳一时无言以对,难怪冰枪击中后甩开他的手臂那样轻易。
他收回视线,扶着狼的背脊慢慢朝克洛蒂娅的方向踱去。
而原本有些震撼或不安的猎人低语也悄然停息。
没人跳出来质问叫骂是因为他们中的大部分有脑子也有眼力,那一手大范围远距离的急冻,二阶威势远不可及,就算有没看出来的,也有被旁边人提醒,而一阶意味着什么,对魔法师们无需言明。
那个先前还被按在地上险些被炎枪穿喉的半大小孩此刻在两头巨大的雪狼的拱卫下缓缓远离,即便是用惯了魔法见惯了奇景的魔法师们,也很难不被晨间寒霜覆满的林中,两头雪狼引人离去的场景触动些许,当然更触动他们还是这副景象背后的东西,在西恩特的河川边境,一头两头雪狼或可说是从别地带来,可要是一整群呢?
在那女人身后,冰霜不及的地域,还有许多骑马而来的相同打扮的人,以及围拢在马群周遭的雪狼狼群。他们不发一言,他们静静望向猎人们和他们背后不远处的营地,那之中会有多少和这女人同一水准的一阶?谁也说不清。
见进到安全距离,花环慢跑两步回到了克洛蒂娅的身边,克洛蒂娅忽地将视线自那群猎人们的身上收回到站定的杰纳身上,而她背后的卓穆尔们也近乎在同一时刻整齐而无声地下马至地,与克洛蒂娅一道将右臂抬至胸前,整齐地弯身见礼。
这就是城庭的巅峰,这就是世家的极尽。
而今情境,无需任何词句言明。
比起数月之前在湛蓝之城时的不自在,杰纳如今已能对这样场面平常以应,但他还是松开了扶着狼脊背的手,抬臂至胸前,以同样的礼节回礼。
不仅是对一阶的敬意,也是感谢她及时到来的助力。
克洛蒂娅见他弯身,赶忙快走两步将他扶起,压低了声音问道:
“您伤势如何?还有这边的事情……”
杰纳只是微微地摇了下头,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笑道:
“幸不辱命。”
克洛蒂娅神情一松,转瞬间望向杰纳的目光又染上复杂犹豫,但她还是先扬起头来满面寒意地扫视了一圈那群在一阶面前大气不敢出的猎人们,挥手高声道:
“把营地围起来!”
后面的卓穆尔们纷纷再度上马,马匹和狼群踏过霜冰落叶陈积的地面,很有章法地四散开去,而猎人们大都心中一沉,对方的姿态意味明显,那半大小孩的身家背景恐怕十分要命,他在自家人的眼皮底下被伤到这种地步本就不可能善了,更不提他们之后若知道他留在营地是制药疗人时更会是什么表情。
其中不乏有出身阿洛玛贝尔贵族阶层的年轻人一时不忿,半句“你们没资格——”还没喊完,便被旁边人慌忙扯住了。
只是一个一阶以目前营地的情形都难以支应,更何况这里距离学院如此之近,无条件、不抵抗才是更明智的决定。
克洛蒂娅又将复杂的目光转回杰纳脸上,问:
“您需不需要——”
“不必了,”杰纳摇了摇头,抽回被克洛蒂娅支撑着的手臂,“我这就回去了。”
他不可能留在营地让依达法拉来的人详细检查的,那些异化生出的白羽没可能遮掩过去。
普林赛斯竟是月鹫血裔,这种能轻易被更上位的异血和魔物控制并剥夺行动力甚至是神智的血系,让杰纳前所未有地深刻理解了为什么母亲的私逃外嫁在满城庭看来都是笑话一般的事情,这不是简单的排外,这类提防极有必要,他自己便是真凭实据。
母亲是纯血是医者回归后尚且要小心翼翼谋划经营,而他们三个确切存在着隐患的半血呢?又怎么可能有半分好声名。
好在两位兄长已是一阶,一位是能联络西境的公爵长子无愧虚挂一个爱丽丝的名,一位效忠德兰已是四院负责人之一不再仰家族鼻息,自己就倒霉了点,不仅离一阶还有十万八千里,更蜚语缠身已失医者之名。
