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一世今生 笑忘成书 第五十二章 忆缱绻(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5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竟真的是墨轻情,那么凤千阑呢,他可是她上位的功臣,如此一想先前凤千阑的种种行为便有了解释。
我转回目光看她,“诛心之毒呢?”
“没错,诛心之毒是我父母所制,为的就是控制朝中官员,而那位四公子能够登上王位也有我父母的一份功劳。”凌灼华轻嘲的说道,“不过我们凌家神医之名也并非幌子,只是有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凌灼华忽然起身走到窗边,“其实无论是修习医术还是研制毒术,都是祖辈百年的传承,两者本不该泾渭分明,可因世人一味推举医术,对毒术忌惮之极,从而导致族中制毒师为江湖所不容,长久以来所有制毒师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总是不得善终,也所以凌家人对外公布的所有身份都是神医。可为了不让毒师一脉断绝,总要有人继承。”
她微仰起头似是笑了一下,“或许这就是宿命。逃不开的,才叫宿命。”
心一沉,听见她道:“学医者,大抵只需一份执念和赤诚,勤奋刻苦自可出师,可炼毒不同,它需要的是天分。巧的是,我自小天赋异禀,这双手,精骨奇佳,是难得的炼毒之手,族中长老一直希望我能继承衣钵,奈何我父母反对,不惜与族长决裂,私自带我下山。直到那年……我的手毁成那样,已经无法习医,我的父母都放弃了,幸得族长爷爷,他怜我年幼无知,竟将我的废手用蛊虫炼化,成了一只毒手。”她悠然回首,目光落在我脸上,忽然带上几分笑意,“阿染,你看,这就是我的命。”
我不由自主的看向她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指节修长纤细,柔软白皙,有如玉葱。
“在族长爷爷的精心栽培下,如今我的制毒之术登峰造极,族中无人能出其右,所以为了报答他,下山之前我送了他一个惊喜,你想知道吗?”
我一惊抬眼,听到她笑着说:“是我亲手为他养的食人蛊,蛊如其名,这种蛊毒以人肉为食,它会慢慢啃噬掉宿主的身体,手指,手臂,双脚,双腿……脑袋,最后会剩一个血红的人形,可即便如此,却不会死。我亲手将它种在了族长爷爷身体里。唔,现在他应该还剩半截身子,对了,蛊虫只是食肉而已,我特意留下了骨架,否则族长爷爷怎么料理族中事务呢?”
她的话里有一股说不的寒意,我强忍住中胃里泛起的酸水,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没想到撕碎了粉饰的太平以后,竟是这样丑陋不堪,可笑,又可悲。
“阿染,你只是没有体会过,杀戮,鲜血,濒临死亡的恐惧、挣扎和哀嚎,那种将别人的生死捏在手心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她对我眨眼,笑意嫣然,两颊带出梨涡,仿佛一点都没有变,可我却看得头皮发麻,胃里一阵抽搐似的翻滚。
“凌灼华,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人话吗?”我忽然感觉一阵无力,单手扶住眉眼,“你是不是恨他?是他毁了你,还有你的父母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如此费尽心机,利用我来刺激御云樽,就是想用他的手替你除去……仇人。灼华,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可有半点真诚?”
否认吧。我想,只要你说不是,我就相信。
可是终归,我只等来她略带疑惑的一句:“阿染,你到底是气我瞒你,骗你,还是觉得我背叛了你?”
无论如何都无法平复心底的翻涌的起伏,我骤然抬眼,一只手紧紧捏住桌角,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凌灼华,你到底想干什么?他们一个是苍国的王,一个是举足轻重的大将军,你难道真要杀了他们不成,拿整个苍国陪葬吗?”
“有何不可?你也想让她死不是吗?……”
我骤然起身走过去,“就这么想报仇,这么喜欢杀人?那为何不先杀了我?”一把攥住她的衣领,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凌灼华,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啊,活成这个样子你不累吗?”
凌灼华眸色深沉,抿唇半晌,轻轻抓住了我的手,“阿染……”那双充满灵气的眼睛突然闪烁。
“别叫我!”却不知怎的,鼻子一酸,眼圈倏地红了,我放开了她转身道,“滚出去!”
“阿染,我不会让你死的。”凌灼华忽然从身后抱住我。
“不会让我死?”我觉得可笑,一点一点掰开她的手,脸上拿捏出一个介于微笑和冷笑之间的表情,“山里的那些杀手难道不是你引来的?你一而再的设计于我,就没想过,死的那个人会是我吗?”
凌灼华一震,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了,她一把拉住我,摇着头说:“不是的,我想设计的人自始自终都不是你啊……阿渠的事是意外,是他来晚了,原本……”
“凌灼华!”我质问她,“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凭你这点心机手段就想将御云樽玩弄于股掌之间?”
