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正文(可以不看) 第151章 “云销雨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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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老大人和大爷二爷都得了安置,公子莫要太伤心,今后咱们家还指着公子兴盛……”
“我不要什么兴旺世家。”卫季子打住了卫小北,呼吸间只觉着一阵阵的五味杂陈,“兴也好败也好,不过是他们的一句话,倒要赔了全家。今后只要安稳闲逸,那些和富贵油头,谁爱要谁要。”
“是,咱们不就图个安稳吗。”卫小北给卫季子顺了顺气儿,“现在公子也稳稳当当地回来了,太子也着令再审老大人的冤案,以后终归是要好起来——公子也莫要跟自己怄气,就算不要那些个虚名,咱们也得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不是?”卫小北见自家公子正在那儿抹着眼,轻声说到:“公子平日里总想太多,也当着公子想得周全,不然咱们怕是都到不了京中。今后公子若是不乐意入朝出仕,那就跟太子说了讨个虚爵,平日里闲散着些,怎么都是好的。老大人和大爷二爷知道公子平安,在天之灵定会大感欣慰。公子现下只得等着翻案昭雪之日,先让老大人和大爷二爷入土为安,想别的都还早了些。而且即便今后有什么难事,高老大人总不会不管的。”
“小北。”卫季子醒了醒眼,“你且弄些酒水烧纸还有香烛。一会儿去跟我看看父亲和大哥二哥。”
“好,我这就去办。”
东宫。
“他要见便让他见吧。本宫叫人收殓不就是给他准备的吗。”虞尧继续批折子,“别太过火就行。告诉他待事情平息之后,再安排老大人入土为安之事,不急一时。”
“是。”商木应下,“还有一事……”
“说。”
“那副画……卫季子收了。”
“那本就是他的画。收不收不归本宫操心。”虞尧翻开一个折子扫了两眼,勾出有问题的地方,“入夜了你便再跑一趟。把本宫寝殿之中的‘云销雨霁’拿给他。他应该知道本宫是什么意思。”
“殿下,这……”
“本宫知道那画一直是挂在东宫的。”虞尧皱了皱眉,语气略有不耐,“又没人说不许送人。拿去无妨。”
“是。”
城外别院。
卫季子祭过父兄,先前一直支着的精神也萎靡了起来。卫小北瞧着心急,不过曾勉说,这是心火外散,待这股火过去,卫季子会好受得多。
卫小北正琢磨晚上弄点儿什么给卫季子吃,便见着商木推门走了进来。
卫小北一愣:“可是殿下有事?”
“殿下叫我送东西过来。”商木看了看卫小北手里的梨子,“你家公子可是着了风寒?”
“今儿刚祭拜我家老大人和大爷二爷,前儿阵子硬抗着,这会儿懊糟火气一下子全走了出来。”卫小北瞧了瞧商木手中拿着的想画匣一样的东西,问到:“可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也不甚要紧。”商木知道卫季子这会儿怕是不便见人,索性把东西交给卫小北,“殿下叫我送幅画过来。待公子好些也可拿给公子看了解闷儿。”
卫小北微微愣了愣,先前曾勉才转交一幅,这会儿又来一幅——若说头一份儿是自家公子画的吧,送来也就送来了,可是卫小北这么些年了也没见自家公子什么时候好性子画起来没完没了的啊……
不过既然送来了,那便收着。太子这类人送的东西,不拿反而叫他觉着脸上没光,弄不好一个迁怒,谁都别想好。
商木交完差,便不再耽搁,连忙折返回宫中。卫小北把那画匣放到外堂桌子上,回到灶房继续给梨子削皮去核。
曾勉的意思,这种心火发得快去得也快,像卫季子这种正生长着的,不消太过在意。只是卫季子本身身子骨不够强健,加上这冷冬数九,莫要因此染了旁的病症。这时节最怕风寒和咳疾,便叫卫小北炖些冰糖梨汤。虽说最好还是用雪梨,不过别院窖藏只有些白梨,虽说不算上佳,也比没有要好。莫不然换了萝卜,那炖出来的味儿,只怕是没病也得熏出点儿病来。
把梨和冰糖下锅,卫小北便开始弄些吃食。别院的厨子姓李,约摸近四十的模样,凶相十足,却是个好脾气的。虽说不似宫中御厨一般精细,但到底也是给太子干活儿的,手艺野兽错不了。一开始听说卫小北要借用灶房,厨子还有些不大乐意,不过听说是卫季子本身吃食须格外当心,素日里的伙食多进不了口,这才勉强同意。不过厨子瞧着卫小北弄伙食的精细劲儿,也不由得对这位娇贵的卫公子好奇了起来。
“小哥儿,令公子可是脾胃不好?”
