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尤记儿时。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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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梅患
    第四话。
    本来以为满席的客人都要前仆后继的来问我话,我还沉重的思考着,应该装成什么病弱的样子才能让他们放弃与我探讨舒晗落水前的事。
    直到我坐在那,才发现,根本是我想多了。
    客人们眼巴巴望着门外,丞相夫人也一副翘首期盼的模样,就连白衣公子卜湛徽也起身相迎。唯有啊谢阴沉着脸,甚至有翻着白眼的趋势。
    我看了看大伙的反应,看来,我就算偷偷吃掉桌上的葡萄也不会有人发现了?
    于是我端着葡萄坐到角落准备静静看戏,顺手递给啊谢一个方才那串葡萄边上摆着的橘子。
    啊谢恨铁不成钢似的接过那橘子掰着撒气。
    “里边请。”
    忽闻家中仆人如是恭迎道,众人噤声。只见大堂正对的庭院那头,出现了两抹身影,一抹袭长裙裹挟着袅袅身段,那张脸小的仿佛装不下那姑娘的五官,却将她衬托得水灵灵的,她像个小精灵似的,脸上像是用篆书写着‘天真无邪’四字。
    另一人足足长她一个头甚至更多,将她衬得娇小柔弱,而她亦衬得那人高大威武。
    那人紫衣华贵,腰间佩御赐长剑一把,他长发系起,两边仍有未束起的长发,垂于面前。
    可他却佩戴了一张银色鬼面,鬼面下那双眸子幽深如潭,叫人溺死在里面也别无怨言。
    他的眸子,像是会勾人。
    正如同他身边的姑娘,她的眸子,则像是会说话。
    此二人走进来,几乎如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人觉得不妥。
    微生亦正享受着眼前美景,忽然一抹白影晃过她眼前,果然是卜湛徽那多事的迎了上前。
    “哥,之遥妹妹。”
    卜湛徽这人声音好听,叫乐之遥的名字时,那温柔得叫人听得都快融化在那儿了。
    微生亦想着,让他多叫几声,当听曲儿了。
    乐之遥笑着看他,她眼睛眨呀眨,像是在说好久不见,有千言万语想与他说。
    可到头来,她只唤了一声意味深长的“湛徽哥哥。”
    她正说着,没看脚下门槛高了,被绊了一脚。
    她慌乱中第一时间想要去抓卜染尘的衣袖,她这下才发现她方才与卜湛徽说话间,卜染尘已经进了大堂。
    卜湛徽眼疾手快地在宾客们伸出咸猪手之前,稳稳的让乐之遥跌进他的怀里。
    微生亦正巧咬到了一颗酸葡萄,酸得她挤出了一颗眼泪。
    她怕啊谢看见了小题大做,迅速揩去泪珠偷偷看了一眼啊谢,啊谢正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卜湛徽抱着乐之遥不撒手正生气呢。
    “还不撒手!?那可是我家小姐的未婚夫婿!”啊谢小声又愤愤不平道,微生亦安心她没看见,便接着看戏,毫无防备地对上那银面下的双眸。
    卜染尘这是……在看什么?微生亦顺着他的视线,认真思虑,慎重判断:这卜染尘约莫是喜欢吃葡萄的。
    为了讨好他,一会分他一些吧。
    正如是想着,他却回头冷言对卜湛徽说:“手还不松开?你将礼数置于何处?”
    卜湛徽似乎是没想到多年不见的大哥居然这样摆出威严,在众人面前让他难堪,没忍住出言道:“兄长是想让我束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之遥妹妹跌倒而无动于衷?”
    “束手旁观?无动于衷?那也得分人分事!”卜染尘如是说,说得乐之遥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在这两兄弟间如何劝架,忧心不已,只听他又说“旁人接不住她还是如何?她是瓷做的吗?一跌就碎?”
    听卜染尘这么一说,大伙下意识看了一下,旁人与乐之遥之间只有一步之遥,确实能在乐之遥跌倒之前扶住她。
    反倒是我感到一丝棘手,卜染尘久经沙场,看来被风沙把怜香惜玉的心给磨没了,那么如何才能成功让卜染尘把我带到边疆,实在玄乎。我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葡萄,食不知味,看来出逃一事得指望你了!葡萄!