不过也无所谓了,他现在有用,且好用,且终局早已注定。
克洛蒂娅一时默然,但并未劝阻下去。
杰纳轻轻捋了一下狼的背脊,示意它转身同自己去接祭。
兢战立于原地的猎人中不乏有看过早前杰纳治疗格雷的,眼看这么一个跟两边一阶都说得上话也算是好脾气的人大有抬腿就走之意,当下有些慌乱,只怕没了这位拦着他们人多势众横行无忌,当下磕绊着想要做些挽留,而杰纳听见了居然还真的转过脸来停了停。
“不必了,”他还是摇头,面上挂着隐含些许嘲讽的笑意,“我急着把这边的事报上去。”
这不是……这不是都已经来了这样多的人了吗?还要报到哪去?或许是低温影响,问话人脑子没跟上嘴巴,一时间忍不住质疑。
杰纳捋一捋狼耳朵,换来狼极不乐意地乱弹一气,而杰纳面上笑容不减,声音温和平静。
“自然是报给世家处理。”
猎人中的绝大多数并不知道已经控制营地的卓穆尔们就是世家成员,而在卓穆尔听来,杰纳的意思则是要将这件事报给那位德兰之王处理,所以最后产生的效果竟出奇地统一。
而杰纳没再去管任何一方的反应,勉力压制住血液里那些时不时翻涌一下的力量,在狼微微放低身体之后他翻身越上,向着南边河川疾行而去。
没跑出多远,林域与河川的分界刚至脑后,杰纳便在河川边界上看到了祭,她正小幅度地踢着一粒河滩上的卵石,察觉到杰纳过来,立刻立得一派端静。
杰纳在心底低笑一声,伸手将祭拉上狼的背脊,狼后退几步再疾奔前冲,轻巧越过河川界限,重新跃回西恩特的领地,跃回德兰之王的感知范围里。
天光早已大亮,狼三跃两跃奔回那条直抵浮空阵的大路,祭摸了几张能增速和减重的符咒催动,务求能在瑞丝发现端倪前奔回星邸,忙完这些后她才望了眼前面杰纳的背影,轻声问询:
“赤鹫的事,是你故意?”
杰纳去对抗赤鹫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分寸,但直到他被赤鹫按住即将炎枪穿心,祭都没看出他的分寸在哪里,就在她要再度发动灵祈术把他拽过来的时候,那骤至的极寒和寒风之后的人群,才让祭看到他所谓的“分寸”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个时机掐得过于恰好,连带那整齐的一礼在尊重外也有刻意的嫌疑,再加上最后放话控制营地,祭要再没看出问题,也就枉生于华安庭中,枉为十二世家之首的嫡系。
“嗯。”杰纳答应的声音里有浓重的疲意,最基础的治愈术只是能让他还撑得下去,前夜服下的“不夜”也已近失效,松缓之后自生新一轮的倦意,“赤鹫是情绪化很严重的一种魔物,自我意识和占有欲也很过度,异化到他那个程度的,想在没有错处的情况下引起冲突再轻易不过,想必那些猎人们也知道,不然就不会追得那么急看得那样紧了。”
祭一时间沉默。
她承认这是个好方法,有助于让对方自觉理亏,加之世家的强势,便能以最快速度接管局面,即使将来有少数人和势力不平,将这么一个抬起身份的人的遭遇说出去,那边就只能憋屈。
可是抬起的身份终究是抬起……朱紫重阙中三年,她也旁听过不少后院甚至刑名之争,真正有头脸的人物怎会大肆将伤处示以他人,就算真被得罪狠了,面上大都也波澜不惊,不过是转过头发落起来不留半点脸面情谊。
想起他听到赤鹫叫骂后先托自己上狼背的动作,祭很怀疑他从那时起就打定了主意。
或许他已熟络于以这种方式处理问题,不然怎么会这样迅速,这样条理分明。
她只是微微张了下嘴,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