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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错停了筷子,十分感兴趣地挑眉道:“是么,什么样的货?他们的商铺在哪儿?”
    柯韦嗤了声,冲花错附过身去,压低了嗓音说:“你当什么人都能去买他们的东西的?他们的货物只会在拍卖场里拍卖。而且,只有拥有请帖的人才有资格进入拍卖场。”
    花错嘴角勾了勾,举杯抿了口酒:“玉山兄这般说,应该很有把握拿到请柬才是。”
    “那是自然。”柯韦得意地捋了一下胡子:“苏兄是他们的老客户,每次都能弄到几张请柬。而且每张请柬都可以多带一人,子期若想去看看,到时候跟我一同去便是。只不过那些物品,有些价格不菲……”
    花错略带羞涩地道:“我只不过是好奇想看一眼,未必要买什么。玉山兄也知道我这初到京都,根基未稳,手头也没多少闲钱……”
    柯韦一脸了然地拍了拍花错的肩。
    但他也清楚花错虽刚入翰林不久,但就凭他这半个月的时间便有几篇文章得到皇上的亲口赞誉,前途自然不可限量,眼前的窘迫算什么。
    莫欺少年穷……
    ……
    端午节那天下午。
    花错因手头有些事务未处理完,退衙稍稍晚了些。等他赶到运河附近时,骄阳似火,两岸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看两岸数千人头攒动的样子,若非预先订了酒楼茶楼位置官员贵胄,来得晚的只怕也只有看人后脑勺的份了。
    除了沿江的那些酒楼茶楼客栈,龙舟的起始处还特意搭建了高台,虽是临时建造,却也分外精致讲究,锦盖流苏,三面轻纱为帷。万岁爷和皇亲国戚都在那儿坐着,一些一二品的大臣也都上了台,站在两侧,几个年老体弱的也赐了坐。高台两侧团团围着禁卫军,一排排铠甲在阳光下分外闪耀。
    花错匆匆上了听涛楼的三楼,见沈玉钦他们早便到了,因龙舟塞快要开始了,众人也没坐着,一个个都挤在一起靠窗站着往外眺望。沿江的窗台早便挤满了人,反显得大厅内部有些空落落的。
    柯韦回头正好看到花错,便招手大声喊:“子期,快过来,马上就要开始了。”只可惜周围都是铺天盖地的锣鼓声和呼喊声,花错也听不到他说的什么,只看到他的嘴巴在动,但心里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忙走过去在他身边。柯韦又往边上挪了一点,给花错腾些地,大家便都凭窗扶栏眺望。
    外面旌旗招展,喧闹声中,十条龙舟正静待在起始处,蓄势待发。少顷,鼓声骤起,如雷霆暴雨,龙舟一跃而出,不同船上划船的汉子扎着不同颜色的头巾以示区别,一个个随着船头的击鼓手的鼓点奋力划桨,动作整齐划一。一时间,江上波浪翻涌,伴随着鼓声呼声,十条龙舟如蛟龙般争先恐后地往前冲去。
    等龙舟远去,周围才稍微安静了些,但那龙舟去处也开始响起了震耳的欢呼声。
    众人先回到桌前落座,桌上早就摆好了各色糕点茶水和当令瓜果。花错给自己斟了杯茶,和柯韦玉钦等人闲聊说笑了一番。却听到外面的喧嚣声又起,却是那些龙舟有回来了,于是大家便又起身去窗前看。
    这边花错品着茶,望着那些在江面上疾驶而过的龙舟,随意和几个同僚交谈着,全没留意到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他,眼中的震惊和激动一览无余。
    ……
    恭王赵斌今天身穿着浅绿色的锦袍,头上戴了个紫金镶玉冠。他本就生的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十分英俊潇洒。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雍容风度。再加上是那张俊脸上总是似笑非笑,一幅漫不经心的神情,给人一种散漫狷狂的感觉。
    赵斌是天朝当今皇上第五个儿子。他母亲淑妃蒋思仪,是定国公蒋乘风的女儿,蒋家因谋逆被灭门后两年,淑妃也在宫中的一次失火中不幸过世。当时赵斌才四岁,突然没了母亲,自然是日夜哭闹不停,其他宫人嫔妃都拿他没办法,最后宣帝实在不耐其烦,便干脆将这个五皇子送到江南由老皇叔靖王赵瑞抚养照顾。直到赵斌十六岁才重新接回京都。回来后赵斌和宣帝的关系也不曾缓和,反而弄得更僵,虽然该有的府邸月俸都不曾少过,但却始终是个没有实职的王爷。而赵斌也是整日斗鸡走狗醉生梦死,从未想过要担什么大任,也未曾主动跟宣帝讨要事情做。
    所以,京都所有人都知道,恭王不得宠,只是个胸无大志,无职无权的闲王。
    赵斌最要好的朋友是殿前司统领梁霄。
    赵斌和梁霄相识是在赵斌会京都后的第二年,那时赵斌行事散漫,既不愿意去宫里或各部见习政务,又不肯留在王府内静心修习经史,天天混迹于街头酒馆青楼,免不了便招惹些事端,当时梁霄还只是名禁军副都头,处理纠纷时与赵斌交了几次手,也是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的反而成了朋友。