    于是我拉了拉啊谢的袖子:“啊谢,你去取一串香甜可口的葡萄来。”
    “小姐!你怎么还想着吃呢?”啊谢抗议道。
    “乖乖的,听话。我方才见卜大公子好像很想吃,咱们做个好客之主,日后好相处。”
    啊谢想了想,日后小姐与卜湛徽成亲以后,在卜家,确有可能要与卜大公子相处。卜二公子指不定要娶多少妾室,日后小姐受了委屈,也可以让卜大公子以长辈的身份相照拂。
    想想利弊,她点点头,起身去后厨拿葡萄,上了微生亦投靠卜染尘的贼船。
    “卜湛徽,你现在在舒家,你未过门的娘子,姓舒,不姓乐。”
    “你!”卜湛徽又要出言,乐之遥拉住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与卜染尘争辩。
    乐之遥眼里蓄满泪花,我见犹怜,只见她从衣袖中伸出纤纤细指,柔弱地去抓卜染尘的手。
    卜染尘面不改色,微微一侧身,乐之遥只抓到了袖子。
    “尘哥哥莫要生气,是之遥没有看清门槛,不小心绊着了,是之遥的错。”
    乐之遥那泪眼婆娑的模样连丞相夫人看了都心疼得不行,连忙出口道:“好了好了,染尘,湛徽,莫要再吵了,小之遥都被你们吓哭了。”
    丞相夫人的插话倒是让微生亦惊讶了片刻,这乐之遥什么来头?舒夫人都另眼相待。
    乐之遥颔首致意,谢过舒夫人解围。
    而后她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环顾了一圈,找到了人群后的‘舒晗’。
    “晗姐姐!身体无碍吧?”
    她朝着我走来,我只心道不妙。
    她一走动,这大堂中的客人便以她为中心开始移动。
    一双双眼睛看了过来,正巧我,不是个喜欢被旁人围住的人。
    她一走上前来,我突然感觉喘不过气来,我整个人像是躺进了棺材里,四肢僵直不能动弹,眼前景象也开始天旋地转了起来。
    “别过来。”
    在她即将靠近我,要拉着我手叙旧的时候,我猛然起身。
    每个人都有自己怕得不行的东西,有人害怕有毛的动物,有人怕昆虫,有人怕黑,而我,怕人群围堵。
    人有恐惧,在旁人眼里或许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可对某些人来说,是豺狼猛禽。
    我曾濒死过数次,只有一次,永生难忘。
    我被爹娘误以为已经断气了,被放进棺材里,那四壁都高高立起,将我匡在里边,我无力逃出来。
    无数的人,陌生的面孔,从唯一有光亮的棺口俯身下来看着我,窃窃私语,幸灾乐祸。
    却无一人告知我的父母,我尚且活着,还睁着眼。
    若不是厌裘想要最后将我平日最喜欢的宝贝放我身边与我陪葬,爬上棺口,才发现我还活着。
    此后,我极怕被人群中央,我也不是舒晗跟她实在没什么好说,更何况乐之遥身后跟着一群的人。
    我心里是一万分不情愿现在与她接触的。
    她似是被我这么一说,受伤了。
    “晗姐姐……生之遥的气了吗?”
    耳边开始响起了阵阵议论,为乐之遥打抱不平。说她不辞辛苦来看我,却热脸贴冷屁股。
    “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
    “之遥姑娘屈尊纡贵,舒晗也太不识抬举了!”
    这群人这番议论,究竟是要如何?我才是病号啊!
    诶?对!
    微生亦灵机一动,颤颤巍巍往人群外走去,祈祷着去拿葡萄的啊谢快回来。
    说罢便一闭双眼,当即昏倒。
    我似乎听见了绛佡的声音,又听见卜染尘责问卜湛徽道:“你怎么不接住她!?”
    卜湛徽犹豫道:“兄长又不是不知道,她平日身壮如牛……我怎知她会昏过去……。”
    “你!……罢了。”
    随后她感觉自己被人抱起,她贴着那人胸膛的衣料,听着那人乱跳的心声。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她想偷偷看一眼,又怕被人发现她是装晕的。
    “来人!带路!”
