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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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默火大并非没有理由,柯韦本身虽然只不过是个翰林院检讨,但是一来他家柯家是东北首富,不仅掌控着当地的毛皮和木材行业,而且家族百年老字号的药材生意更是京都上至太医署下至普通药房的主要货源。
    二来他的妻家崔家在京都的势力更加不容小觑。他的岳丈西宁侯崔元礼有三个孩子,如今老侯爷虽然因年长而在家休养,但西宁侯世子却是建州卫的都指挥使,替父镇守着边关。西宁侯的弟弟户部尚书崔元兆的妻子是秦贵妃的堂妹秦卿。而西宁侯的妹妹崔元湘则嫁给了兵部尚书周密的儿子殿前司都指挥使周思远。
    这些人无论哪个都不是随意可动的角色,而更重要的是,说起崔家,就不得不提到皇叔靖王赵瑞。
    ……
    靖亲王是先帝的同母弟弟,年轻时文韬武略,骁勇善战,本是几位兄弟中最有可能做储君的。但是靖王那时一腔热血,对皇位毫无兴趣,整日混迹军营,认识了一批年轻将领,与众将领带兵四处征伐。
    他与西宁侯的父亲,当时的马军司都指挥使崔健相识,也因此结识了崔健的妹妹崔嫣。崔嫣温柔美貌又能歌善舞,是当时京都众豪门子弟的心仪对象,但崔嫣却与赵瑞一见钟情,待崔嫣及笄后两人便定了亲,只是还未来得及成亲,朝廷便收到西北边关报急。靖王自然国事为重,立刻披铠上马,与崔健分兵两路,挥师北上。
    不曾想那一战竟因军情泄露而遇到伏兵围剿,靖王当时身受重伤,与主力大军失了联系,被两个亲兵护着逃入了山林之中。靖王伤重难行,而后面追兵又紧随不舍,两名亲兵相续牺牲。
    就在靖王走投无路,准备横刀自尽免得落入敌兵手中受辱时,正好被当地的一位猎户狄老四遇到,救了他。
    狄老四带靖王藏在一处虎穴之中,终于躲过了追兵。而后又将靖王带回自己家中,狄老四的妻子正好刚生完小孩,一个虎头虎脑的大胖儿子。狄老四猎户出身,没读过书,便请靖王给孩子起名字,靖王看当时天际风云翻涌便给孩子起名狄云。
    靖王在山中避难养伤,却不知他战死的噩耗此时已被传递到了京都。原来崔健的人马与靖王军队会合杀退敌军后未见到靖王,才得知靖王已经遇难的消息,派人到处搜寻也未曾找到靖王遗骸,只能带兵返回京都。
    崔嫣刚绣好了嫁衣,听到靖王的死讯当时就傻了眼。两人早已情投意合,虽面上克己守礼,私底下早就情丝暗系,是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了。她原以为待得靖王凯旋之日便是两人洞房花烛之时,如今竟是嫁衣初成,伊人已逝。崔嫣独自在闺房枯坐了两日,到第二日晚上,便穿着嫁衣悬梁自尽了。
    祖皇帝既伤心爱子身故,又被崔小姐的一片痴心所感动,便下旨赐了崔嫣靖王妃谥号昭静,让她与靖王合葬。只不过靖王的尸首未曾找到,棺槨中只放了靖王的衣冠与崔嫣同葬。
    一个月后,靖王伤愈辗转回京,才得知自己被误传战死沙场,崔嫣为他殉了节。靖王本来就是重伤初愈,又加上长途奔波回来,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便吐血昏倒在地,御医抢救数日才保住了他的命,数月后靖王的身体虽然恢复,但腰背受损严重,已无法再征战疆场,经此一事,他心如死灰,发誓终身不娶。
    只是若要继承皇位,怎能没有子嗣,靖王如此一来便是断了自己争储的机会。好在他本来也不稀罕那些,反倒索性抛开那些勾心斗角的权欲之争,开始游山玩水,结交江湖豪侠。
    等先帝即位后,怜惜自己弟弟,不仅对靖王颇多照拂,又因为靖王的关系赐了崔健西宁侯的爵位。
    ……
    柯韦身后有着这一大串庞杂的关系,大理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才把案子踢了回来。
    “好了。”曹公公咚的一声把手炉搁到桌上,不动形色地看着负责伺候他的小太监进来端上新沏的香茗道:“之前是非,不必再论。兹事体大,休为了些许闲气误了大事。”他的声音低哑温和却偏偏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场:“花错,你怎么看?“
    花错默了会,苦笑道:“此事确实不好办。一来目前除了牙牌,并没有其他证据能证明柯韦已被西凉收买,如果是有人暗中盗用了他的牙牌,我们贸然行动的话,只会打草惊蛇。
    “二来柯韦在翰林院任职,而刑部和大理寺都依附于首辅严越,翰林院与他们素来不和,若没有真凭实据对柯韦动手,势必会激起那些清流的反感,只怕少不了各种弹劾,引起朝堂纠纷。
    “三来,柯韦本人的姻亲关系复杂,与户部,兵部等都有牵连,处理不当的话牵涉面太广,所以也不宜操之过急。如今只能先暗中监视,调查平日与他接触之人,从中排查。”
    “话是这么说,但具体做起来却不容易。“修默皱着眉,摇头道:”原本暗隐卫在宫里暗中监视那两名太监还比较容易。但要混入翰林院去监视一个检讨,这可不是平常装扮成太监侍卫富商伙计之类就可以的。要了解他身边的一切,必须有相等的身份才行。“
    曹公公点头,眉头依然微拧着道:“嗯,确实如此,柯韦在翰林院当差,那些文人各类聚会频繁,要了解情况就必须进入这个圈子。只是这个确实有些困难。”说罢又扫了花错与修默一眼,然后垂首看着桌上那铜制手炉上精美的雕花纹样,微弱的青烟从纹样的镂空中飘逸而出,在空气中扭动着徐徐上升消散,最后无迹可寻。