“阿染……”
“滚!滚出去!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你哪个秘密。”我狠狠甩开那只手,可她却扣得死紧,我竟没挣脱,一抬眼,整个人震住,我看到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红。
“对不起,我只是不习惯,这个世上少有人真心待过我。”她将我的手贴在心口,闭上眼,睫毛上沾了一颗眼泪,像是伤心到了极点,声音喑哑,轻如耳语,“我的父母,他们一生都陷在黑暗诡谲的漩涡里,却将仅有的一丝良知给了我。可终归,所有的一切,我都失去得太早了,若他们还在这世上……可是他们已经不在了,他们死了,阿染,他们被人杀死了。我的这双手,以前也曾替人悬丝切脉,枯骨生肉,可是现在只能在这阴诡的黑暗里,摆弄毒虫毒物。阿染,我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我自己,所以谁也不信。”
她的眼泪落下来,滴在我手上,滚烫,我整个人一颤,“凌灼华,哪有你这样的,要坏就坏彻底,这样才好让人恨你,你现在这样是想做给谁看?”
我都有些恍惚了,记忆中那天漫天红雪,少女翩然起舞,裙袂飞扬,笑靥如花,将风中飘落的花瓣小心翼翼捧在手心,侧首斜眸对我说,“这是是他为我种的凤凰花……”
一切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我看着她,目光里全是嘲讽,“你曾对他说,这一生只嫁他,是不是已经不记得了?灼华,你可知人这一辈子,能对一个人痴上一次,那是种福分。无论活多少年,爱多少次,有些人,一辈子却只能遇到一个。”
凌灼华沉默了许久,最后,我听到她低哑的声音,“阿染,你知道吗?这世上最可悲的,从来不是你爱一个人他却不爱你,而是你痴痴念念不忘,倾尽所有付出,却发现到头来,所有一切,不过是他赠你的一场空欢喜。”
时间是个好东西,验证了人心,也见证了人性。
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苍白的脸,一双眼睛泛着淡淡紫光,如同鬼魅,忽然觉得一阵疲倦。
箫声隐隐约约,我走出门去,箫音逐渐绵长悠远,如水沉静透明,清澈干净的,令人闻之心静澄明。
一路行至院前,却闻箫音突然一乱,仿佛石落平湖乱了一池春水,缓缓在门口停步。
院中,坐在树上独自吹着箫的身影,紫衣银发晕着淡淡霞光,翩若惊鸿,或许是映着落日余辉,被拉长的身影便带出一丝落寞。
音律能折射人心,如非凑箫之人心乱,箫音便不会乱。
一脚踏进院中,箫声便停了,骤然望过来的目中凝霜结雪,凌厉如刀。
两相对视间,那双凤眸冷色微敛,他倚在树间,缓缓浮起笑意,“醒了。”
银发长若流水,纷纷扬扬,身上的伤看起来已无大碍。
我凝眸,忽然想起与他的初见。
赤王宫中,那时春日正好,落花似雪,紫衣迎风拂动,细眉之下一双凤眼,俊美无双,眼角微挑间,明艳不可方物。
眨间之间,他也是这样,飘然跃下树来,云淡风清的拂了拂肩上的落花,走到我面前,一双妖魅的眼睛带着探究,又似有笑意。
手中玉箫在指间一转,忽然往前一递,挑起我下巴,“我好看吗?”连带着邪性的语气都像极了。
我一偏头躲开,轻叹,“御云樽,你赢了,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是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
御云樽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挑眉,“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看着他被晚风吹乱的满头银发,“我的心。”我说,说完忍不住一笑,退开两步,“你说过,你想要我的心。”
御云樽上前,手指轻触我的脸,“即使你会死?”
我淡笑,垂眸,“你要杀了我吗?”
下颚一凉,被迫抬起头,一眼就望入了那双眼,他几乎凑到我面前,一只手指在我胸口,“我真想剖开你的这里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好熟悉的话,真是因果循环,就在方才我才言之凿凿的问过另一人。
出神间眼上黑纱被粗鲁的扯下来,我看到他眼里倒映着我的脸,一片苍白。
捏在下颚的手越收越紧,我被迫看着他逼近的脸,他的呼吸停在我的鼻尖。
“为了和我划清界线,你连死都愿意?”他的眸色深得好像布满无边黑暗。
我皱眉,他的手弄疼了我。
迎着他犀利的目光,我选择了沉默。
他忽然将我推到树上,“睢染,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说完手掌急切的探入我衣衫。
“住手。”我抬手推拒。
“你不是说什么都愿意给我吗?”他在我耳边轻语,突然将我整过身来压在树上,一把拉下我衣领,沿着我的后颈吻下去,他的唇特意在我颈侧伤口轻轻啃噬。
我浑身一颤,猛地扭头,却看到他眼中怒火灼灼,令人不敢逼视。
我在心里冷笑,这算什么?
“御云樽——你到底想怎样?”在他微愣间,我用手肘撞开了他,重重闭了闭眼睛。
御云樽目光紧紧的盯着我,一只手仍攥着我,语气沉沉道:“你哪都别想去。”
我忽然愣住,忽略噬人的眼神,他的动作几乎显得孩子气,甚至亲昵。
第一次升出妥协的念头,“为什么我们总是这样?剑拔弩张,针锋相对……可是我过来不是同你吵架的……”我突然觉得眼眶发热,抬手捂住眼睛,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他忽然一把将我拉过去,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