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二、皮特:我就是世上的情圣(第二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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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皮特:我就是世上的情圣(第二部分)
小圣不知道“回家”究竟指的是什么?不觉眼神一暗。
“家”对于他来说太虚空了,尤其是母亲去世后,就成为一种永久的失落。他明白皮特此行的目的,首先是要他离开白家明白老板,回新加坡去。白家明这儿一定不是“家”,皮特的意思已经很明白。而且在皮特眼里,白家明绝没安什么好心,多留一天,就离陷阱近一步。至于返回新加坡,哪个才是自己真正的“家”?是回自己的小木屋,还是皮特的豪华公寓,抑或干脆回到继父那里,对于小圣来说,才是真正难解的题。
就在这当口,白家明回来了,他没有感到意外,直接向皮特提出“借一步说话”。小圣知趣,主动避了出去,他想,无论他们两个男人讨论什么,都不能替我做决定。
皮特和白家明作了一次坦诚的交谈,时间不算长。完了,皮特便去夜晚的街市找小圣。他估摸小圣不会走很远。
果然,在街边的凉茶铺,皮特见到了郁郁寡欢心神不宁的小圣。
“明天,你就跟我回去——”皮特开门见山对小圣说,“白家明同意了。”
小圣没有表态,事实上两个人心里都清楚,回不回去,白家明不是最大的障碍。
皮特问:“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圣说:“他没有告诉你?”
皮特摇了摇头。先前,当他向白家明提出同样的问题时,白家明明确回答皮特,他也不知道,小圣跟着他来到新山后,自始至终什么也没说。但是,凭他的“经验”,可以猜到,之前发生的一定不是件小事,“我见到这孩子时,以为他生了大病,几天都不说一句话,神情一直是呆呆的,记得他妈妈去世的那些日子,他就是这个样子。这次,我觉得不带着他离开新加坡,这孩子是走不出来了……事实上,到了新山后,他才渐渐有恢复。”白家明叹了一声后嘀咕道:“好在是个男孩子——”
白家明这句话似乎是种暗示,但皮特不能肯定。
在这件事上问不出究竟,皮特换了个话题问小圣:“白家明待你怎么样?”
“你都看到了。”小圣低声说。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他没有告诉你什么?”
皮特明显感到小圣和自己还心存芥蒂,有点急:“白家明有没有告诉我什么并不重要,现在我要你亲口对我说,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促使你跟我玩失踪,要跟我一拍两散一刀两断?白家明把你带到这么远的地方,究竟想干什么?这些天他是怎么待你的,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小圣,无论发生过什么,或者正在发生什么,今后还会发生什么,我都要你亲口对我说!”
皮特的一通嘶吼并不奏效,甚至让皮特自己都觉得太急躁太失态了,有可能把小圣吓到。白家明辛辛苦苦把把他从情绪的低谷拉回来,却要因为自己的一时妒意和暴怒,全功尽弃,这样的举动实在是很不明智。他努力控制自己,坐到小圣身边,揽住他肩膀: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面对的。再难的事,也让我们一起来面对好吗?”
小圣沉默片刻,抬起眼睛说:“我跟你回去——”
皮特微露喜色。
“但是,你必须答应我几件事……”小圣说。
第二天清晨,小圣简单收拾了一下,打算跟随皮特回新加坡。临行前,小圣对皮特说:“皮特哥哥,陪我去一下寺庙吧——”他说,来的时候白家明带他去了附近的寺庙,求神照应,禳灾祛祸。现在要走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还会回到这地方,他必是要去还一下愿的。
皮特没有说什么,陪着他去了寺庙。
街区的寺庙很简陋,外观看上去就是个凉亭,三面透风,这和此地的气候条件有关。进入“亭子”必脱鞋,这是当地敬神的风俗,因而门前置放了不少鞋,看起来香火还挺盛。而且什么风格什么档次的鞋都有,真正是神祇面前无贫富。皮特不懂祈神禳灾的这些,也搞不清这地方供奉的是哪路大神。他相信小圣也是不懂的,都是被白家明撺掇。白家明就是这么个神神道道的人,不知道神怎么看待他干的这门营生——把人生最大的私密经营成最大的公开?看着小圣拈一炷香供上,虔诚地磕了头,皮特在一边默然无语。
离开的时候,两个人心照不宣,回头看一眼。看晨雾中的寺庙自带几分仙气,不觉敬畏起来,心里自有一番絮絮叨叨的拜托,竟也不知道托付了谁?人生遇到难事,反正见神就拜,见人就托,多半是求得心安,能不能应验能不能奏效另当别论。
回新加坡的路很直,车好开。皮特一手把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揽住小圣,间或,捏捏他软软的耳垂,想引他一笑。这种肌肤的接触久违了,虽然很不解渴,但能给对方心灵的感应,这就够好。一个让焦虑折磨过的人,很容易满足。
