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003/【古风】《常凡》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3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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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篇】
    少年只有在应兰庭面前才会露出笑容。浅淡似一抹孤鸿掠影,却深深吸引住了常凡。
    那日常凡在湖边戏水,猛然抬头间,撞见小木桥上少年的侧容。目假寐,惬意悠然。
    常凡呆愣愣盯着他,忍不住伸出手想去触碰。谁知脚下一滑,跌落进了湖中。湖水冰凉,寒意直逼入骨髓。常凡下意识去喊,嗓子却发不出一声,反倒被呛了不少的水。身体愈来愈沉重,愈来愈沉重…
    梦里,紧抱着自己的少年一袭素衣。
    醒来后常凡就缠着娘亲打听少年,可娘亲闭口不谈。问得久了,她竟也不耐烦,不愿再多搭理他。
    常凡讨了个没趣,又不敢去问父亲,独自闷闷不乐了好几日。
    偶然,常凡听到下人们说书房窗后有片竹园,很是好奇,迫不及待想去看看。
    待夜晚人静,常凡一脚踹开身上的棉被。蹑手蹑脚爬下床,溜到门口悄悄探出脑袋四下里张望了张望,蹿出了卧房。
    门半掩着。
    常凡打探了打探,确定无人后跳过门槛。爬上窗沿下的扶手椅,他灵巧翻跃过了窗柩。
    竹子杂乱丛生,郁郁葱葱。石板小路在月光的照映下,泛着凄冷的青光。
    常凡缓缓向竹林深处挪动步子。
    小竹屋内,灯尚未熄。
    他走上前去,轻推开门。那日的少年静坐在床边,身体斜倚靠着墙,长发懒散垂于胸前。
    常凡看走了神。
    “你打算站多久?”
    少年的语气冷漠。说话间目光始终看着手里的书卷。
    “我…我能进去吗…”
    “少公子想进便进,还需问我?”
    “哦。”常凡兴哉哉跑近少年,贴着他抱膝坐下,“你可真好看,跟集市卖的糖人一样。”
    “糖人?”少年竖起眉。
    “我…我最喜欢的就是糖人了。”常凡笨拙解释道。
    “糖人…我记下了。”
    少年不再理会他。
    小竹屋夜里颇有些寒冷。
    常凡感觉到自己被人轻抱起,长发抚过脸颊,冰冰的,痒痒的。他伸出手去抓,却扑了个空,险些摔下床去。
    君婉发现常凡这阵子时常魂不守舍,便叫来朗中把脉,朗中直摇头,顿时吓得她一身冷汗。
    “少公子并未患疾,身体安康。”
    君婉这才舒了口气。送走了朗中,她在常凡身旁坐下。常凡不如往日般黏她,不知盯着什么出神。眼前的器物被一一挪走,他依旧动也不动。
    常凡再见到少年时,他正拖着笨重的大扫帚清扫庭院。常凡顾不得等候自己出门溜鸟的外公,径直朝他奔了去。一路跌跌撞撞,惊得小翠鸟贴在笼子边缘不住的叫。稍没留神,一脚踩在扫帚枝上,愣头愣脑栽进少年怀里。鸟笼滚了出去,翠鸟伸了伸小脑袋,忽扇着翅膀飞远了。常凡羞红了脸,胡乱揪着少年的衣服站直身子。
    迎上少年目光的一瞬,常凡觉得他似乎是对自己笑了。心,酥酥麻麻的。
    弄丢外公最喜欢的鸟,常凡挨了通训斥。君婉几次唤他,他都不应,只自顾自的蜷在被窝里,结果又挨了应兰庭好一顿责罚。
    刚入冬,就连降了好几日的大雪。
    常凡裹了棉袄还冻得直打颤。
    书房的门紧闭着,他推开时费了不少气力。后院的竹子不胜初秋的翠绿,卷裹了雪的叶子稀稀落落垂挂在枝头。覆盖了雪的青石板比往日要难走许多,滑得厉害。常凡好容易摇摇晃晃踱到竹屋,谁知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他撅着嘴被少年抱进屋里,膝盖磕在台阶上钻心的疼。委屈巴巴把脏兮兮的脸可劲往少年脖颈上蹭,少年倒也不推开,任凭他的鼻涕眼泪抹脏了衣领。
    少年将他的外衣架在暖炉旁的椅子上。
    常凡正出神,冷不防又打了个喷嚏。他吸了吸鼻子,裹紧了少年的棉被。
    “少公子,腿还疼吗?”
    “不疼了。就是觉着冷。”
    少年拉开被子,从身后抱住常凡,而后用被子重新裹住他和自己。
    “还冷?”
    依偎在少年怀里,常凡红了脸。
    “我听爹叫你钥儿,我也可以叫你钥儿吗?”
    “少公子若是喜欢,便这般叫吧。”
    “喜欢,喜欢,自然是喜欢。”常凡乐不可支。“钥儿每天都读书,是要做官么?”
    “读书不一定是为做官。少公子难道不读书?”
    “爹说我笨。”
    “少公子贪玩,怕是并无心于书上的文字吧。”
    少年的声音不似之前的冷漠,但也再未对常凡露出过笑容。
    【下篇】
    “凡儿,以后你不许再去见应钥!”
    “为什么?!”
    “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我不!我偏要!”
    “娘的话你也不听了!”
    “听…”
    君婉见常凡似有动摇,缓和了语气。
    “娘是为你好。当初娘怀胎十月,若不是那应钥,你又怎会因早产而险些丢失了性命。”
    “可是…可是钥儿对我很好的。”
    “他是在伺机报复娘和你。”
    “你骗人!”
