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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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黎常之与商人长途跋涉来到了宁波西郊外的云华山下,见一道石阶蜿蜒而上,两旁矗立着石狮与十八罗汉像,高高的山门提了三个字“云华寺”,宝剎幽静,有古风禅定之闲适。
黎常之见这山门甚为风雅,再加上商人介绍此山上有一云华寺可以远眺苏少艾的西繇园一角,遂不辞辛劳,一行四人爬了七百个石阶,登上云华寺的大殿前廊。
礼佛毕,不远处有一缕黑烟夹着烟灰冉冉飘向天际,紫却姑娘瞪着眼睛,手指着那黑烟说,“不好,那里像是西繇园,怎失火了?”
西繇园,一处占地广袤可比一座城池的大院子,正冒着浓密的黑烟,仔细遥望,还可以发现烧成焦土的园子满目疮痍。
黎常之来晚了一步,五日前,宁波督军府偕同宁波总衙门府一齐包围西繇园,却发现西繇园正冒出熊熊的火焰,火势大作,祝融神威将高墙上的一砖一瓦都烧成了焦黑,园内早已人去楼空,没半个人影。
那时,苏少艾听到风声后立刻派人潜入督军府查探消息,得到与白杨夹道相同的消息,即刻整装,率领三千弟兄趁夜仓皇潜逃,带走家当美酒,还将宁波数十家妓馆的老鸨及姑娘全部带离。
以美酒浇向园内的寸土寸瓦,亲自下令火烧西繇园,一所美丽豪华无与伦比的别野在美酒的助威下,渐渐消失在艳红的火光之中。暗夜恶火,遮蔽天月,苏少艾领着三千弟兄及数百名优人妓女渡海东去。
亲手将西繇园埋葬在千尺火焰中,那是苏少艾有生以来最不得已的一夜。
督军府与衙门兵马在园外等了几天,等到烧成灰烬火势熄灭后,才进入西繇园搜查。
黎常之踏进这座废墟,楼台上的柱子已倾倒,亭顶的八角状颓然地歪斜缺角,而满园的草木皆已成灰,清风一扬,将满地黑灰扫向墙隅,怵目惊心的是,一座刻着黎禾新姓名的白石墓碑也烧得四分五裂,看的他不忍卒睹。
“表兄,你有多少秘密随着你埋入土里?当今世上还有谁知道你的秘密?早知你今日的下场,当初爹爹推荐你任宁波巡抚时我就该阻止。”似是一份真诚的坟前至性流露,黎常之低吟怅有所思。
宁波富庶,水道摇舟南来北往,鬓影金钗左曳右晃,香榭一处又一处,黎常之择了一间最气派的客栈要了最上等的房间,贵气十足地打了赏钱,与他那男宠双双安置妥当,便约见了几名商人谈那买办之事。
话尾已近,不经意大伙儿都聊到了西繇园被烧的遗憾,一名商人对西繇园的历史知之甚详,“这西繇园我是知道的,乃当年黎禾新巡抚大人暗地请人购地还花了上万贯银子悄悄在西郊盖的园子,据说是仿某座城池的规模。”
另一人接话,“这事我亦有经手,为了选一块从云华山上看的见的地,黎禾新大人还伤透了脑筋,那地主原不肯让他,还找上我居中协调疏通。不过,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园子。”
众人三言两语无心之谈,听的黎常之心头大惊,颈上青筋乍现,他问道,“这么说,黎爷特意建了一所园子,还特意选在云华山底下,巡抚大人会这么没脑袋吗?我不相信。”
商席散会,谈妥一笔价值万贯的买卖,众人都满意地笑嘻嘻离去,都说这京城的黎氏果然有一套。
回到客栈房内,黎常之并未把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的话放在心上,他搂着素来沉默寡言的男宠,喂了他一口酒,亲昵一阵,这才身心释然。
完事后,令那裸身的男宠趴着,十根手指头在那细腻的背上似抚琴般游移,温柔的抚触搭上温柔的语调,“明天你且弄得整齐干净些,跟我一起去见一个人,那人若问你事,就当自己是个哑子。”
宁波市集人来人往,闹哄哄的犹如菜市口一般,一群人挤在一张告示牌前嚷嚷着。
告示牌上贴了一张告示,写着斗大两个字“悬赏”,底下描述悬赏对象的背景,苏少艾,京城人士,年约二十,与江东海盗勾结,于宁波作恶多端,杀督军府军爷,若擒此人,赏金一万贯。
发诏书者是那宁波总衙门府。
黎常之经过告示牌,这是今天看到的第几张告示?相同的告示广贴各地,悬赏的人物已逃得无影无踪,这悬赏是因官府抓不到人,谕令江湖人物动员替官府抓人的方式。
要捉拿苏少艾,竟动用到江湖人物,黎常之又看了那告示一眼,上前将它撕下,藏掖于袖里。
据传,苏少艾先前住的地方是一处叫辰园的院子,景致富贵优雅,马儿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辰园的门口。
门人迎请入内,他走在前,男宠走在后,一前一后通过回廊,刚踏入影门,突然听得一声如雷豹吼,响彻了内院,那男宠大惊失色吓白了脸,只听得那花豹的主人与黎常之同时喊了一声。
“白毛!”
