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离殇 第一百二十一章:王缄·墨忆之章·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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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萝丝身边的女孩子惊叫一声,周遭后知后觉的祭司们纷纷上前止住了珂莱尔试图挣扎起身的动作,在他背后垫了几个枕头以及叠好的衣袍才撑着他坐了起来,饶是如此,等坐定的时候,珂莱尔也已经满头大汗不住喘息了。
麦德尔迎住少女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少女轻道一句失礼便握住了珂莱尔的左手,随着她低不可闻的念诵,有白色的光流从两人指间相触的地方迸发出来,旋即流向珂莱尔的身体。
萝丝原想帮忙,却在触碰到珂莱尔放在身侧的右手之前猛地缩回了手。
不能……不能再碰他了,寻常的肢体接触已经十分不妥,更何况魔力联结。
“界限”已经被打破——他辛苦维持了那样久的年头才熬到今日,却已经没办法再熬下去了,作为两个半身里的“本体”,无可争议的强势一方,她的任何触碰都会演变成对他的掠夺。
骨林的话语犹在耳畔。
珂莱尔静静地望着她。
“殿下是觉察到什么了吗?”麦德尔试探性地问道。
“咳……地图,”他平定了一下气息,试图去够那张铺在膝头的地图,一边的高个祭司赶忙递了过去。
“谢谢……怀尔曼。”珂莱尔虚弱地笑了笑,旋即用空下来的左手丈量了一下从赛莱斯要塞到格莱的直线距离,随后又比划了一下从格莱到乌洛公爵的封地的距离,最后是公爵封地到威迅的距离。
除了正在施术的女祭司,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了。
任谁都看得出三段距离一段长过一段,换言之,那种东西的速度,在加快。
“按照这个增速,最晚今天午夜就能轮到王城。”珂莱尔短促地笑了一声,“但无论是王庭还是埃利萨,甚至都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麦德尔浑身一震,死死盯住珂莱尔的眼睛。
“殿下……您有什么猜测吗。”
“有,”珂莱尔神色自若地单手叠起地图交给一边的高个祭司,仿佛没觉查到麦德尔几乎喷出火来的注视。
“但为了你们能活命,我不能说。”他竖起食指碰了碰嘴唇,“一旦我说出来,只怕你们一个都活不成了。”
一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怀尔曼收好地图,在一旁微微躬身。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珂莱尔从女孩的掌中抽回了手,示意她中断术式,“现在立刻整理行装向南急行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向南?具体要南到哪里?”麦德尔追问道。
“很难说,”珂莱尔侧身下床站了起来,“但至少在到达凌瑰的旧址之前,你们都不能停下来。”
众人的面色都更难看了,凌瑰之灭不过是四年前的事情,那处被囫囵扫荡过的遗土至今少有人敢踏足,他们如今的位置大约处在达坦纳的中部偏南一点点,如果所有人都骑马,途中不休息的话大约一天半左右的时间可以跑到,但那些年幼的祭司们有些还不若马腿高,只能坐着马车跟在后面,这必定会大大拖慢所有人的脚程。
“非要到凌瑰吗?”怀尔曼显出些微迟疑之色,“即使靠近国界的南境城市也无法保证安全吗?”
珂莱尔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比起珂莱尔大约高出了一个半脑袋,这一拍甚至有些滑稽。
“具体在哪里停下由你们决定,”他说,“我能说的只有,跑得越远,活下来的几率越大。”
怀尔曼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应了是,旋即转身走出了帐篷,开始吩咐守在外面的祭司们做事。
“真的一点也不能透露吗?”麦德尔死死地盯着珂莱尔,“说出来,就会死?”
“你的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一个答案吧,”珂莱尔望着他,那神情说不上是劝慰亦或悯然,“和那相关。”
麦德尔浑身一震。
“不要做傻事。”他刚要转身,珂莱尔便在他身后静静地道了一句,少年人身形僵在原处,从牙关到脚底都因为愤怒而颤抖着。
“你的父母和老师都不会希望你就这么去送死的,”珂莱尔背过身去重新系好被解开的袖扣,声音凝重却缓慢,“这次来的会是等级完全不同的东西,就算这里聚集了一千个一阶魔法师,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的饵食,反会让那东西变得更强大。”他稍稍眯了一下眼睛,借着那面不怎么光洁的镜子重新扣好了领针。
“这一路会很艰难,”他轻声说,“就算你们已经用尽全力往南跑了,也无法保证所有人都能活下来,但所有活下来的人都会成为力量,成为击败它,重建家园的力量。”
“走吧,萝丝。”珂莱尔望着萝丝笑了笑,“我们的任务还未完。”
萝丝轻轻点了点头。
麦德尔浑身一震,追着从身旁走过的两人出了帐篷,其他两顶帐篷已经被收了起来,绣有纹章的白色帐布被祭司们卷起来抬上了马车。年纪稍大一点的祭司们正将白马重新套回马车上。
“珂莱尔殿下,杜德丝小姐!”他叫住那两人,那两人便回过头来看他。
“你们……”他艰难地挤出字句,“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这话吸引了周遭不少祭司的注意。
珂莱尔仍旧神色如常,只点了点头,轻声道。
“我们会回王城。”
“可是!可是——”麦德尔攥紧的双拳几乎在咯吱作响,“回王城,不是送死吗?!”