    “我来吧!是之遥没有体恤晗姐姐身体不适……”乐之遥从人群中艰难挤出。
    “啊!?小姐怎么了!?”啊谢才从后厨来,一见乱哄哄的人群里卜染尘抱着一个红衣女子,便慌忙冲上去,一看小姐脸色苍白紧闭双眸,啊谢着急的不行,连忙说:“卜公子跟我来!”
    乐之遥要跟上,啊谢却不容置疑地说道:“乐姑娘止步,太医前几日来时说了,我家小姐需要静养。”
    乐之遥被撇在原地,卜湛徽立在那见他兄长将人抱走,无动于衷,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辩驳。
    按理说,兄长不应该让他将舒晗抱进房里休养生息吗?
    卜湛徽想想,罢了,反正她也说倘若他穿一身白衣,便不要再踏进她的院子。这话说的跟他很想进去一样。
    卜湛徽见乐之遥耿耿于怀的模样,便与乐之遥道:“之遥妹妹不必担忧,是她落水的病症未好,与妹妹无关。”
    乐之遥轻咬红唇,微红眼眶,望着舒晗与卜染尘的背影离去,蹙眉绞帕,并不作答。
    卜湛徽见她心里愧疚,便不再多说。
    但舒夫人却看着,‘舒晗’问她的那句,‘卜大公子不行么?’的问题,她看在眼里,心里还在计算着。
    她们四人自幼玩耍在一块,卜染尘长他们几岁,一直都在后头看着他们玩耍。他照顾弟弟妹妹,过于早熟老成,以至于让舒夫人都忘了,卜染尘与他们是同一辈人,亦是个孩子。
    他从边疆回来,却越发成熟稳重,与卜湛徽相比起来,虽不懂怜香惜玉,却是个为人老实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舒夫人心里犯了嘀咕,不知道女儿是怎么想的,她与舒晗从来不说什么体己话,不如……从侄女那探探口风。
    她如是想着,便去找乐之遥,却看见卜湛徽看她的眼神不一般。
    “……”
    那眼神,她熟悉得很。
    她年轻时见过不少,如此赤诚地不懂得收敛的眼神。
    舒夫人尤记得,她二十出头初为人母,而挚友已唇亡齿寒,剩下两个儿子没有娘亲。
    卜大将军临去疆场上,托付她代为照看。
    她答应下了,正巧,她娘家乐府的侄女与他们一般大,便叫来一块作伴玩耍,背后,亦有联姻之意。
    乐府娇生惯养,乐之遥年幼时骄纵跋扈,常与卜湛徽争吵抢夺玩具,卜染尘素来是等到她们大打出手时才肯出来相劝。
    而舒晗总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在不伤到乐之遥的情况下,偷偷帮卜湛徽一把。
    但若是大人插手管这事的时候,问他们是非原由,舒晗总站在卜湛徽那,卜染尘却是帮理不帮亲。
    但是卜湛徽总是当着她的面,牵着舒晗道:
    “果然是晗妹妹最好了,不似乐之遥!凶巴巴的!”
    后来卜染尘随师父习武,常在城中结交些地痞流氓,舒夫人便鲜少叫他来与卜湛徽她们一块玩。
    直到那天舒晗来她屋里请安时,舒晗说卜大哥哥昨日来过,与她道别,说是要随父上阵杀敌,为国效力,抛头颅洒热血。
    舒夫人当时才知道,原来舒晗私底下,会与卜染尘多说一两句。
    怕舒晗与卜大公子生出多余的情分,便细细追问。结果,细问之下,舒晗与他之间多说的一两句,却多是卜湛徽喜欢些什么。
    卜染尘走的那日,舒夫人听哥哥说,侄女乐之遥在屋里哭了一整天,哭着闹着要跟卜染尘一块去边疆,怎么劝都劝不住。
    舒夫人便提议,带卜湛徽去看看吧。
    也不知卜湛徽悄悄与她说了什么,不仅乐之遥不哭了,还一改以往的脾气,从此变了个似的,变得温柔恭顺,娴静温婉。
    就连卜湛徽甚至都忘了眼前的人儿变成如今的模样,都是因为他那句无心的话:
    “哥哥断不喜女子同你这般凶神恶煞的,他定不会带你一块走。”
    所以她也学着温柔如水,她学不来舒晗那样,有着海纳百川的肚量。她便学那山涧溪流,坚折㳌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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