    按说赵斌今天本来也该在高台上和宣帝,皇后众嫔妃太子及其他皇兄皇姐等坐在一起。但赵斌对这样的家庭团聚向来是不以为意的,既然都把他一个人打发到江南十几年,自然不可能再相信什么父子情深,手足情深之类的鬼话。与其和这些毫无感情的亲人坐在一起,他倒是情愿和朋友相处,所以便早早订了听涛楼最好的位子,本想与梁霄一起看龙舟的,没想到梁霄临时换值要负责高台周围的警卫,来不了。于是成了他孤零零一个人占了这听涛楼最中间的落地大窗。
    窗对内打开,外面是带着美人靠的观景台。
    赵斌对龙舟的兴趣不大,一眼望去,偏偏看到高台上太子和宁王坐在宣帝两侧,三人一边看着江上的赛事,一边饮酒交谈,一幅父慈子孝的画面没来由让他心底一阵刺痛。便收了目光,转过身来,扫了一眼屋里。
    右侧那几群里有不少人见着面善,都是些豪门贵胄,平日里多少曾有些往来。左侧紧挨着的那两桌是永乐公府上的,再过去靠墙那边则是一群宝蓝色官服的翰林。
    赵斌正要收回视线,却被其中一个靠窗的身影吸引住了。
    一开始,赵斌想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哪有这样的可能,他自嘲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人。
    纵然有十几个身穿同样宝蓝色官服的人站在那儿,一起看着江中争相经过的龙舟。然而那个身影,即使只是随便地站在窗前的背影,即使没有任何华丽的装饰,但,那份优雅从容,和些许遗世独立的清冷,即使在千万人群中也能被他一眼认出。
    赵斌的身子晃了晃,抬手扶住身旁的窗棂,心中百味杂陈如这窗外的波涛般翻涌喧嚣,嗓子里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一味拿眼睛死死盯着花错,他不会认错,那人就是他的玲珑。
    八年了,当年秦淮河畔百花楼一别,赵斌走的决绝,走的酣畅淋漓,不留一丝余地。直到半年后他发现有人利用自己陷害了玲珑,等他赶回金陵,早已投江自尽的玲珑正如他一般决绝,没有一纸片语,没有怨恨也没有留恋,同样的不留一丝余地。直到那一刻赵斌才发现,其实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在赌气,他以为自己对玲珑能做到憎恨鄙视,能将他忘却,其实根本做不到,无论他的玲珑曾经说过什么,没说什么,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什么出身身份,都无关紧要,他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即使那个他深爱了五年的小女孩其实是个男儿身,他也不在意。只可惜对这些他自己知道的太晚,直到失去了才知道,直到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才知道。原来,对那些事,他是……不在意的。
    这些年他已经接受了玲珑已经死去的事实,虽然他每晚还是会梦到他,依然是明眸皓齿轻颦浅笑,飘逸若风淡雅如兰,在那双漆黑如琉璃的瞳孔内倒影着早已无法自拔的他。虽然他在自己的恭王府内建造了如百花楼内的温柔乡一样的院子,所有的陈设布置,都是按照当年玲珑在温柔乡时的样子摆放。虽然他会收那些眉眼有些像玲珑的人为婢为妾为童。可清醒的时候他却知道,他的玲珑投了江,再也不可能回来,他也再也没有机会去祈求他的原谅了。
    直到,这一刻,他看着那个分明已判若两人,却又无处不熟悉的身影。
    然后,他看到了那只举着杯子的手,和手背上那支熟悉的牡丹。
    那一刻,赵斌忽然笑了,一边笑着,一边眼泪便忍不住留了下来。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这泪是因为难过还是欣慰。原来,玲珑没有死,他还活着,而且来到了京都。
    赵斌招手把自己手下的贴身侍卫肖敬亭叫来,让他去暗中打探那人的情况。
    ……
    花错自然不知道本该坐在高台那儿的赵斌会无巧不巧的也出现在听涛楼。
    此刻他正侧耳听着柯韦跟苏齐说的话。
    “听说那拨波斯客商昨日已经到了京都,在四夷馆落脚。“
    “不知拍卖会定在何时?“柯韦问道。
    “哦,拍卖会将于五日后在翠玉楼办。请帖我这次能得到三张,你要的那张明日给你送去。”苏齐说着看到柯韦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着道:“你放心,我打听过了,这次的货里有尊夫人想要的百花玉露,只不过价格方面,你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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