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话,不合时宜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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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
虽说是让啊谢带路,但卜染尘却走在啊谢前头。
我听耳边动静,卜染尘像是莽撞急走差点撞上许多没注意的家仆,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响起后,啊谢哒哒哒地跑到前头主动请缨:
“卜大公子,还是让啊谢来带路吧。”
卜染尘顿了顿:“有劳。”
微生亦被他抱在怀里,原本想从他怀里下来,但靠着他竟有种熟悉的安心感。微生亦感受着这阵子的颠簸,颠着颠着,脑袋一空,颠睡了。
若不是将我放下后,卜染尘掐我人中掐得太狠,我是能睡到天荒地老的。
我吃痛,醒了过来,那张银鬼面正冷冰冰地看着我,质问道:
“装晕装到睡着了?”
我思来想去应该如何蒙混过关,直到看到在他身后提心吊胆拎着葡萄和扫把的啊谢和微华微叶,想着大概能混过去了。
我连忙招来啊谢,啊谢将葡萄递给我,我将葡萄转赠给卜染尘,他迟疑了一下,接过葡萄。
他拿着那串葡萄,左右翻看,怎么看怎么像一串,普通的葡萄。
“舒晗,也就几年不见,你这一举一动越发叫我不明白了。”
我一听,这话语间满满的都没有质疑和有鬼的猫腻,全然是兄妹之间的对话,这卜染尘果真比那卜湛徽和乐之遥爽快多了!
那么接下来便是要讨好他,然后顺便撩拨他,以达到最终的夫唱妇随共赴边疆,她再来个被敌军所掳,但身为丞相之女将军夫人不愿被俘,以身殉国(假死遁走!)
打好小算盘的我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卖乖道:“卜大公子从一进来便盯着我手上的葡萄,想来是很喜欢吃的,我便让啊谢取了些来。”
卜染尘对她叫的这声‘卜大公子’有些不满,问道:“往常老叫卜大哥哥,如今,倒是连哥哥也省了?”
好机会,是该问问他有没有看中什么人家了!若是没有不如毛遂自荐!
“……数年不见,男婚女嫁,卜大公子若是心有所眷,舒晗便不敢太亲昵,恐冒犯了。”
我正等着他说心无所眷,可没想到盯了那面具好半天,他只冒出来一句:“是该注意。”
而后便是一阵,亢长而沉闷的对视。
他就像是能看穿我的心思一样,一直盯着我,而我,只想知道若是我直接说想离开这里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不清楚他是不是心有所属,还是因为这身体原主心系卜湛徽所以才回了那句是该注意。
终于我憋不住了,决定放下舒晗那文绉绉的架子,和端庄优雅的态度。
“卜染尘,若是我说,我想与你一块去边关,你以为如何?”
那个银面像是瞬间镀了霜,声音里尚有对舒晗的几分关切,也因我说的这话徒然没了。
“莫要玩笑。”
“卜染尘,我没有玩笑。”
微生亦的神色可能太过认真,让卜染尘沉默片刻微有动摇。
卜染尘起身,瞬间高大了起来,转过身去。他瞥了一眼微叶和啊谢,微华尚未明白卜染尘那眼神什么意思,啊谢已经抓着他两退了出去。
微叶挣扎了几下,虽说卜染尘很可怕,可他觉得没道理撇下‘舒晗’。
微叶满是担忧地唤道:“舒晗!?”
微生亦满脑子里想着要把他说服,便对微叶点头示意他退下,微叶这才不抓着门框,老老实实被啊谢提出去。
屋里只剩他二人,微生亦觉得他应该没道理拒绝青梅竹马的‘舒晗’的请求。
“你会舞刀弄枪?”
他如是开口问。
“不会。”
“那你能运算筹谋?为我出谋划策?”
“……不能。”
他顿了顿,说:
“晗儿。这寒苦边关,容不得你情场失意过去玩耍。往后若是再提这话……”
他还未说完,叩叩叩,三声一短两长的敲击声,居然从房顶上响了起来,卜染尘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屋顶,原先还想讲道理的他已经立马将自己的话收了尾,“往后若是再提,便不要再书信来问湛徽种种。”
“我!……”
谁他喵要问你卜湛徽种种了!
