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借着明亮的月光在林中穿行。
    “你早就知道苍月会的人有这种能力？”照旧落在最后断后的杰纳忍不住问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的阿德琳娜。
    “嗯哼，”阿德琳娜应了一声，“不如说这就是我会参与这次猎魔的最主要原因——无论最后是否猎获，报酬中都有我一份方才见到的那种凝集。”
    因为【罪心】的触动，杰纳早就猜到了那枚晶体应当是魔物、甚至是和凶兽血缘相关的魔物的凝集，因此没感到多惊异，只是多问了一句：
    “你知道原理？”
    阿德琳娜漫不经心地答应一句。
    “因为这是来源于魔物的能力，跟人类的魔法师并不是相同的体系，”她说，“具体的等你上了四年级，可以选一门高等魔物学来听听，或者看看你家书库里有没有相关记叙，直接解释的话这就是一种光魔法和亡灵魔法的组合能力——嗯，真要说起来的话也不确切，以月光为施用条件的魔法虽然算是光魔法的一个分支，但更像是借助了一些特性的象征性术式，而非真正的至尊那样真的有役使光的能力；亡灵魔法的部分也比人类掌握的亡灵魔法更初级，或者该说更趋近于源头和本质一些？可能就像阿尔特小姐说的那样，在实质上更近似于楠焱家族灵祈术所操作的灵。”
    杰纳因为得剑的原因没少苦读凶兽方面的研究记叙，在这方面不存在理解障碍，也不得不承认在能力方面，魔物，尤其是凶兽的所长远比人类混沌无序。
    “更直白一点的解释的话，应该是将自身异化成虚形，”阿德琳娜想了想补充一句，“化成思维，化成魂灵，化成不受血肉拖累也不受距离阻隔的东西，藉此绕过一些切实存在的障碍，在抵达目的地之后再将自己还原出来，在效果上就是凭空移动了一段距离。”
    杰纳稍微皱了皱眉头。
    “我没听出月光在这个术式中的必要性。”
    “月光的作用是帮助施术者更顺利地化为虚型，以及增加移动的距离。有说法是月光的特性之一就是赋予魔力增幅，甚至感知迟钝的人的灵觉在月光下都会有暂时性的滋长，”阿德琳娜往北边看了一眼，“我也算不准我们移动了多远的距离，但应该远超一位一阶魔法师的领域，但这就是它们的特殊——月光照耀到的地方，它们的感知和灵都能更轻易地蔓延过去，借助它们凝集的人类也是同一。”
    “……听起来比空间魔法要轻易。”杰纳略作思虑，灵觉方面的差异他是体会不到了——如非那根扎在头发上的、染了魇鸦之血的发带，他无论在何时何地能感知到的东西应该都够他在一瞬间就昏过去。
    “呃，怎么可能，当然不是，”阿德琳娜吐了口气，“要注意的地方跟空间魔法相比简直海了去……最直观的月光，失去月光对那些魔物来说只是失去了增幅，但对借助它们凝集的施术者而言，没有月光或者月光不及的地方压根就无法让术式成立，然后就是易被干涉针对，对上我这样只擅长元素的魔法师还好，随便碰上个杜德丝家族的成员，只要对领域稍作调整，完全可以把一个途经的施术者给挤出去……这就严重限制了在战场乱军之中的应用，再就是起点也高，特维希尔随便一个能用空间魔法的小孩，哪怕不到十岁，也足够把自己送到距离不远的墙的另一面去，而在这个术式里想要将自己完全化成虚形，怎么也得有三阶的水准还要经过大量的练习才行，要想像之前阿尔特小姐那样辨识出落点，甚至有意识地把我们的落点连接到一起，一般的二阶估计都不行……”
    听到这里杰纳稍作警惕，连带着声音也一起压低：
    “你是说这位阿尔特小姐……”
    “倒不一定说她已是一阶，”阿德琳娜含糊地笑了一声，“虽说距离应该已经很近……我要说的是，她毫无疑问地有思维或者亡灵魔法方面的能力，但未按杜德丝家族那样二择其一，而是使用了更类似魔物的办法，去操作更接近本源的灵。”
    杰纳一时安静，对北境的魔法体系，他可称一句毫不知情，因为这显然是最古旧也最晦涩难明的体系，在现今的北境也罕有人承袭。
    “那她刚刚说楠焱也能做到？”杰纳不由又是眉头皱起。
    “楠焱自己也认同他们的灵祈术基本起源于白鸾，”阿德琳娜叹了口气，“白鸾……毫无疑问也在魔物的范畴里。”
    两人在队尾有一句没一句地扯些理论和体系方面的问题，走在队伍最前拿着地图的瑞雅尔已经停在了原地，正借着月光摊开地图比对眼前的地形，杰纳随之四顾一圈，随之怔愣于他正置身一处多少眼熟的溪谷里。
    “就是这附近。”瑞雅尔收起地图示意众人小心，“这里地形复杂，又靠近学院划定的禁入区，我们仅有的几次追击，都因顾忌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被偷袭而放弃，一直没能查明它的藏身地，也一直没能做出清理。”
