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九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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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沉沉,霍相一直和皇上在殿中议事,傍晚也不见出来。自从无衣走后,霍景就一直蹲在原地没动,她觉得的头痛,更多的是累,前路在何处,要往哪里走,一切她都没有想好。
饿了一天,又在太阳底下晒了许久,霍景想去找爷爷,想回去,更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于是猛地起身,不想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两下,人就倒下了。
霍景再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宫殿里。虽然这里并不豪华,但一应陈设却是清雅别致,书画墨宝皆出自名家。霍景环视了一周,正欲下床回家,却被来人拦了住。
清王走上前来,关切的问道:“好点了吗?你中暑了,本王让宫女喂了一些药给姑娘,不过只吃进去了一半。”说话间,神情专注,眉宇里一片温柔之色,每吐一字,都仿佛一声叹息,一句安慰。
晌午之事,本就惹得宫女议论纷纷,如今再叫人看到她在这里,不知道又会传出难听话。虽然清王一再挽留,要等太医再瞧过方可走,霍景却不敢停留,勉强起身,依旧要告辞。清王不知怎么了,神色落寞,几次张口欲言,终究还是没说,派人通知了霍相和霍翊,送了霍景出宫。
霍翊今夜不当值,听了通告便赶了来,远远看到霍景立在清玄宫门口,就开始抱怨,“总是这么麻烦,这么大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霍景早已周身无力,勉强扶在宫门上立起,霍翊走近了还要骂,却见她已经不行了,赶紧背起来奔回府中。
这一觉霍景睡了许久,再醒来已是次日黄昏,蒙胧中听到有人一直在她床边哭泣,睁开眼一看,确是碧青正在抹眼泪。
霍景叹了口气,“我又不是要死了,你怎么哭成这样了。”
“才不见小姐,小姐就成这样,就不能让人省心一点,荣王殿下都来两回了,清王殿下也叫人送了许多补品来,小姐就是不见醒。碧青都想好了,小姐再不醒,就去庙里求菩萨。”
霍景伸手替碧青抹去眼泪,半开玩笑着说,“你对我这么好,叫我以后怎么舍得你嫁人。”
碧青一把拍掉霍景的手,“都成这样了,还不忘取笑人。”
霍景笑笑,靠在枕头上坐起来,“行了,我没事了。萧锦逸也来过,说了些什么?”霍景想起无衣说的话,如果真的是这样的结果,那就面对吧,是改变或者被改变,总好过逃避。
“都是来问小姐醒了没,没别的。”碧青又劝道,“小姐不要对荣王这般冷漠,他是真的关心小姐,小姐不要误会他。”
没想到萧锦逸在碧青眼里形象这么高大,霍景也不好再当着碧青的面骂他什么坏话,点头让她出去,要继续休息了。
再次闭上眼睛,霍景又梦到那片曼珠沙华,宫主养的蝴蝶四处飞舞,宫主看着她笑的奇怪,“景儿,你看这些蝴蝶,无论飞得多远,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去。”忽然,宫主手一握禁,掌心的蝴蝶顿时化作鲜血直流,霍景一惊,下意识的去拉发剑,却摸到一只的手,惊惧睁眼,一个人正站在自己床边。
压抑的气息,濒临死亡的感觉,清晰的重现的霍景的脑海里,趁着这沉沉的夜色有如妖魔一般向她伸出手来,连呼吸都让人觉得紧张,霍景以为,鸣凤宫的杀手终于来了。可等看清楚了,却怎么也没想到,墨湘会来。还在这个深更半夜的时候。噩梦的影子还没散去,又见一人站在床前,霍景真觉心跳都停了几下。
月色明朗如昼,霍景盯着墨湘,屏气凝神,发剑已被紧紧握在手中,只肖一滴血,妖红色的光就会照亮整个黑夜。
“你没事吧?手怎么了,怎么会生病了,我有些担心,所以来看看你。”依旧是春水一般温柔的声音,清润的嗓音充满诱惑,听过的人无一不为其着迷。墨湘说的自然,仿佛不知现在是何时,只是一个朋友,来看他关心的人。
霍景的手微微放松,气息也顺畅了许多,眼神飘忽,缓缓说:“没事,已经吃了药。”复又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刚才为什么摸着我的头发?”
墨湘摸的霍景的额头,喉结微动,动作轻柔,“有人烦我数次,问我讨药。你说,我要不要亲自来?上次看你发带样式有些旧了,给你带来一个新的,本想悄悄给你系上的,却不想将你扰醒。”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绣合欢花的发带。
原来是这样,霍景看着发带,心沉下去,渐渐放下戒心,看着墨湘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苍白的肤色如胭脂一般鲜艳起来。
“不用了,我用习惯了自己的。你怎么进来的,深更半夜的,谁给你开的门?”
