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十四。古老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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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运昌的算盘打得很响很好,事实却没有这么容易实施。
王婴琏进了宫中,所有曾经认识她的人都听说她显贵了,野鸡一朝飞上枝头,扬眉吐气了。
于是从前娘亲的朋友们又开始打听她们娘亲如今的情况,得知太子侧妃在宫外尚有个年幼的弟弟,主动提出帮衬接济王琛。
而则暗中观察试图把王琛接到身边的王运昌却处处受到来自夫人,以及岳父家明里暗里的警告:王琛不能被认回王府。
岳父尹家的官职虽不高,但祖祖辈辈积累的财富不容小觑。王家走下坡路的这些年若非尹家的帮助,王运昌的官场之路也走不长久,到处都需要流水的银子去打点。
王运昌好说歹说,直到在列祖列宗面前发誓不论王琛如何优秀,家主之位定是她尹氏女肚子里出的儿子的。
王运昌在得到夫人的默许后,立马出门,偷偷去到王琛读私塾的地方,从窗外打量一室的学子。
夫子都还没说哪位是王琛,他便已经认出来了。
那秀气的模样讨人喜欢得很,眼睛圆溜溜的,比王家内外宗族里弟子都好看。
而且举手投足之间的一种气质,也与这些学子们拉开了距离。
那一天王运昌并没直接去接王琛,而是去找了夫子,给了他一两银子买到了王琛的文章。
挑灯夜读,直至天明,他才放下那一叠稚嫩的文章。
夫子说好在他阿姊愿意花钱送他来读书,而他也愿意读,也确实是块读书的料子。
这些是造就王琛如今模样的条件,缺一不可。
那天起,他就在想如何毁约于夫人,而不被尹家责备。
而第二日他想接王琛,却被人抢先一步。
那人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无冤无仇的禁卫军军长的夫人。
这位夫人的身份远高于他……却是姚汀的闺中旧友。
姚家曾是相府,姚汀在落入红尘中前,也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千金。
当陛下一纸问责下达相府,落了个树倒猢狲散,没跑掉的女眷入了官妓,男丁被斩了个干净。
之后姚汀的生意好,对她而言始终是侮辱。
王运昌在姚汀落难前便常写信给她,但那时哪入得了相府千金的眼。
在她落难后,王运昌也坚持不懈,左右不过说说好话,写写酸诗,待她如同落难前的姚府千金。
姚汀便完全沦陷了。
她敞开完衣裳敞开心扉,将家事都说了。
说自从入了红楼,从前的朋友再没有了音讯。
这些朋友自从太子没有娶正妃的打算,而侧妃婴琏跟太子混得风生水起,感情好得巴不得穿一条裤子开始,便陆陆续续的找上门来。
这也不难解释王琛那举手投足之间的特别气质是怎么来的了。
那贵气与他早亡的娘亲太像了,那是落入红尘也没有失去过的温婉贵气,王琛只比她多了份冷漠。
只是王运昌不知道,那也是学来的冷漠,是那些人为了蝇头小利围着他的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他来找过我,都被一些为利所驱的官人挡回去了,只是曾要过娘亲的玉佩。”
王琛想着那与王运昌几次不欢而散的见面,只有那么一次王运昌说起娘亲声泪俱下,要娘亲的玉佩。
那时年幼,以为他对母亲尚有余情未了,便给了他母亲的玉佩。
那是他与阿姊一人一个的,刻写姚丞相及丞相夫人的名字,亦是价值千金也不能换的,定情玉佩。
“原来如此……”王婴琏明白了,那时她只是被蒙在鼓里,紧张得不行,举步维艰。
“那时太过紧张,还是被太子看出来了端倪。他逼问我究竟为何最近如此反常,睡也不得踏实。”
“当他知道之后,说让我装病,明天宫宴派人带你进宫小住。”
王琛知道,这是定是她们丧命那日的事情,一时紧张,抓住了她的手腕:“后来呢?那第二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日宫宴,是为了庆祝小皇子百日所操办的。我不能装病,那日王运昌也会来。他信里所写最后期限也是那日。”
“他真是小太子党的?”王琛讶异,先前只是猜测,以是对现任太子不友好甚至仇视他。
王琛看着舒晗,而她看向另一处,仔细等着她说下一句。
“我不知晓。总之,当我说不能装病的时候,太子殿下很生气,他说明日定有些大事,为了安全,我不能去。”
他很少发火。
这一下却把我唬住了。
那天他自己睡书房。
第二天宫宴开始之后,有忠心的奴婢来通传大事不好。
我便跑了过去。
却正好看见圣上指着他,要他当着众人的面宽衣,而一向恭顺的他不肯服从。
我与他相伴三年有余,从未见过他在人前宽衣。
纵使水患过后村路泥泞,烈日暴晒之后粘黏难耐,他也不曾宽过衣领,挽起过袖口。
我总是笑他假正经,死要面子活受罪。
说着,王婴琏都不自觉自己双眼里的泪珠在打转着。
敏锐如王琛已经猜出大概,这是无数那位废太子的传闻中,最离谱的一个传闻。
他听说过狸猫换太子,已经觉得离谱,这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换?