“是了,我家公子脾胃一直不好,辛辣油腻的不能说一点儿也吃不得吧,但要是一直吃着,可是吧不好。”
“那可得精细着点儿。”厨子点了点头,“我瞧着你这熟稔劲儿,大小儿就一直伺候着呢吧?”
“是,六岁就跟着我家公子伺候了。”
“那可是精心了。”厨子接过卫小北端过来的盆,看了看里头的东西:“虽说脾胃不调不宜大油大腻,但也不能一点儿荤腥都不沾,不然这人就扛不住劲儿。”
“是了,早前碰见了个名医也是这么说,叫我做菜的时候用些荤脂过去。”
“这却是好法子,但终究也是维持着。”
“我也想过弄点儿精细的,总借着油腥,也亏了些。”卫小北将鸡胸肉放到砧板上剁碎,“也是少许的肉糜入馔或是汆了丸子来,大菜还是不能上桌。”
“我倒是会几手,不知公子喜不喜欢。”
“李叔若是得空,不如做了来。我早听说李叔手艺精湛,走的也不是俗里的大菜路子,公子想必爱吃。”
“那我弄个玉脂豆腐吧。”李厨子挽起袖子,净过手,“做得快,材料少,口味清淡,还不饱食,晚上吃最合适。”
李厨子这个“玉脂豆腐”,其实就是蒸豆腐。不过这个蒸豆腐却有讲究,不能用太老的豆腐,须得是将将成块儿的那种细嫩水灵的货色。盘子底儿先用渍好了的五花肉铺陈,再撒上料酒醋油等,尔后将嫩豆腐小心翼翼地放到肉上,使花刀改了口儿,打上蛋清,淋上酱油入锅蒸着。这边儿留下的蛋黄也不闲置,打散开来兑了老汤,取春天时候黄泥坛子封好的臭酱,趁锅里油热乎,加上葱花小料炸了碗蛋黄酱。李厨子看了看刚从暖阁里头铰来的生菜叶子,便过了水,将梁上挂着的腊肠取下烫洗浸泡,也蒸着。待软乎了,片下些来,片片都薄薄的,瞅着就见怜。李厨子就这这些料做了些饭包,个个用蒸熟了的菜茎系主包好,再上锅过遍热。没一盏茶的功夫,便都弄好了。
“李叔手艺果然了得。”卫小北看了看要破未破、晶莹剔透的豆腐,还有码得整整齐齐的饭包,不由得猛吸了下鼻子,“看得我都饿了。”
“公子现在正走火,不宜用生发之食。”李厨子收好了器具,“小哥儿仔细着些端着,别散了。”
卫小北是有功夫在身上的,这点儿问题倒是难不倒他。只是现下卫季子心情不好,只怕是不大能动筷子。
“公子,这儿的厨子准备了些饭食,用过了再歇着吧。”
卫季子先前头疼,迷迷糊糊睡了一觉,还叫卫小北给捂好了被子发了汗,这会儿虽说浑身疲乏,但还是好些了。本是不饿的,卫季子刚要让卫小北端出去,一闻这饭菜的香味儿,卫季子倒觉得饿了,便对卫小北说到:“先搁那儿吧。你去弄点儿热水,我先洗洗。”
卫季子没什么力气,基本上就是卫小北给伺候利索了的。好容易坐到饭桌上,看着还算可以的伙食,卫季子便拿起筷子,夹起了一个饭包,嚼了起来。
“这还有酱,公子若是觉得寡淡,可以就着。”
“以前在府中,一弄腊味我便厌恶得不行。如今看来,可是先前没有会做的人。”卫季子喝了口汤,“别院的厨子,手艺不错。”
“听说本来不是咱这儿的人,听着口音,硬舌囔鼻,许是还要往南去上些。”
“哦?”卫季子一愣,“太子倒是能耐,净搜罗些天涯外的。”
“倒也不是旁的。”卫小北说到,“那李师傅说,原先在码头,也经营着不大点儿的茶馆儿,他娘子精通茶艺,他厨艺又好,码头来往人群繁盛,生意也还不错。只是后来海匪闹得凶,践踏了人家,掳了妻女,又废了他一条腿。后来还是被曾管事招揽进来的。”
卫季子一听曾勉的名字就有些别愣,总觉着这里头有什么事情他没想通透。
“公子尝尝这豆腐。”卫小北把豆腐推到卫季子面前,“瞅着可透亮了。”
卫季子试着夹一筷子,不料刚碰上就碎了一摊。卫小北连忙拿了汤匙:“这东西太嫩,还是舀着吃吧。”
卫季子咬了一勺,只见那豆腐战战巍巍在勺里,十分惹人食欲。卫季子送勺入口,那豆腐却入口即化,没等卫季子反应过来,竟化作满口的鲜香。
“这豆腐……是海豆腐?”