不等我起身要解释,卜染尘已经走过屏风,手搭在了门闩上。
他正要拉开门要出去,却听见不远处乐之遥与啊谢说话的声音。
乐之遥担忧不已,蹙着眉头,满脸愁意:“啊谢,我不会吵到晗姐姐的,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吧。”
啊谢:“乐姑娘,小姐已经歇息下了,方才……方才卜大公子将小姐送来之后,便已经离开了。”
啊谢如是一说,乐之遥便擦了擦眼泪:“我是想看晗姐姐,与染尘哥哥没有干系。我且再等等…”
卜染尘将手放下,没有出去。
只是独自纳闷道:“近来之遥不知怎么的,书信总能写上一匣子。”
卜染尘平日里要看布阵兵书,要操练士兵,忙里忙外,忙着对抗北狄还要忙着看皇上脸色以不至于功高震主。
所以每当看到京城来的书信里独有乐之遥的书信厚成那样,他总是对着送信人夸两句这孩子孝顺,而后翻看第一页和最后一页,草草掠过中间页,默默放回去。
他总觉得若是啊谢将乐之遥放进来,他可能得像听说书一样,听她说上三四五六本书。
好在啊谢拦住了,他现在一时半会也不能出去,以免戳穿啊谢的谎言。
然方才的暗号则是他的探子来报,他回身看了一眼跟出来的舒晗,她若有所思,像是方才乐之遥的话对她而言有什么启发似的。
微生亦确实对乐之遥和这身体原主以及卜湛徽之间的关系有些好奇,但一时半会仅凭三言两语也听不出来什么。
她思虑过后,偶见他煞有介事的回首,便猜到他大概是与屋顶敲瓦的人有干系,立马心领神会的装聋作哑道:
“奇怪,怎么突然什么都听不见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翻着白眼,抬手摸索着空气,俨然一个睁眼瞎。
自幼了解舒晗,他也知道舒晗是可以信的人,便走到桌边,急促在桌上折指回叩了三声。
下一秒,屋顶上响起有人走过瓦片的声音,而后便有人破窗而入。
那个破窗而入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却披头散发,浑身散发着破道士的气息,看起来最干净的,也就只有他那头飘逸的头发和手上的折扇。
他越窗而入,站在桌上,一振袖,打开折扇,上书四个大字:
“咎由自取”
他摇了摇折扇,扇起了他的头发,低眉忧郁,缓缓抬头,满脸郁郁不得志的书生模样,看着微生亦:
“这位姑娘,在下……”
他眼里的秋水在看清舒晗的那一瞬间变了,他一收折扇,合于手心。
“嘿,这不是小晗吗?你这小丫头出个声呀倒是。”
得嘞,方才那些耍帅的动作全部白做了。
许久也没等得‘舒晗’叫他的名字,他咂了咂嘴,“嘿,你这小丫头,过河拆桥呀?还是……”
他凑到‘舒晗’跟前,想起方才朝这赶时听见的消息,说‘舒晗’失忆了。
打量着‘舒晗’,她确实与往常不一样了,说不出来是哪儿,终归是,气质,打扮,眼神,统统都不对了,倒像是,在哪儿见过,听说过的别的什么人……是什么人来着……
卜染尘敲了桌面,“有什么要事?”说着,拿起茶壶,倒在一只方才倒扣着的茶杯里,顷刻间飘香四溢。
弦止闻言,不再多想,坐到卜染尘身边,拿过他手中倒满了的茶水,认真道:
“我认为你听完我说的话,应当喝不下去,还会摔了杯子。”
说完,便自己拿着起那只茶杯一饮而尽,“哈!”地一声,喝得酣畅淋漓,夸道:
“还是小晗妹妹会挑茶。”
卜染尘没有闲工夫陪他品茗,直问:
“究竟何事令你如此慌张?莫不是北狄来犯?”
卜染尘可能只对战事感兴趣,微生亦如是想着,从一开始说话到这人与他说话,他最关心的只有边关的稳定。
他怕舒晗过去了,添乱,也怕他不在的时候,边关出了岔子。
这么个舍己为人,忧以天下,乐以天下的人实在难能可贵啊。
然,微生亦自幼便没有舍己为人,为别人赴汤蹈火的觉悟。
娘亲曾说过我身子太弱,别说赴汤蹈火,能把自己照顾好便是为民除害的善事一桩。
而爹爹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许是一直都很穷,爹爹一直贯彻着独善其身的理念至今未改。
微生亦与爹爹不仅长得相似,理念观点也相近,加上从小耳濡目染,她自然是不可能以天下人为先。
“不,元则他替你盯着北狄,哪会有事?”
喔……原主似乎也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她一点熟悉感都没有。
弦止的脸色一变,沉重了起来,他左思右想也,应该如何开口会温柔些,不至于让卜染尘不快。
卜染尘见他如此踌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荫翳爬上额间。
“……是她?”
弦止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太难过,与其吊着口气折磨她,她干脆利落地走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弦止见他扣着茶杯的手愈来愈紧,连忙去掰:“节哀……诶诶诶,这可是晗妹妹的茶杯啊……”
但还是慢了,那茶杯在他手中碎裂开来,划开他的手掌,扎进他的皮肉里。
他未用一分内力,好像这样让他感受到疼痛,才能让他感觉有几分实感。
看他颤抖着背影,我明白他方才的答案,是确实心有所属。
而听他们如此讨论,看来心系的那位,已经魂归九泉了。
他隐忍悲痛着,弦止不敢上前安慰,亦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摇着那些写着咎由自取的扇子给自己扇走手足无措的感觉。
我回里间翻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找到了药粉和干净的的绢布。
又看了看方才洗手的铜盆,不愧是啊谢,体贴入微,已经叫人换上了干净的水。
而后坐到卜染尘身边,将他的手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拔出来,他似是错愕自己已经摆出二十分的不想与人接触的脸色,我怎么还敢接近他。
这种情况下我更是得好好摆出一副冷静的姿态,毕竟于我而言,这是个好消息。
抓起他的手,挑开那些陶瓷渣渣,浸到水中,认真打量确定没有任何残渣以后,我便将撒上药粉,用绢布将他的手裹起来。
不愧是将军啊,他的手一点也不滑嫩,粗糙老茧不说,伤疤也不少。
不似厌裘那小子,倒腾草药,翻翻宗卷。他的手啊,细皮嫩肉的。之前他采药草时,划了一小道口子,哀嚎声延绵山间三日不绝。当时厌裘哭着嚎着跑到我面前来求药时,我端详了一下他的伤口,诊断道:
“确实严重”
闻言厌裘紧张了起来,哭丧着他那张精致的脸问道:
“此话怎讲?”
我当时尤记得我当时抬眸,望着他的脸,沉重道:
“再不快来问药,它就要愈合了。”
然而当我再眨眼,眼前的厌裘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扭曲了我自己的脸的银鬼面。
那面具下的主人隐忍万分,终是忍不住问了我一句:
“你笑什么?”
我嘴角一僵:
“我……我笑了吗?”
是了,眼前人痛失心上人,我还在此时不合时宜的补刀子笑得花枝招展,这不是……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