    曹公公的眼睛忽然一亮,抬头看了花错一眼,微笑着又上下打量了花错片刻。
    花错被他瞧得莫名所以,只能垂首站着。
    却听曹公公含笑问道:“花错,我记得你在宣和二十年秋闱得了解元。”他居然忘了自己身边便有着最佳的人选,花错可是自己已故的好友前内阁首辅陈平的义子。
    ……
    陈平在宣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是太子太傅,宣帝登基之后他又出任内阁首辅。
    陈首辅原本有个独子陈尧,自幼聪慧过人,博学多才,十八岁便得了探花,一直被陈老夫妇视为珍宝般。偏偏正是前程似锦的时候却突然得了伤寒,没多久便去世了。
    陈首辅受此打击伤心过度也是一病不起,缠绵床榻半年,等病好了,却对官场起了厌倦之心,于是八年前,跟宣帝提出告老还乡。途中机缘巧合救了花错,并将他认为义子。
    陈平回到老家苏州,亲自指点辅导花错读书。他自己本就是当今天子的恩师,所教自然绝非寻常书塾先生可比,而且花错原本底子就好,又勤勉好学,不到两年便顺利通过乡试得了举人。
    没想到第二年二月,花错赴京会试途中,忽然收到消息,老宅失火。等他匆匆赶回,陈府早已化为一片废墟,陈平全家上下连带仆从奴婢二十八口人都葬身火海。花错发觉失火原因蹊跷,而且废墟中残留的一些被熏黑的砖石木柱下面仍依稀可见刀斧痕迹,显然是杀人后纵火毁尸灭迹,于是立誓要查出凶手,将那些人绳之于法,因而放弃仕途,进京找到曹公公入了暗隐卫。
    ……
    花错既然是陈平亲自调教出来的,学问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花错愣了一下,恭敬地回道:“是。”他不清楚曹公公为何突然提起当年之事,他早已将笔砚深埋于义父坟前,如今他唯一的心愿便是亲手将杀害义父全家的凶手缉拿归案,绳之以法。
    曹公公的手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拍着,颔首道:“那便好,这春季会试将近,你这些日子暂且不用管其他事务,给我把以前所学都温习一遍,好好做些文章,准备参加会试。”
    花错和修默都大吃一惊,相互看了一眼,花错急道:“属下已六年不曾习文,恐怕……”
    曹公公立即打断:“会试时,我自会安排妥当,你只需稍微准备一二便是。”
    花错听了脸色微微发白,略带迟疑地问:“公公的意思是……让花错……作弊?”他毕竟曾是辛辛学子,他可以为了追查凶手就此埋笔自绝仕途,但要他通过科场舞弊去博取功名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曹公公淡淡地瞥了花错一眼,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这儿是暗隐楼,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暗隐卫办差而已。让你去会试,无非是为了有个把你送进翰林院的由头,有什么作弊不作弊的。”说罢端起桌上的香茗,抿了口,挥了挥手道:“你们先下去罢。”
    花错迟疑着张了下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放弃了,和修默躬身退下。
    两人一路沿着长廊穿过月洞门,来到侧院隐卫的寝室。
    修默与花错同一寝室,两人关系极好,见他一路闷闷不乐,一直出神,便拍着他的肩道:“你也别担心,翰林院里都是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人,在那儿卧底没什么危险的,何况就在京都,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哥立马赶过去。”话虽这么说,他其实他心里根本不信花错会有危险,像他们这些人,能走到这一步,都是从血雨里杀过来的,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不过像这种混到一堆酸臭文人中去的事情,打死他也是做不来的,也只有花错这种能文能武的才够资格去尝试一下。
    花错涩然一笑,摇头道:“我没担心。”
    修默挠头坐到凳子上,准备去取桌上的大茶壶给自己倒杯茶,一边随口道:“那你干嘛这副被逼良为娼的样子。”
    花错听了蹙眉,一脚把修默坐的凳子踢翻,抢先拿了那茶壶,恼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修默差点摔倒,但腰腿一用力便稳住身形站了起来。一个扫堂腿过去,同时伸手去抢茶壶。花错右腿略抬格挡住修默的腿,同时将茶壶换到左手,右臂将修默的来势阻断。不过片刻,两人已来回过了数招,茶壶还是稳稳地拿在花错手中。
    修默见一时抢不回来,便停了手,翻着白眼切了一声,伸脚一勾,便又把凳子弄正了,一屁股坐了下来。双臂交叠着搁在桌上,瞪着花错示意他倒茶。
    花错见他那样,不觉嘴角微勾,往两个杯里倒了些凉茶,沉默了会,有些无奈地说:“我当年既然放弃了仕途,便没想再走回头路,但如今要我用那种方法进翰林院,还是会有些……不甘心。“他这话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修默还是他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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