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二百章:黯梦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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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拉在承应后迅速跑开了,祭出于忧心也在凯瑟琳的身边蹲了下来,迟疑着伸手碰了碰凯瑟琳的颈侧。
确实是……好冷,祭确认之后默默收回了手,这种温度并不像是被风吹冷的那种感受,仅存于表面的冷意在接触到外来的热源时会迅速回暖,能清晰感觉到冷意下仍有温度留存,但凯瑟琳现在的冰冷却像是从身体内部散发出来的,触碰到皮肤的时候感觉甚至不像是在触碰一个活物,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源源不断地散发着寒意,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将她所有的热量吸噬殆尽。
祭心中一凛,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她无法确定,但对魔法师而言,体温常常与自身的魔力挂钩,因为它最基础的存在形式,就是寄存在役使者的血液里。
通常来讲使用魔法后体温会升高,具体升高多少,要看之前使用过的魔法的规模和属性,但一旦魔力的支出超过役使者的负荷,体温便会迅速降低……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也听说因魔力枯竭而死的魔法师,感受就像是被生生冻死在了荒原的风雪里。
祭心中的不安愈发浓重,她犹豫着要不要稍微灌一些魔力进到凯瑟琳的身体里,虽然来自其他人的魔力无法长久维持也无法收为己用,但多少会对骤然缺失的落差产生些许缓和的作用,但在不知晓具体原因的情况下贸然行事很可能起到反作用,这应该也是瑞丝没有做出尝试的原因。
正在她努力思索任何存在的可能性的时候,嘈杂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瑞丝赶忙起身行礼退开一步,祭慢了一拍,在她起身后看见是洛欧斐与巴洛森匆忙赶向了这里——巴洛森端着一个承装了圆肚茶壶和两只茶杯的银托盘,臂弯上挂着一块叠好的毛毯。瑞丝迎过去接下了毛毯将凯瑟琳牢牢裹住,一片忙乱里祭听见茶壶倾出茶水,而下一瞬洛欧斐端着一只热水半满的茶杯,扶起仍不住颤抖的凯瑟琳,让她将那半杯热水喝了下去。
或许是错觉,水液在热量蒸腾的间隙里,站得不远的祭近乎没来由地闻到了一股香气,不像是花朵,也不像是香水或熏香一类的残余,初闻浅淡,久嗅深郁。
……血?祭有一瞬迟疑,旋即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得不轻。
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是血?为什么知道那是血?谁的血?那明明不是血腥味,自己为什么会把这种味道和血联系在一起?
那味道来得快散得更快,祭再想辨别时已经没有残余,她莫名觉得自己可能闻到过这样的味道,只是一时难以想起。
她本能一般地将目光投向了洛欧斐,瑞丝已从年轻的院长手中接过了空掉的茶杯,而祭未能在他的面上看出更多的东西,洛欧斐像是觉察到了她的注视和疑问,随之将视线转了过来。
祭下意识错开目光,只轻声问了一句。
“茜……呃,凯瑟琳是怎么了?”
