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变生不测险遇惊 世事变幻出生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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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入三更,酒屋的管事渐渐睡沉了。董宗远轻手轻脚出了后门,翻出苑墙,穿过条条街道,趁着月色一路跑回城南官仓。官仓破落的院落内透出昏暗的烛光,夜深人静时难道有人还未入眠?董宗远擦拭着额前的汗水,平复着急促的喘息,向烛光传来处走去。
刚走到窗户旁,只听屋内有人唤道:“宗远呐,外面更深露重,回来坐吧。”
那声音听着真切,分明是易大人在说话,难道他一直都在等自己么?
董宗远轻应了一声,随后推门而入。易大人端坐在书桌前,手中握着一本落了尘土的旧书,桌前烛台上的蜡油已经凝住了许多。
“宗远,我知道你这些日子非常劳碌。你想离开这里,重返军队建功立业,我又怎会不知?”
董宗远看着易大人在烛火照映下明亮的眼睛,只道一句:“大人,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易大人抬手止住他的话语,缓缓道:“你还年轻,好好为自己的前程拼搏吧,官仓这里我会周全。”
顿了顿又道:“你看这卷旧册,是你先前抄写过的《汉武故事》。老夫今日将它赠与你。大丈夫不能空有好皮囊,谨记住我的话,在任何时候都不要迷失自己的本心。”
董宗远接过易万山手中的书册,转身之即,眼泪一滴而下。
第二天,清晨的街道上的薄薄雾霭还未散去,人们的轮廓都看不真切。玉鹤别苑内的一所高高楼阁上,随清娱推开一扇窗,清风拂帘而入。他转身向榻上小憩的男子道:“今日又是这样灰蒙蒙的天气,侯爷的胸闷可好些了么?”
闭眼休息的宇文忻斜躺在榻上,轻叹一声道:“怕是不能好了,胸闷不打紧,心里闷才扰人烦。”
随清娱听闻宇文忻已升任建章营卫尉,想必是为军务烦心。刚要宽慰几句,便听他自言自语道:“爱慕思恋只为攀附虚荣,权力争锋不过成败转头,繁花似锦使人醉却不能慰我心忧。”
随清娱听他如此感叹,也不知缘起于何,一时不敢言语。
自从半年前见到宇文忻第一面起,他灿若骄阳的风采,不沦于纨绔子弟的行事,无一不打动着他的心。他实在不知,宇文忻内心深处那些寂寞烦忧因何而起,又为谁而待?自己在胡乱猜度之后,不能给与一丝一毫的帮助,所能献上的也只有买卖交易之后的床底之欢罢了。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太阳还未上来,我要回军营里去了。你歇着吧,我会吩咐他们好好照管你,不让你白受委屈。”说罢整了整衣服向外走去。
随清娱赶忙行礼道别,看着那张俊朗不凡的面容,心中生出无限暖意。宇文忻是他见过的最有情义的权贵之人,他能常来光顾自己真是一件幸事。真怕他有一天另结新欢后突然离开。这样的人,任凭谁遇见都会舍不得他离去吧?
黄昏时分下起了小雨,酒屋里的使唤下人们都打着瞌睡,唯独董宗远还在擦拭酒具。
“小董,你端上些活血的药酒往随清娱出去,伺候着擦了身子再回来。”
管事相公进来时,独见董宗远在干活,便派了差事给他。董宗远答应着,取了药酒,端了盘,直接往后院走来。
门敲三下,听到极温柔的男音响起:“进来吧。”董宗远推门而入,转即合上门扇。见一位身材苗条的年轻男子侧卧榻上,应该是随清娱无疑了。
将药酒端到榻边,问了声好。他从未见过随清娱,因为红牌男脔不是低等下人们轻易能见到的。随清娱抬头看他,笑了笑道:“把我的中衣带着亵衣一并褪下吧。”
董宗远略显生疏的手轻轻拉下他的中衣,又拂去了亵衣,将药酒润于掌心,柔和缓慢地在肩胛处擦揉着。随清娱被这时轻时重的抚摸弄得轻喘出声,董宗远从未听过如此娇媚入骨的发声,心神一晃,手上的动作略微停顿了。
随清娱只觉得好笑,抬眼瞅着董宗远。内心忽有些诧异:“这脸也算少有的俊秀,若不是自己有多年的妆扮经验,只怕就发觉不了这一层青灰下的秘密了。”
随即好奇地问道:“你来别苑的日子多久了?怎么不是小倌倒是个粗使下人?”