“啊?”卫小北愣了愣,“我没注意,兴许是吧。”
卫季子虽说不至于吃不下饭,但到底也吃不了太多。卫小北瞅着还剩一大半的饭食,索性直接包圆了。
“你慢点儿。”卫季子看了看卫小北,“我不跟你抢。”
“我吃相公子也不是头一天见。”卫小北咽下最后一个饭包,“我备了梨汤,公子睡前用来润润喉。”
第二天一早,卫季子还是有些虚飘飘的,不过好在现在没什么事儿,躺着就是了。卫小北端了洗漱的热水进来,便见着自家公子瞪着那榻顶发愣。
“公子,昨儿太子叫人送了幅画,说是给公子解闷儿。”
“画?”卫季子一愣,“什么画?”
“我也还没看。我去拿来。”说着,卫小北到外堂桌子上将那副画拿了进来。先前卫小北没仔细看过,现下仔细打量,才能看出这画匣的别致之处。
“这种纹路,你可认得?”卫季子半倚着结果画匣,指着暗红油亮的画匣说着,“这可是储君外送大臣恩典时候都会带上的图样,这种封装,底下臣子都是得拜谢的。昨儿送来我却没亲自接过,若是追究起来,还是罪责一桩呢。”
“法理无外乎人情,公子病着,他若是追究,倒显得没得胸襟气度,不体谅人情世故。他那么爱脸面,不会追究的。”
“我知道。”卫季子笑着打开了画匣,取出了其中的画轴。叫卫小北帮忙展开画轴,卫季子定睛一瞧,不由得皱起眉,半晌未语。
“公子,这画……”卫小北见公子不对劲,连忙问到,“可是不妥?”
东宫。
“你既然回来了,就按本宫的安排去办吧。”虞尧批过一个折子,又拿过一个,“只管本宫这里,旁的有太后管。”
“是。”宋知希连忙应下,“皇后娘娘追尊的事情……”
“这事不论宫里传什么闲话你权当不知道。每天要向本宫汇报。”虞尧皱了皱眉,“去山海殿打探过了吗?”
“老奴去过了。”宋知希答到,“只是侍卫说,陛下染的是痨病,又疑似生了天花,不宜与外人接触。待到病情稍稳,便准许探视。”
“天花?”虞尧批折子的笔不由得一顿,再折子上狠狠地按了一个浓墨点,“谁说的?”
“侍卫说是太后懿旨,不许探视,怕过了病气。”
“太后可还有什么别的懿旨?”
“没了。”
“既如此,你便去通晓各宫,说恶疾有起势,各宫不许私下走动,令太医院严加防护。另外,不论前朝后宫,凡有要事须入宫禀明太后者,一律须叩拜门户之外朗宣,不得恣意而为。另外,教城内各户自行保养。尤其是那些私底下爱走动的,谁散了恶疾出去,便由谁绝了这恶疾的种!”
“遵命。老奴即刻去办。”
城外别院。
“云销雨霁图本是虞应钦令大画师所著,自绘成之日便一直悬于东宫。”卫季子看着这幅画,轻叹了口气,“无他,只因此图有教谕宗室子弟明辨事理、不为奸人佞臣蒙蔽之意。只是太子讲此图送于我这儿……”卫季子琢磨了半晌,突然想起早些年被师父带去官府里转悠的时候,在刑部大堂看到过的一副对联——
“拔奸佞,肃朝堂,云销雨霁;
“护炽诚,昭法理,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