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二百零一章:暗之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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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院负责人……
祭实打实地为来人的这一重身份震惊了一下,哪怕她对学院的实际了解有限,也清楚四院的负责人是绝大部分的魔法师都耳熟能详的存在,绝对当得起一句大人物。虽然在正常情况下负责人很少出身世家,但他们也绝对是非世家魔法师中与各个世家关系都很紧密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
学院的前身是封印之战后组织建立的托庇所,联军有专人负责到那些被黑噬洗劫和摧毁的城市中寻找那些拥有天赋的孩子,如果他们已经失去依靠或是得到父母的准允,就会将他们带到西恩特进行基础的教育,这一方面是为了防止那些对魔法师毫无所知的孩子们被黑噬引诱走上歧途,一方面也是当年世家初成又战火连天,各族损兵折将不少,自然也希望吸纳资质优秀的成员用以补充。除了这些从各地聚拢来的孩子,当中还有亲长罹于战火的联军孤儿,地方贵族或势力为表忠心或依附送来的子嗣,也有单纯为求知或某得更好出路的投靠者,一段时间之后,当时的达伊洛在其余家族的建议和帮助下将其改组为学院,不断改进,并经营至今。
按凯瑟琳的说法,四院的划分也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削减聚集在此的魔法师们因地域、立场与初衷不同所产生的摩擦,经年后隐去拗口的古语原称,以院徽的颜色为帜,形成来由与风格都截然不同的四个类群——白院为四院人数之最,多出医者与学者,因天赋上的不足可用学识补齐,申请受理范围较为宽泛,平均阶位水准在四院内算是垫底;红院人数虽仅次白院,但院中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兼修而非独修,红院于他们更像是一个用于社交的平台与出身的证明;黑院人数比红院更少,但平均阶位水准在四院之中傲视群雄,绝大部分学生都能在毕业前通过二阶评定,但同样由于这个原因,申请受理较为严苛;青院是四院中的异类,是各种极端情况的集合,几乎是异常的代名词,即使在人数最多的时候也往往比不上白院的四分之一,大部分学生的能力都称得上罕见,或在其他领域有独特的长处或是见解,不少学生都是相关人员甚至世家推荐而来,也是兼修人数最少的一个学院。
身为管领一院的负责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应该也是所代表的学院特征的集中体现,虽然只是匆匆瞥见,但如果不是瑞丝的说明,祭会觉得那位毫无学者气质的伦泽先生更像是出身黑院。
窗外雨仍在下,祭默默将目光从无尽的夜色中抽回,暗自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两道魔光穿过雨雾降落在浮空阵下方的湖畔处,两人也从渐息的光晕中现出身来。
伦泽侧眼看了回身望向湖面的洛欧斐,那位周身笼在一层淡淡的白光中的年轻院长面无表情地望了那即使在雨中也没什么激烈波澜的旷阔湖面片刻,最后开口说。
“封印没有异常。”
伦泽点了点头,稍微退开了几步。
封印没有异常在某种程度上很能说明问题,但在另一种程度上,却又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面向湖面的人无声地、长长地呼了口气。
像是伸展,又像是松懈,像是打开了一道无形的锁,又像是解除了某种不可见的抑制,垂曳腰际的未束白发笼于白光如新雪蔓延,转瞬及膝委地,尖耳突出发丝,无形的翼状物泛着隐约的堇青色光芒,层层叠叠地在他背后展开再展开,伸向被雨水潮气浸润的幽暗夜色里。
在他所无法见证的世界里,万事万物被难以理清数尽的细密根须连接在一起,那些延展开来的脉络即使在无光的雨夜中也仍旧明晰,时而像些粗糙的纱,时而像难以捉摸的雾,它们从各处蔓延出来、互相连接,如同瀑布般从高空中的浮岛倾泻而下,避过平静得有些异常的湖域,延伸向远处的林中。属于野兽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因为那脉络并非死物,它们有规律地进行着某种不可辨的循环,舒张与压缩,强势与衰弱,像是潮水一波一波涌出,掩去前一瞬的痕印,留下新一轮的不可证。
一切的循环与节律随着他的注视而清晰,渐渐同他的心跳融合,他是这循环的一部分,是根须上催生的树,是枝叶间繁盛的花,那根是他的来处,也是他的归途,是他的囚笼,亦是他的国度。
某种区别于五感的感官在短暂的凝望中被调动起来,风与水,可见与不可见的一切将他想要知道的一切奉送面前,直觉也好,感知也罢,他的视线顺着层密脉络中的某一束延伸向树木掩映的林域深处,最终被深重的黑暗所淹没。
那是他所不可知,那是他所不能查。
非人的异状在下一瞬尽数敛回,某种游离的、汇集而来的“息”也溃散了大半,他久久凝望着夜色里的森林,目光仿佛穿过草木,直至停步于阴影与现实的分界处。
“影邸。”他说了一个并不常用的词。