当下哗然。
珂莱尔微笑地看着他。
“麦德尔,”他说,“有一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总得是一些特定的人去做,有些人注定为此而生,也必将因此而亡,或许你们会喜欢叫它……命运?”
“可是——”
“那家伙会选择达坦纳不是没有理由的,”珂莱尔轻声说,“和凌瑰时候有些相似,但又有很大不同,因为它在达坦纳的目标远比凌瑰的目标更具吸引力,因此才会有了眼下的局面,我们留下,也是为你们更添一分生的保障。”
麦德尔骤然睁大了眼睛。
“难道——”
珂莱尔用食指碰了碰嘴唇,只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如不要说出来吧。
“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珂莱尔正要迈步离开,身后忽地传来一道恶毒的质问,那顶着一脑袋乱发的微胖祭司领着三五个半大孩子,面带嫌恶地望着他们,“谁能保证不是去王城才真正安全,送死的反而是往南的人!”
聚拢过来的祭司们都小声地议论起来。
珂莱尔面上无半点动摇气愤之色。
“如果有想跟着我们去王城的,大可一起跟来,”他平静地道,“下场是什么,我已经说过了,到时候不要怨我便是。”
那胖祭司恶狠狠地盯了珂莱尔许久,却不曾在他面上窥见动摇。
“谁稀罕跟你们去王城,”那人呸了一声,拢住周围的孩子们,“这几个都是我流炎岛的属民,我自会带他们回流炎岛!”
怀尔曼听见这边喧闹,随之走过来站到了珂莱尔身后,听了这番言论眉头大皱,刚要出言喝止,珂莱尔却抬了抬手。
“无妨,”他冲着怀尔曼笑了笑,旋即稍稍拔高了声音,“不想跟去南部的便在此处自行散开,若在向南的路上路过自家城镇想要留下的也大可留下,个人意愿不可妨碍。”
怀尔曼带了些不忍地闭了下眼睛,低声应了是。
“如果收拾好了,就立即出发吧,”他从口袋里扯出怀表瞄了一眼时间,“时间只会越来越宝贵的。”
一声令下,年纪稍小的祭司们都纷纷坐回马车,因为流炎岛一行人要带走一辆,令剩下的几辆都显得有点拥挤。已经到了年岁的祭司们纷纷翻身上马,只有三个十四五岁的祭司脱离了队伍,想要回自己出身的西部城镇。
“可是……我们这样的阵容,如果路上遇见了魔物怎么办?”女孩稍显忧虑地小声道,“我们之中可是连二阶都没有啊。”
“关于这点还请安心。”珂莱尔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摸索了几下,拽出一个小小的银色吊坠来,不等众人看见那是什么,他已将那吊坠含入口中,吹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哨音。
三息之后马蹄声便响了起来,十息之内人已到了近前,不是别人,正是在王城侍奉珂莱尔身侧的雷。只是他所乘并非马匹,而是一头生着灰黑杂色鬃毛的独角兽。他翻下独角兽的脊背,在珂莱尔的面前躬身行礼。
“雷会继续跟着你们,”珂莱尔向着一众祭司笑笑,“有他在,寻常的魔物不会敢接近你们。”
“继续?”怀尔曼多少愕然。
“雷从离开王城就跟在我们后面,”珂莱尔望着侍从沉静的面庞轻声说,“其实当时那一刀……就算骨林不救,雷也是能挡开的。如果不是雷一直跟着,只怕现在的人数会少一半。”
又是一小阵的议论,方才决定去西部的三个祭司里,有一人扯了缰绳回到了大部队里,毕竟一名一阶魔法师所能带来的安全感太过不可忽视了。
“辛苦你了,雷,”珂莱尔对侍从说,“麻烦你护送那些一直走下去的孩子直到凌瑰境内。”
“那之后呢?”一直沉默的侍从突然开口,声音带着压抑过的嘶哑。
珂莱尔安静地望着他。
“您已经下定决心赴死了是么?”侍从垂着头,一字一句地问着。
“这一天总会到来的,雷,”年少的君主面上仍持着那种如隔烟岚般的笑容,“那之后,你就自由了。”
“您要赶我走吗?”雷的声音依旧嘶哑。
珂莱尔面上的笑意如同清晨见到阳光般的露水,稀薄,终了消失。
“跪下。”他说。
作者闲话:
跟萝丝有很大不同的是,珂莱尔一直都很清楚自己必须要做什么事,他可以不择手段不计后果。
也正是这一点,影响了之后的倩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