可为保地位公主换太子这故事早些年传出来的时候,没有人信,连王琛都不信。
说那位朗朗少年是女儿身,说那些个清官良臣追随的是一位女娘,当今圣上闹了天大的笑话。
“圣上说:来人!给我把他的上衣扒了!”
一室哗然。
众说纷纭。
一时间议论纷纷。
一时间欺君之罪压过了所有。
“圣上心里定然复杂,我从他脸上看到震惊与盛怒,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窃喜。”
“圣上对殿下一直都不大满意,却抓不到错处。”
“那日我看到圣上那难以掩饰的惊喜。因为殿下露出了最大的错处。或者说,殿下本身就是最好最大的错处。”
“而我…在那近四年的时光,都被同为女儿身的殿下庇护着。”
我跑来的时候想拦着那群近卫对殿下动手,却被押住了。
圣上便先拿我开刀,质问我:“你与太……她一同欺瞒朕?王家是否早知此事却隐瞒不报?”
“与她何干?”殿下被押着手臂,却仍不忘尽力庇护她麾下的人,比如婴琏。
“这事本就是母后与我所谋划,硬要说王家……”她冷笑一声,“劳烦军爷从我袖中拿下信物。”
近卫得了圣上首肯之后,才去拿太子落在地上的外袍,在大袖内兜,还真找到了书信和药粉。
“我那时心里一惊,看见那书信是王运昌写与我的。”
可圣上看完后震怒:“好你个王运昌?区区三品小官你倒谋划到朕头上了?”
王运昌连忙从座位后连滚带爬爬了出来:“圣上!老臣不知啊?!老臣当真不清楚!王婴琏!是不是你?!你陷害我!!”
一场宫宴,办到后边成了群臣掐架,生怕被这位突如其来女儿身的太子给抖了出去。
可被太子拉下水的,除却王家,只有几位根深蒂固贪赃枉法的官,被圣上派去殿下府上搜出来的罪证拉下水。
那夜,得罪的人太多了。
有人生怕殿下再说出些名字,拿出些罪证。
忽地有人跳起,踏过桌案,抽出禁军腰间的佩剑,直奔殿下的后心而去。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子已经先跑了出去。
“你阿姊为那位太子挡剑。”微生默默地说了这么一句,而后看向王琛,因为知道,他的阿姊选了那位殿下。
“……”王琛沉默良久,只叹了一句,“可是阿姊,你拿命豁出去救她,她也没活到第二天。”
“我知道。”婴琏说着,“我知她心存死志。”
“她要走的那路阴冷,我实在不忍她一个人走。”
“她背负她母后强加给她的意愿,背负着天下人兴盛的心愿,背负着为父亲所仇视的沉重。”
从来不后悔挡那一剑。
只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察觉。
在殿下书房的小匣子里找到了那只陶土石髓耳环,只以为他是还记得那个沿街贩卖的姐弟两,所以才偷偷藏在书房。
他从来不在人前佩戴耳饰,却是有个耳环痕。
若是能早点知道,她也是个需要人庇护的小女娘……
那就好了。
自己一定不遗余力的,去爱护她,而不是一味的让她呵护自己。
宫变那年,群臣守口如瓶,对此讳莫如深,以至于王琛没查出真相。
他每每探究到此事,当年的人总是会打马虎眼,他还没那般滔天的权势能够对朝廷命官做些什么。
也想过利用这小小的权利去找当年宫宴上伺候的女史太监一类人。
然而没有一个活口。
事情说完已经夜深,王琛久久不能回过神,他扭头过去看微生,她正倚靠着栏杆,看着红楼外寂静的街巷。
这么一看过去,只觉得她孤身一身的模样,叫人……
王琛一怔,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叫人怜爱这词怎么能从他嘴里冒出来!?
红楼中多少莺莺燕燕那个不是孤身一人活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的。
独独她……
王琛走过去,问:“我阿姊呢?”
“她说放心不下你,一直坐在你对面呢。”微生也没回头,今夜凉风习习,吹在脸上舒服得很。
很久没想家,想山林里的日子,想爹娘,想他。
今日听婴琏说起这些,也想起了那个少年。
“舒晗,谢谢你。”王琛郑重的道谢。
他少有正经,微生亦这才回头看着他:“没事。你阿姊看到你娶妻生子自然会离去了,你不必担心。”
“……”王琛听后,正经的表情瞬间僵住,与她对视半晌,忽的笑出声,眼睛又眯了起来,“倒也不是没有机会。”
那狐狸眼又笑了起来,方才还以为他得接受一会阿姊的死真是殉情,可现在看来,那眼里又都是狡猾的算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