身后不远处的伦泽尽管早有预料,但得到确证后仍不免呼吸一滞,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冷了片刻。
数息后他用几乎有些麻木的手指在斗篷里摸索了片刻,拉出一条银质的、穿有散发微光的矿物圆珠的长链,链条的另一头是一环套一环的金属圈,其中最外层也是最大的一环足有一个成年人的手掌大小,他一手拎着那银质长链,另一手从另一处衣兜里用两指夹出一只细长的银盒子,盒子表面是一层精致的蚀刻花纹,不算昂贵但十分考究,盒子里是深灰色的天鹅绒衬垫,里面除了放着一支相对小巧的羽毛笔和一小瓶暗色的墨水外,还放着几根针状物,在暗袋里只冒了个头。
伦泽将从盒子里抽出其中的一根,若说它是针显得过粗,若说它是东域的簪又显得过于不规整,它并非是木质,也不是任何一种金属制成,一点魔力从掌心流入其中,它便像是被激活一般散发出暗淡的荧光——那是一枚细长的、未经打磨的晶针,透明的晶体中有一缕仿若活物般游动不息的银色灰色流光。他将晶针放到金属圈的最内层,数秒后松手,晶针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静静地悬浮其中,而他那只拎住长链的手轻轻甩了一下,层叠的金属圈便活动起来,以圆心为中心、每层都向着不同的方向开始转动,它们越转越快,最后成为晶针之外的一只不断活动着的球,而处于最内层的晶针也慢慢地改竖直为水平,略作震颤后,尖锐的一头稳定地指向了某个特定的方向。
他望了洛欧斐一眼,对方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两人一道迅疾消失于雨幕和深林之中。
·云端之城·爱丽丝
方形的温室颇有一定规模,五面玻璃外墙里只有一扇白色的对开门经长廊与阶梯延伸向下方的云端之城,这里是整座城堡的最高处,也是它标志性的尖塔中最高一座的顶层,方形温室之外还有一层透明的锥状玻璃顶,雨滴落在上面,隔过两层玻璃墙之间的空腔,有如隔过梦境般的遥远,并不刺耳,但仍喧闹。
温室中并非是传统的花坛或是小径的布局,而是一片细密草丝与蔓生的花朵结成的厚重草地,灯虫们在其中漫无目的地游荡着,有的栖身于静绽夜间的月见草,有的攀上高处垂悬下的昙花的花瓣,有的浮游片刻,悄无声息地融进蜷缩在地的雪狼们的体内。
昏暗光线下依稀可见草地间横七竖八地躺了近十只雪狼,它们毛色雪白,只是有些沾了泥水,有些染了触目惊心的暗红,通向下方高塔的门扉无声开阖,又有几个两人小组搬来那些已然失去意识的野兽,将它们放在草地上,放在它们同样昏睡着的同类之中。
大门阖了又开,开了又阖,最后一次进来的不再是搬着雪狼的人们,而是一个身形尚可称之为窈窕的女人,她在一身穿去夜宴也不会失礼的灰蓝色礼裙外套了一件白色的长袍,那长袍上没有任何装饰或是暗纹,仅在领口袍裾与袖口处纹绣满了熊熊燃烧的银色火焰徽饰,那纹样随着她的走动,在浮于温室的弱光中,如同真的安静燃烧一般。
或许是出于敬畏,又或许是不愿惊扰,女人并未离那扇大门太远,她的目光在昏暗中游移了一会儿,最终望向远处一道贴着玻璃墙站立的身影,那影子在昏晦里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到赘重的暗色的裙袍。
她定了定神,最终开了口。
“这就是全部了,母亲,”她低声说,“有过接触并且活下来的,包括击伤和击晕的,只有这十七头了。”
站在窗边的人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过了一会儿才道。
“失去了狼主的引导,狼群面对未知的外敌时会缺乏必要的认知与应对,而我们也无法从中得到实时的、有效的反馈,狼群缺乏压制,长此下去也有分裂的可能,事情结束后,要尽快选出新的狼主。”
“……是,”门边的女人行礼应道,长久的寂静中,她像是忍不住地一般说道:“母亲,其实我也……”
“你的年龄与天赋都不具备执掌和融入狼群的条件,”窗边的女人像是早就猜到她要说什么一般,不紧不慢地开口,“德奥能压制住狼群,但就算狼群接受了他,也是出于恐惧而非真的信服,伦泽已经不可能被接受了,况且他已在学院任职,本就不该再在深层次上涉及家族职务,至于杰纳……”
又是漫长的停顿。
昏晦中女人无声地咬了咬下唇。
他面临着数之不尽的可能,但独独“平安无事”不在其中。
“出去吧。”窗边的女人吩咐道,“我要开始仪式了。”
“……是。”穿着银色火焰徽饰长袍的女人虚提裙摆再度行礼,然后转身从那扇门离开了温室,没敢再做任何的停留。
窗边的女人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迈向温室正中。
密闭的空间里涌现了无形的风,梦境和思维在她的视野里化成可见的水流,原本懒散浮游的灯虫们似有所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追逐起她的发梢和裙角,她走过的地方,月见草沐浴着无形的涟漪,大片大片盛放开来。
横陈温室的群狼们身上逐渐开始腾起大片大片斑斓的颜色,那颜色化作水,化作雾,化作可被触及的帘幕,她穿行其中,渐渐模糊着走远。
她非梦境与思维领域的掌权者,却是当世少之又少的、真切窥探过当中奥秘之人,当外置的领域与她散布的魔力交融,便构成了可供她任意行走的国。
魇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