    杰纳看上去有点想笑，随之望向谨慎环顾周遭的一行。
    “按之前资料的记叙，霜怪有筑巢的习性？”
    “对，”灰发的格雷谨慎地给出了肯定，“它们偏好寒冷和潮湿的地方，那有助于它们调整巢穴环境，按猎人们的记录来看，它们多会筑巢于透水的山洞和常年不见天光的暗涧里。”
    “巧得很，”杰纳半是笑半是吐了口气，“这附近正好有处暗涧，要不要先去看看，再考虑继续在附近搜寻？”
    一行人按杰纳指明的方位向西沿河道下行。
    “你确认没问题？”阿德琳娜不放心地同其他人一道警惕周遭，“就算是我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近距离遭遇霜怪，也很难做到无伤退避。”
    “没问题，”杰纳稍显倦怠地应了一句，“我有段时间常来这里。”
    直到之前队伍环顾周围的时候他才发现，这里不是别处，正是他曾遇见那三个奥伦泽和跟狼做下约定的切尔兰溪！在他治好了狼并用得到的窃狼换取了雪狼的凝集之后，狼就已经放弃了这里，没想到不到半年光景，就成了其他魔物的居地。
    这里在春夏其实远称不上寒冷，不过考虑到那霜怪是在深秋才入境，最终会缩到这种地方也不算稀奇。
    “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凯罗莱雅神情紧张地问了一句，“这里应该离浮空阵和托夫里斯的入口都很有距离。”
    杰纳笑了笑，没做回应。
    发丝遮掩下成对的米维罗心脏正不时传来回应，杰纳知道狼正在迅速接近这里，只能说万幸狼跑得虽快但终究跑不过独角兽，现下折返汇合也花不了太长时间，身负凶兽血脉的它对上霜怪时当一个二阶使用没什么问题，就算有，自己也还拿着【罪心】。
    问题在于之后，如果去到其他可被确定的居地的时候还是用那份凝集直接移动这样长远的距离，狼就很难赶得及，而请苍月会一行带着狼一起移动也并不现实，因为狼在消化雪狼凝集后在外表上已和雪狼看不出差异，让它这么现身人前，等同于直接将依达法拉与达伊洛之间的关系摊开讲明。
    这时候就体现出狼主的好了啊……杰纳在心下叹了口气，如是狼主就可通过狼王召集散落西北林域的任何雪狼，而非现下这样只能让狼暗自跟着折来跑去。
    一行人最终在卵石密布的河滩低处停步，隔着十几步望向暗涧一片幽深晦暗的缝隙。
    苍月会那边二阶的温特妮丝跟瑞雅尔迅速商议了几句，由温特妮丝带领众人退避，瑞雅尔则在正对着暗涧的方向半跪下来，探出右手五指轻轻点地，触地瞬间五指指尖魔光闪灭，只有杰纳依稀窥见是五条游蛇一般粼动的光影从他指尖迸出，然后飞快地窜进了正前方深晦的暗涧里。
    二阶的凝形……还能这么用啊，杰纳有瞬息的惊奇。
    片刻后瑞雅尔站起身来，回首朝众人摇一摇头道：
    “里面没有活跃的魔力，但确实有一小块区域温度低到异常。”
    那应该就跑不了了，霜怪之所以叫霜怪，就是因为它们会通过结霜来改变栖居地的环境。杰纳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看来霜怪暂时没在这里，”维尔莱特望向瑞雅尔，“你们打算怎么做？”
    瑞雅尔有片刻思虑。
    “无论如何，得把巢穴毁掉才行，”思虑过后他缓声回应，“霜怪畏光，黎明之前它总要回到这里，结霜的低温环境等同于一个被构筑而非施放的领域，于它有利，但于我们无益。”
    一行人无人对此异议。
    “稍微做些准备之后就可以着手进行，”瑞雅尔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覆上河滩上散落的一块较大的石块，放手之后被遮挡的地方就出现了一个隐隐泛着淡青色光芒的蛇形纹印，“若在我们拆巢的时候，霜怪半途回来就不好了。”
    不少人零落附和，毕竟都在为自己的生命安全考虑，瑞雅尔在不同的方向留下纹印，而温特妮丝随即去到月光所及之处，远距离下只能看到魔光明灭但看不清具体，祭在犹豫之后也挥出几道纤细的琴弦，流光一瞬后没入深晦的夜色里。
    “虽然这么突兀有些失礼，但我在之前就有些好奇。”在感知方面不算擅长的阿德琳娜落后半步望着瑞雅尔·特利特留下一个新的蛇形纹印。
    瑞雅尔指尖魔光停熄，转头望向面带犹豫的少女，做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您是阿洛玛贝尔人，也姓特利特，所用魔法也和蛇类有些关系……”她多少有些欲言又止。
    “您同上上代的红院主位监督生，斯坦妮安娜·特利特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