有一刻,皮特使劲把小圣往自己这边揽,求他一吻。小圣没像以前那么顺服,淡淡地说:“看路,哥!”皮特无趣地收回手,把车开到一百一十码。
进入新加坡后,小圣意识到皮特选的路,是去往自家公寓,便说:“知道你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之前,答应皮特回新加坡,小圣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住回自己的小木屋。皮特讪笑着说:“要回木屋,今天也不能回——”他说,那破屋这么些日子没住人,谁知道成了什么样,一股潮湿气味那是一定的,没准还漏了。“明天我叫一些工人,替你把房子检修一下,然后你再住回去——”小圣没有说话,心想,早知道有这些计谋,就不该轻易答应回来。
皮特当然知道小圣此刻的情绪,也清楚这孩子现在大了,没以前好糊弄了。经历了这么多事,让小圣变得心重,不是逗一逗就能开心起来,这事让皮特犹感头大。他想让小圣回到原来的样子,开朗,热情,像一缕阳光,让人想靠近。但严酷的现实告诉自己,一切都不是那么轻易能找回来,想要恢复到从前,需要慢慢来,不可操之过急。
皮特对小圣的“回家”显得格外小心,就像对待一只敏感的小动物,唯恐它换了新环境受到惊吓。洗澡的时候,皮特尽量不靠近玻璃房,更不会贸然进到那里头去。下午,皮特借故出去了一次,其实也没地方可呆,就在乌节路的咖啡吧闲坐了一下午,看看书,刷刷手机什么。咖啡换了三次,喝柠檬水喝到反胃。他之所以不在家呆,就是想给小圣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让他能好好安静下来,思考前路,平复心情。
晚餐时分,皮特回到公寓,问小圣想不想出去吃?小圣说,“就在家吧,简单一些,也没什么胃口”。于是皮特独自操持晚餐,整个过程静悄悄的,餐具的撞击声皮特也不让它发出来。太安静了,有时候容易让人情绪落寞。
当晚,两人没有睡一床。皮特的公寓只有一张床,小圣主动要求睡沙发,皮特说,“跟我争什么……今晚你好好睡一觉,白老板家的竹榻一定睡不好。”只是在这会儿,皮特才揽过小圣,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温存了片刻。那是真正的“片刻”,多一秒钟都不带的。
皮特在沙发上躺了很久,依然感觉到小圣的体香在鼻息间萦绕。他知道这一晚自己是一定不可以和小圣睡一起的。他对自己的忍耐力自控力缺乏信心。
下半夜,皮特去小圣的床前看了看,借着脚下夜灯的回光,皮特看到他睡得很安稳。
…………
第二天皮特下班回到公寓,发现小圣已经离开。他很懊丧。
几乎没怎么考虑,皮特转身就去了小木屋。果不其然,小圣在那儿。皮特到的时候,小圣正爬在房顶上,为漏雨的屋顶做修缮。
“下拉,你给我下来——”
小圣从吱吱纽纽很不结实的屋顶上下来,拍了拍脏手说:“果然漏雨,床都有湿。”
皮特说:“这地方不能住人了!”
“漏的房顶盖上就行,以前常这样,我很习惯啊。”
皮特说:“你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犟?!一个人住山上,我能放心吗?”
小圣说:“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还能怎么样?”
“不行!”皮特抓住小圣肩膀,“跟我回去,还像以前那样,让我照顾你,好吗?让我看着你是安全的,除此之外,你想怎样都行——”
小圣抬起那双漂亮得令人心痛的眼睛:“我还能相信你吗?在新山的时候,你答应得好好的,转眼就不认账。早知道你口是心非,不会依我,我就不回来了。”
皮特有自己千百条理由,只是觉得说不清,急得直跺脚:“我的爷!我的宝贝!你要干嘛?上房揭瓦吗?!”
“在新山,我说的那些话,你没明白?”小圣说。
“我什么都明白!”
“哥,我们不能继续像以前那样了!”
“以前哪样?”
被逼急了,小圣终于说:“……以前……以前那种关系!”
皮特震惊。这些日子小圣在疏远自己,但他相信这是暂时的。他清楚小圣对自己的感情,不光是依恋、依赖,他确信小圣是爱自己的——比任何时候都坚信这一点。在两个人的交往中,没有抵牾,没有隔膜,没有利益纠葛,没有性格上的差异,甚至没有价值观的分歧。一切一切都是那么谐调,如影随形。小圣这些日子躲着他,是由于发生了太多事,小圣的心乱了,来不及化解。缺损的地方,来不及去修补。他太稚嫩,没有生活阅历,凡意外事发生,都会感到猝不及防,这些完全可以理解。皮特希冀小圣能慢慢平复,回到正常思考、正常生活中来,而自己的暖心照顾、悉心开导,是抹平一切、找回从前的前提。
皮特没想到小圣会说如此决绝的话,像一个小直男的口吻……如果在新山的这些天,他考虑的都是这些,将两个人的关系一层一层剥开,剥到最核心的部分,那以后的事就很烧脑很难办了——这件事的核心是不能放在太阳底下晒的,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用理性思维、社会规范、传统伦理来审视、来辨识、来安置它未来的位置。他突然感到危机来袭,一个比处置小魔鬼言严更难的危机将他逼到了人生的死角。
小圣看见皮特脸都变色了,眼睛里流露从未有过的失落、意外乃至惊惧,不觉难受得要掉泪。但是,“不能再继续”,这句话他憋了很久,早晚要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