对面的人有两秒完全的停滞,像是在整理言辞,这让祭多少松了口气,至少院长阁下看起来并不抗拒她问,也没有不想解释的意思。
“我们家族……”他刚刚开了个头,便被门厅处传来的一阵沉重敲门声打断,至少在祭听来那声音不太像是敲门,更可能是拍,甚至是砸,洛欧斐看她一眼示意她以后再解释然后起身,而巴洛森已经先他一步快步向大门处走去。
来人敲门很是急促,就算中间多少有停滞,也超不过五秒钟,还不等巴洛森将手伸向大门,祭便听到一身沉重的声响,大门已然向内敞出一条缝隙。
祭悚然一惊,如果她刚来的那天观察得没错,星邸的大门上无锁,用的就应该是某种可以辨识血缘的阵法,而当今的达伊洛家族有且仅有的最后两个成员,现在应该都在星邸里。
伴随着雨声风啸一道入内的是一道白影,祭离得有些远,烛光昏晦不明里只看到那人的斗篷下缘正不住地滴水,似乎来得太急连挡雨的结界都没有布。他对着迎上前去的巴洛森草草地点了个头,抬起头来直接望向众人聚集的厅堂一角,然后便快步走了过来,没有半点把被雨水浸透了的斗篷脱掉的意思。而原本预备迎过去的洛欧斐似乎也辨出了来人是谁,便没有再迎过去,那人走到跟前停步,低头看了整个人都埋在毛毯里的凯瑟琳片刻,像是确认她无恙后才将目光挪了开来,还未彻底移开,便又是停顿。
突如其来的注视让祭一时有些莫名,少不了回望过去,只见来人披着一件长款无饰的白色厚斗篷,里面则是件颇正式的白色双排扣长礼服,翻领处钉了一枚带银色链条的胸针,上面是一块比拇指稍大的、椭圆形白色晶体,左眼上戴着一片同样带挂链的银丝边圆框单片眼镜,他似乎有些难以形容的消瘦和苍白,几乎没什么弧度的下颌配上无血色之余甚至生出些灰败感的肤色让祭暗自觉得这个人不好招惹,两人目光稍作交汇,祭稍微怔愣了一下,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她以为这个人很像院长阁下。
这种错觉的来由应当不是单纯源于相貌,尽管两人身高相差不多发色也相近,但这位不知名的客人的发色明显更暗更接近银而非是白,一双眼睛则是更暗一色也更显深重的银灰,比之不带情绪,更像是刻意剖去了可能存在的平和与温情,他上下看了祭几遍之后便将目光转开,迎住洛欧斐点了点头,开口说。
“是家主通知过来了。”
洛欧斐也稍稍点了一下头。
“我刚察觉到。”
家主……祭一边低头望着仍时不时颤抖一下的凯瑟琳,一边思考着这个词。
如果这个词在温塞尔古语里的意思跟她理解的没有太大出入的话,那这个词所对应的身份应当是逊于族长的,就像楠焱迁入极东,并入千迟与珞岚两族血统后,千迟和珞岚两族之长便不可再称族长,转称家主。
她正琢磨着来者所说的家主跟达伊洛家族乃至于跟这位院长阁下的关系,就听到他继续说。
“家主只是推断,但看茜娜的样子,应该已经没有回转的可能了——罗德勒斯·达伊洛已经死亡。”
罗德……谁?祭愈发迷惑,听他的意思,似乎西恩特还有其他姓达伊洛的族人存在。
“家主有说明原因吗?”她听到院长阁下这样问道。
对面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今日午宴时洛斯罗蒂公爵起兴提议举行一场小型的猎魔,但并没有几个人响应,德奥已经在他来依达法拉之城的前一天就被安排去检查家族在泊蒂娜的产业,我则一直在学院没有回去,最后是杰纳跟几名卓穆尔陪着,罗德勒斯先生或许是考虑到这样对客人来说太过无礼,便主动提出作陪。傍晚时分同去的几位卓穆尔发现罗德勒斯先生一行没有在预定时间返回相应地点,出于谨慎按照路线找了过去,结果……”他顿了一下,“追查到的痕迹显示,他们三人可能是被什么追赶也可能是被什么吸引,脱离了安全猎场的范围,进入了无人的林区。”
洛欧斐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即便是对于一阶,对于久居于西恩特的魔法师而言,未被标记为安全的林区也仍旧是危险的,在这一点上异乡而来的洛斯罗蒂公爵可能会犯错,年纪尚小的杰纳也有可能会犯错,但出生于达伊洛家族,对这片森林异常熟悉的罗德勒斯却绝无可能犯这样的错。
“后续呢?”他问道。
“卓穆尔们已经开始搜查,只是已经入夜,又失踪在非开放的区域,进度很慢。”那人答道,“家主得知后认为罗德勒斯先生已遭不测,以梦境的形式通知我来确认。”他望了沙发上的凯瑟琳一眼,摇了摇头,旋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捎带着提了一句。
“家主没说通知到狼主。”
洛欧斐点头算是肯定,“洛斯罗蒂公爵跟杰纳的下落呢?”