墨湘眼眸里尽是温柔与无奈,拿起发带轻轻地系在霍景受伤的右手上,浅笑着摇头,“你大概不知道,有人先做了梁上君子,我也是被逼无奈。”
“哦,萧锦逸人呢?”不知怎的,听他不是独自来看自己,霍景倒生出许多失望来。
“他走了,你没事,我也该走了。”墨湘作势要走,霍景伸手欲唤,却不想真的碰到了他的手,正要收回,墨湘犹豫了一下,却缓缓握住她的手。
温度从冰冷的指尖流到全身,霍景的心微微颤动,想要抽出手来,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四目相对,沧海桑田也仿佛只这一瞬。谁都没有说话,千言万语都抵不过两心相知。这似水的温柔,十年的寂寞都仿佛在这一刻融化殆尽,可是,霍景却退缩了。
这一切不会是自己的错觉的吧!不过才见了三次,这世间哪有什么一见钟情,有的,都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霍景轻轻抽出手来,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多谢你来看我,若有机会,我也会去鸣凤山庄看……”看什么,她终是没有说出口。
墨湘收回手,神色恢复如常,风清云寂,刚才的一切似乎都停在那一刻,什么都没有了。他应和着点点头,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中。
霍景突然想起来,该是让人给他开门的,但追出去时,已看不见他的人影。站在原地,霍景问自己,莫非,自己还是在做梦。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次日,霍景觉得精神大好,又逢无衣来看自己,便起了身,与她在窗下煮茶。父亲看她生病,特意准备了许多冰为她消暑,爷爷大约心怀愧疚,把照顾自己的下人,也特地拨来让她使唤。这般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连无衣都惊叹,怎么表哥没有这个待遇。
沸水咕咕的响着,碧青提起壶,将茶杯都温过一遍,方才放入茶叶。这第一遍泡出来的茶是不喝的,待茶叶舒展,碧青便将它倒在盅盂里,重新注水,水面略低于茶杯口,静待。碧青趁这时,端过水盆来,让霍景和无衣两人盥过手,这才开始吃茶。
无衣端起杯,敬了霍景,方饮茶入口。品过一口,无衣赞叹,“好茶,这春日新雨的毛尖,果然是极品,想来定是皇上赏给丞相大人的,我竟有这口福。”
霍景笑了笑,“取笑我,舅舅那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表妹还会贫这个。我是怕表妹喝惯了好茶,不喜清水,才特意问爷爷要的。”
“表姐不喜饮茶?”无衣问道。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白水更好些,无有杂质,清澈见底。”
霍景甚少饮茶,在鸣凤宫的每一个日子,每一滴水都可能藏着剧毒,她要小心翼翼,茶,太容易掩盖毒液的气味了。
无衣不懂,她活着的地方,没有这种争斗。
“表姐,你可知道南召之事?”无衣又问。
“什么事?”
“南召大灾,春日到现在,滴雨未下,地上颗粒无收,人畜饮水,皆成问题。有臣子上奏,要我朝中出银赈灾,可惜岚郡王反对,连年征战,北境仍有敌冦虎视眈眈,将士粮草尚且不足,况百姓刚刚休养生息,尚无银钱可以救助。”
无衣说的分明,朝廷并不想出钱。
霍景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西南一隅,历来都是属地,皇上想来并不放在心上,况且是苗人聚集之地,朝中官员又怎会感同身受。”
“表姐怎么看?我父亲倒是支持赈灾,无论苗人汉人,都是我朝中之人,理应一视同仁。”
霍景点点头,“既然已经收服,当是如此。想来皇上也是在犹豫,所以前日才和爷爷商议许久。”复又继续说,“既然国库空虚,不如从民间想些办法。”
“表姐难道是说增加赋税?”无衣诧异。
“当然不是,皇上这些年扶持商贾,他们也都赚到不少,若说赈灾,想来总有善心之人愿意出钱救助。”
无衣认同,“自去年南召王室叛乱,皇上敕诏平南侯围剿,南召之人对朝廷更加不满,若是如此,他们也能感念恩德,不再生事。”
南召叛乱,霍景惊诧,这个她并不知情。如若此事当真,也不怪岚郡王不肯,他独自理政,自知这些年弥费良多,又是外祖家亲剿,怎么说也不会同意的。
霍景想了想,说:“南召王室叛乱,与寻常百姓何干,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无衣举茶示意认同,品过后,方回家去了。
无衣走后,碧青又来问,“小姐真的同意赈灾?”
霍景好奇碧青怎么会关心这事,点头答道:“我自幼生于南召,那里的人很和善,虽然苗人不喜与汉人交往,但娘如有困难,他们一定会伸出援手,是以,这也算是对他们的报答。”
碧青有些感动,似哭又似笑着说:“小姐心地善良,一定会有好报。”
霍景没说话,只笑着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