“白毛?”
同时喊出白毛后,两人彼此互瞧着对方,迎门而立的关弱水身着蓝色长袍,头上一个发结亦以蓝布系之,长发飘飘,伫立在一厢房门前,腰间插了一把普通的竹扇,双手叉在腰前,身长八尺有余,眼神凌厉如鸮鹰,浓眉挺鼻,乍看之下颇有几分画作里飘泊人物的味道。
至于那黎常之,深邃细致的轮廓,高鼻大眼,身形健朗,气韵翩然,腰上配了一只翡翠,发上系了一只镶翠玉的发冠,几缕青丝随散耳际,步履有节,姿仪恰如那惊鸿游龙,出色的令人一见难忘,正远望那门前静立的辰园主人。
两人并非第一次见面,想起初见时领着那逗留于日升楼的花豹,将牠归还给关弱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厢房设有琴筝与竹萧竹笛,二人端茶对饮,黎常之见那琴筝兴致高昂,想小试那把琴声如何,“关大人,黎某见这琴不俗,何不我扬琴,你吹箫笛与我和一曲子如何?”
关弱水令奴仆敷琴座,取下竹笛,黎常之拨了几弦,调了音,弱水问,“想弹什么曲子?”
“十面埋伏如何?”
关弱水笑了笑,“这竹笛未曾吹过这曲子,但若要与你相和,也不难。”
一曲十面埋伏,扬琴者杀气腾腾,鸣笛者亦势在必得,两两互相击杀,不知是相和还是相杀,曲罢,都大汗淋漓宛如刚自战场归来。
各自放下手中乐器,关弱水问,“常之大人来到关某的辰园,难道只是想与我相和一曲?”
黎常之笑的慎重,且将眼神朝门角的男子一扬,“我来宁波想与关大人做一桩生意买卖,我这买卖不以金钱交易,想以人来交易。”
挥手令那男宠近身,“他叫亦研,乃京城首屈一指的男妓,色艺双全,惟不会武功,易受人欺负,此人虽有万人追捧,至今只侍过黎某一人,关大人,黎某将此人送给你,还望你惜之。”
只见那叫亦研的少年面容清秀,白净的不象话,全然不像红尘俗世中人,唇红齿白,眼波流转间不知让多少人的神魂都陷入疯狂的痴心妄想,黎常之把亦研推上前,那关弱水强大的气势让他害怕,身子正在发抖,怔怔地不敢上前挪步。
关弱水执起亦研的手,正眼注视着那张胆怯的想让人保护的面容,那亦研虽经历过妓馆,却未沾染俗气,关弱水以指尖捏起他的下巴让他将头抬起审视,一张瓜子脸,配上标致的五官,微张的红唇细细喘着气,直教人想将他据为己有,不愧为京城第一头牌男妓的魅力。
关弱水注视着后方的黎常之,“此人丢了可惜,你想用何人交易?”
“黎某想用苏少艾来交易。”
关弱水眉眼一扬,以为听错,“苏少艾并不在我这里。”
黎常之倒吸一口气,“黎某想来想去,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关大人逮到了苏少艾,就将人交给我。”
关弱水起身向前,行至黎常之面前,“都说黎世一族天生识货,今日一见,关某不得不说常之大人对货物的鉴赏果真独具慧眼,但我更好奇的是,你与那苏少艾有何关系?你为何如此在意他?”
黎常之也起身,双手负于后,正眼相视,“我曾与苏少艾是那不打不相识的关系,后来我在追日广场保下他,知道有人要害他。如今,我更不能放任不理。”
关弱水瞇着鹰眼,单手插于腰间,抚着竹扇,“常之大人跟苏少艾谈一场义薄云天的情谊?”
义薄云天?黎常之闻后摇头,“如你所知,京城里就煦王府和我黎府两大势力相较多年,我一出生未久,苏少艾便出世了,在他之前,我黎常之一直是京城最被万人看好追捧的小公子,他出生后,光芒全落在他身上,我成了第二。没料到,他在京城落难,我与他,就那份惺惺相惜的关系。”
“唉,罢了罢了。你保下他之后知道了什么?”
“黎某认为,一曲十面埋伏,已经表达的够贴切了。”
关弱水抽出腰间竹扇,轻摇两下,看那黎常之来势汹汹,笃定要讨到人才肯罢休,便问,“你远从京城来到宁波,是为了苏少艾?倘若此人交你,你又能做什么?再度帮他保下,要求宁波督军府和总衙门府放人?你以为苏少艾的逆天能耐只到这程度?恕关某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黎常之昂起下颚,双眼一瞪,“欺人太甚,黎某实在看不下去!”
关弱水眉眼一沉出示警告,语调森森,“容关某奉劝一句,请勿再插手苏少艾的事,回京城去做你的生意,免得你家黎爷替你担心。”走向亦研,手掌揽上亦研的软腰,喉咙动了动,言语刁悍地说,“此人丢了实为可惜,但苏少艾若丢了,你将见到一个大动肝火的关某,小心关某的怒火会烧向你黎常之。”
黎常之面容铁青,将人唤回,“亦研,过来。”又抱拳致礼,“黎某告辞了。”竟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