“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清娱小哥一样,有这样出众的资质。”董宗远见他这样问,难倒看穿了自己在掩饰?
随清娱见他不愿多答,更想寻根问底:“你把脸涂成这样,别人辨认不出,可别想瞒我。这副皮相不做男脔,或是性子太烈屡教不改,再或者,是你自己不愿侍候客人吧?”
“想必是林相公觉得我脾性不好,不适合服侍客人吧,”董宗远并不想说出处实情,只怕生出事端。
随清娱裹了衣服,坐起身来。只道一句:“去打盆清水来,给我擦擦身子。”董宗远听他这样吩咐,巴不得处理完眼前的事情,早点脱身,不一会儿就端来一盆温热清水。
随清娱拉着他到妆台前坐下,将毛巾浸入水中拧了拧道:“好好坐着,不许动。我倒想看看这张脸到底是副什么样子。”
说罢举起毛巾向董宗远的脸颊上擦去,擦洗几次后,又拉开自己的妆匣,仿照自己出宴时的妆容,一一抹上了粉,又描长了眉,点了绛唇。而后将他的发梳成一个弧形发髻,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随清娱捧起这张小脸一瞧道:“啧,凭这幅相貌,再烈的性子,都会有客人中意吧?况且有些客人就喜欢野辣的。”
董宗远听他这样赞叹,自己也不免好奇起来,刚要转过身去照镜子,却被随清娱拦住了。“你且别急着看,等我取了衣裳来。”
说话间拿出一件藕粉色细绸纱衣,也不顾董宗远抗拒,硬是给他层层换上。“你瞧瞧吧,多好看呐,恍若美人妃子,实则俊美少年。要是站在采买会上,得让多少少爷们抢破了脑袋!这衣裳你穿着比我好看,就送给你了。”
听到随清娱如此比拟,董宗远倒不敢直面自己。只朝镜中的影像轻瞄了一眼,只因黄昏阴雨,却也未看真切。又顾虑耽搁的时间太久,只是向他道一声别,便连忙收拾了药酒,急切地出了门。
随清娱也未留他,看着那清瘦的背影随着合上的门扇消失不见,内心叹道:“这样的品貌,不知以后归于谁家?”
玉鹤别苑大厅堂内,朝内几位宗室贵戚同新晋官员相聚共饮。酒过三巡,歌舞正兴,众人为庆祝共有之荣华,皆喝得面红耳热,不能自持。
“晋元侯今日是否畅快啊?”吏部侍郎许大人笑着问道。
“本侯虽时常赴宴,却难得今日如此尽兴!”宇文钰说罢喝尽了杯中美酒。
“许大人真是青年才俊、谋略过人呐,结交如此一帮朝中新贵,又与宗亲联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说罢搂紧了身边端酒伺候的歌伎。
许大人听他这样称赞,不免谦虚几句:“下官能在朝廷效力、有所作为,全是仰仗晋国公的赏识、晋元侯的提携。感恩戴德之心片刻不敢忘却,今后更是要效犬马之劳,以报知遇之恩呐!”
“许大人对朝廷的忠心众人皆知,大可不必如此急切嘛。”宇文钰斜瞅着他道。
“为晋国公、晋元侯效力就是为朝廷效力,对晋国公、晋元侯忠心就是对皇上忠心啊。”许大人端起一杯酒又敬他道。
“你们且乐着,这酒酒劲太烈,本侯出去透透气。”宇文钰离开宴席,也未带随从,下了阁楼,斜倚在临窗的柱子前,享受着晚间的清风。浓重的酒气弥漫开来,觉得清爽许多。
深深呼吸一口气,刚要离开,抬眼忽见西侧楼梯间走来一人。身着粉藕衫,只挽个发髻;眉似杨柳新叶,斜长入鬓;目似中秋剪水,莹莹泛光。身量清瘦,体形风骚,端着朱红漆盘,立在楼梯扶手旁,想着心事,一动未动。
“别苑里竟有如此清丽佳人?却从未见过,想必是新来的,没到采买的日子不许出来见客吧?”宇文钰盯着那美少年看,越发来了兴致。
“待我将他抓了来,日后怕再也遇不到这样的美人了!”宇文钰轻轻踏上楼梯,想捉弄眼前的美人。无奈董宗远皱眉深思,竟未发觉有人走到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