“若家主入梦时提供的信息准确,洛斯罗蒂公爵应当也已经遇难,”那人平静到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身毫不相干的事情,“卓穆尔们似乎在猎场西北方向发现了大量的血迹,经查验不属于世家,按那个量来看,一阶也支撑不住。”
寥寥数天,西南制约国普林赛斯连失六位公爵中的两位,虽然都是主战派……洛欧斐稍稍皱了皱眉头,觉得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那个国家可能都不会太平静。
“杰纳还没有找到?”片刻后他又问。
“对。”那人说,停顿了一下说,“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另一个原因……并非家主的意思,只是我的请求。”
洛欧斐略略颔首,不知是示意自己知情还是同意帮忙,他看了巴洛森一眼,早有准备的管家取来了外出的长衣,而那人则隔着斗篷在腰上按了按,从轮廓来看,那里应该挂着一把剑。
洛欧斐察觉到他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
“杰纳是我弟弟。”那人似有所觉,平静说明。
洛欧斐没有劝阻的意思,又看他一眼后问。
“第三根已经打下了吗?”
那人在腰间的手顿了顿,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如果,只是说如果,”洛欧斐稍微整理了一下被长衣盖住的白发,“袭击者是我们预想的那些人,结束之后,第三根就得尽快打下。”
那人平静地点了点头。
祭从头到尾都没能听得太懂。
洛欧斐在沙发前俯身,修长苍白的手轻轻拢住女孩的眉眼,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了一句。
“睡吧。”
祭并未觉察到任何可能的魔力波动,但当他的手离开的时候,凯瑟琳便不再颤抖,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洛欧斐在确认到她的呼吸均匀后看了祭一眼,然后吩咐站在一边的瑞丝道,“把她们送回各自房间,未来几天不要离开星邸,我在解决后回来。”
最后一句是对巴洛森说的,两人同时行礼,洛欧斐点了点头,跟走向星邸大门的那位一道离开,不再回头。
待门扉合拢的沉闷声响之后,巴洛森回到沙发前抱起已经昏睡过去的凯瑟琳,而瑞丝也轻轻拢住了祭的肩头。
“我们回去吧,楠焱小姐,”她低声劝慰道,“有院长阁下在,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
祭一时思绪纷乱,只好任由瑞丝带着往四楼走。
按那位客人的意思,凯瑟琳出现的情况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那位祭所不知的达伊洛族人的死亡,而事发时与那位达伊洛在一起的有一位头衔是公爵的大贵族,以及自己来西恩特当天见过但并未与之交谈的少年,凯瑟琳的表哥。
粗看好像没什么,但细究起来处处都是问题,一位公爵为什么千里迢迢跑来西恩特,而且似乎还不是很受待见,那位达伊洛以世家族人的身份作陪也就罢了,明显比祭跟凯瑟琳大不了几岁的杰纳为什么也得跟着一起陪着?眼下那位公爵跟达伊洛都已经确定遇害,为什么只有杰纳被带走了?并且院长阁下跟那位似乎都猜到了是谁,或者是什么势力做的……
“瑞丝,院长阁下刚才提到的那位公爵和跟他一起遇难的那位先生是谁?杰纳和这两位有关吗?”
祭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免不了问一句,并且诚恳地希望这些并没有涉及到达伊洛的家族隐私。
侍女默然片刻,低声答道。
“罗德勒斯先生是已故的前代第二十二任院长罗尔列斯·达伊洛的亲弟弟,洛斯罗蒂公爵则是西南制约国普林赛斯洛斯罗蒂的领主奥瑟·加尔·克莱伊,可能您更熟悉他的另一个称号,蔷薇公爵,同时他也是杰纳少爷以及您之前见过的德奥少爷的父亲。”
果然是血亲……祭默默点头,蔷薇公爵的名号似乎听过,但用温塞尔古语还是首次……旋即她想起刚才那位曾说杰纳是他的弟弟,虽然已有答案,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了。
“那刚才那位是?”
“是伦泽莱洛特先生,他是德奥少爷的弟弟,杰纳少爷的哥哥。”瑞丝轻声解释,不等祭疑惑这位为什么跟他的兄弟用的称呼不同,便听侍女轻声补充了一句。
“也是白院的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