    一掌重落在常凡脸上,白皙的小脸瞬间变得通红。
    君婉怒火中烧,愤愤然摔门离开了。
    常府上下阴气沉沉了好几日。
    常凡进竹屋时应钥正整理药瓶,胸前的长疤一直蔓延到了腰处。猛然被常凡紧搂住脖子,他颇喘不过气来。
    “嘶…少公子…”
    应钥慌忙推开常凡。果不其然,肩上好容易止住血的伤口,被常凡这麽一撞,又裂开了。
    “我不是故意的…”
    “没怪你。”另一只手揉摁了揉摁常凡的头发,“脸怎么肿成了馒头?”
    “娘不让我找你。我才不要听她的,我最喜欢钥儿了。”
    应钥微摇摇头,勾起了嘴角。
    他,是真的在笑。常凡看傻了眼。
    外公去世后,应兰庭一夜之间替掉了所有的家仆,待到老管家也再待不住,离开时,常家大门上的牌匾换成了“应府”。
    应兰庭性情大变,与以往判若两人。
    常凡只觉得昔日的、熟悉的家,渐渐陌生,却又道不出是哪里陌生。
    应钥执意继续住在小竹屋,应兰庭劝服不了他,便也随着他了。却是将书房改建成了穿堂。
    “少公子脸色很差。”
    “娘又哭了一宿,清晨才睡下。”常凡枕在应钥腿上,揉了揉干涩的双眼。应钥手轻抚他的脸颊,笑意悠然。“爹从来都不舍得让娘落泪的,现在却为何冷落了她。钥儿,你说,人都是会变的吗?”
    “或许是吧。”
    “那钥儿也会和爹一样么?”
    “少公子觉得呢?”
    “我自然是不要你变。钥儿是我的,我不允许,钥儿就不可以变。”
    “少公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那日,常凡老远就看见门口停着的轿子,心生疑惑,忙拽了下人打听。
    “府上来客了?那谁家的轿子?”
    “除了城南的乔员外,还能是谁家的?”
    “乔员外?和我爹谈生意?我爹不是向来都去牡丹楼的么,怎么今儿个搁家里了。”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又问了一家仆,他才知道乔员外是来和应兰庭商讨两家亲事的。常凡没看到家仆偷笑的嘴脸,急冲冲就闯进了厅堂。
    “我不同意!”
    应兰庭黑了脸。
    应钥并不看他,淡然抿了口茶。
    “滚出去!”
    “钥儿他,怎么能娶乔家小姐!钥儿是我的,我不同意,你就不可以娶乔家小姐!”
    “管家,”应钥依旧面无表情。“把他拉出去。”
    “是,少爷。”
    常凡彻底怔住了,直到被人架着拖拽过了门槛儿,才回过神来。
    一曲流觞,百转回肠。
    应兰庭姓应,应钥也姓应。应家的牌匾,应家的宅院。那么…
    “我娘算得什么呢?我常凡,又算得什么呢?”
    常凡抓着酒坛晃晃悠悠撞开卧房门时,应钥正坐在圆桌旁,冷冷看着他。
    “去哪了!”
    “小爷我爱去哪…就…就去哪…要…要你管…”
    头高扬,欲灌酒,却被应钥一把夺下,怒摔在了脚边。
    常凡指着他鼻尖,瞪圆了眼睛。
    “你…你不要以为…有应兰庭宠你,我就怕了…”
    “常凡!”
    “嗯?称呼都变了。”
    “少公子,”应钥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说道。“今晚,我让你,为,所,欲,为。”
    “嘁,你以为你谁啊…告诉你,小爷我不稀罕…”
    这般说着,常凡还是吻上了应钥的唇。
    依偎在应钥怀中,常凡抚摸着他的身子,胸口伤疤有些硌手。
    “少公子不是不稀罕么?”
    “嘁,这么丑,谁愿意要你?”
    “少公子呢?少公子肯要我么?”
    “不要。”
    “当真?”
    “当真?怎么可能会当真…”
    常凡笑的苦涩凄凉。
    翌日。
    晌午醒来时,身旁已空空如也。他,终究还是离开了。
    “若我早些听了娘的话,怕是现在,心也没这般痛了。”
    常凡抹去眼角的泪,缓慢穿了衣服。刚推开卧房门,就见一家仆,气喘吁吁,却仍是趾高气扬地喝道,“老爷唤你去书房。”
    常凡懒懒应了声。
    未进庭院,应兰庭的训责远远便传了来。
    常凡想起自己昨日的造次,站在门口更是不敢进去,连张望都没得勇气。
    “滚进来!”
    猛然一声,惊吓得他双腿直发软。常凡撅着嘴慢慢吞吞磨踱进书房。
    应钥跪在书案前,身板挺得笔直。
    书案后的墙壁上垂悬着一副画卷,卷中女子笑若扶桑。
    “应钥,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真是铁了心?”
    “父亲问多少遍,应钥都只是同一个回答。还请父亲毋再与应钥多费口舌。”
    看着应兰庭冷脸走出书房,常凡不明所以。
    “他说你什么铁了心了?”
    “也没什么。”应钥笑的神秘,指着胸口道,“不过是被少公子入心了。”
    后来许久许久,常凡才知,自己是被应家的家仆给愚弄了。又知那画卷中的女子,是应钥的母亲。当年常家强逼应兰庭休妻,迫使他与怀有身孕的常君婉成亲,入赘常家做了女婿。应兰庭忍气吞声多年,终于等到了常家老爷子逝世的一天…
    “可父亲没想到,我却爱上了你。”
    常凡愤愤不平,“跟我在一起,倒是给你委屈了。”
    “少公子,你就是我紧握在手的幸运,我哪里还会来的委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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