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一世今生 笑忘成书 第五十一章 忆缱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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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很累,好像还躺在那具冰冷的石棺里,又仿佛要坠进万千丈的黄泉深渊里,再不得重见天日。
眼前的黑暗突然被劈开,透进一道光来,那道光越来越大,将所有黑暗震碎。
光芒大盛,眼前蓦然出现一座雪山,那雪山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对我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吸引力,心里突然就升出了某种说不出的冲动。
心脏狂跳起来,然后我看到一个身影,只一眼,竟恍如隔世。
他一身雪白袍子几乎被雪覆盖,可他的身上竟然在渗血,一点一点红色的血绽在白色的衣上,触目惊心,他长剑点地,站在雪地里,长袍猎猎而动。
一瞬间,我觉得心里好像开了个阀,汹涌而出的洪流将我淹没其中,有个念头似脱缰野马一般冲撞出来,我拼命跑过去,想要追上那个身影。
可无论我怎么跑,都跑不近,他就那样站立的姿势不肯倒下,整个人一点一点被大雪淹没。
我的心上突然痛得无以复加,粉身碎骨,千刀万剐,亦不过如此。
那种疼痛仿佛要将我杀死了。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银铃声,清幽如泉水。
我觉得有些熟悉,可是想不起来,只觉得这声音仿佛有种神奇的力量,令人心旌动摇,不知不觉身上的那股疼痛就被驱散了。
脑子里空白了好一阵,才回复一点意识,眼皮沉得很厉害,试着动了下却感觉自己全身针扎似的疼,根本坐不起来,然后一双手将我扶了起来,一个碗递到我嘴边。
熟悉的说话声,昏昏沉沉间撩开眼皮看了对方一眼,默然的低头喝了,一合眼意识便又模糊了,这一回梦里只有我一人,在雪地里匍匐前行。
再睁开眼时只觉一道白光突然打下来,那光有一种冷淡的味道,却很干净,我努力凝起目光,最后终于发现,那其实是窗口折射进来的日光。
房中的摆设是陌生的,不是之前住的客栈,窗外斜阳已西沉。
我费了些力才坐起来,感觉整个人依然又累又乏,周身经脉好像经历过一场刀刮火烩的酷刑,四肢还清晰的记忆着那种痛楚,手脚很僵硬。
我惘然地抬头,看着面前之人——
她盘腿坐在床尾,黑发覆额,肤白如雪,双手随意的放在盘起的大腿中间,低着头打瞌睡,还嘟着嘴,有点可爱又有些可怜。
许久,我抬腿一脚踹过去,对方成功摔下床,发出一声惨叫。
坐在地上迷糊的看着我,完全你是谁我在哪里的模样。
我懒洋洋的靠在床头,“我睡了多久?”
对方揉揉眼,回忆道:“嗯……两天?三天?记不太清了。”
我垂眸看了看她,“灼华,我饿了,有吃的吗?”
“哦,等着。”她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走了,回来时手上端着托盘,一屉蒸饺,一屉枣糕,还有一碗清粥和小菜,她非常懂我的口味。
我举箸挟起一只蒸饺,送到嘴边时又顿住,凌灼华托腮边打哈欠边问我,“嗯?怎么不吃,不是饿吗?”
我望着她,轻轻笑道:“怕你再下点什么东西折腾我。”
我说完凌灼华一激灵,打哈欠的动作僵住,瞳孔骤缩,脸色跟着白了白,一瞬间睡意全无。
有那么一会儿,整个房间里静得连针尖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而我却听到了凛冽的碎裂之声。
凌灼华突然上半身探过整张桌子,一张嘴叼走了我筷上的蒸饺,整个儿囫囵吞了进去,结果被呛住。
她咳得很厉害,却还是眯着眼对我笑,含糊不清的说:“我吃了……”说完偏头继续咳,一时脸红脖子粗,形态狼狈极了。
我皱眉,她却扭过脸对我笑,我看到她眼里泪花闪烁,像是就要哭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我轻叹,看她这样我实在也没了胃口,垂眸半晌,我道,“那是我最后信任了,灼华。”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也望着我,目光坦然,缓缓的问:“阿染,你在说什么?”
我脸有些僵,做不出什么表情,其实我觉得她很有些厚颜无耻,可我却没办法对她恶语相向,我说什么你不清楚?眯着眼将她打量一番,忍不住讽刺,“灼华,你倒是能耐的很嘛,是我小瞧了你。”
凌灼华默默看了我一会,眼神暗淡的低下头,嘴唇紧紧抿着,一声不吱。
我怒道:“不说是吗?那我替你说了吧,客栈里的火是你放的,还有我房里的迷烟,也是你的杰作吧?”
凌灼华抬头看我一眼,没说话。
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将我绑了送给浅风,是想以此威胁御云樽放过凤千阑?”
凌灼华身子仿佛是僵了僵,这一回没有看我,只是轻轻点了下头,她素日里一贯没什么坐相,屁股一挨凳子就没有循规蹈矩过,可此时整个人却坐得端端正正,背挺得笔直,两只手也在衣袖里藏得严严实实。
我皮笑肉不笑道:“不知是谁告诉你,凤千阑有危险的?”
往常凌灼华聒燥,总令人觉得脑仁被吵得嗡嗡作响,今日她索性在我面前立地成佛,成了个得道高僧,任我冷嘲热讽也憋不出一个屁来。
“说话。”我冷冷道。
凌灼华缓缓抬起眼,惜字如金,“是……他。”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渐渐变冷,“哦?他是谁?浅风?我竟不知道你何时与那位凌月阁阁主有这样的交情了。”
凌灼华继续沉默,我只能道:“魅一直跟在御云樽身边,暗地里却不知藏着多少人,说真的,我不太相信,你能这么轻而易举的从他们眼皮子底下将我绑出来。唔……怕是你在火里动了什么手脚吧?
凌灼华没说话,只是一笑,可那笑却看得我心下一沉,我低沉道:“我猜那应该是种特殊的药物,专门用来对付高手的。你将它混和在迷烟里,普通人吸入不会有异样,只有动用内力才会发作,所以你当时在门外敲门是故意引墨羽动手?还有御云樽,他的身体似乎很特别,普通的迷药对他都没有用,所以你是在张图上动的手脚?你知道我会拿着那张图纸去质问他,这样毒就下到了他身上,那是种什么毒?”
“并不是毒。”凌灼华轻轻看我一眼,脸上竟有些赫然,“只是一种调情的药物,能通过人的皮肤渗透,会让人一时情动。”
所以,那个时候,他正在与别的姑娘寻欢作乐,鱼水之欢。
“你哪来的毒?”我咬牙说出这几个字,然后在看到凌灼华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手时,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我猛地站起来朝她走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到底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一瞬间,我看到她眼中闪过那种茫然无措的表情,顿时就愣住了。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我脸上,扬了扬嘴角,感叹般的说:“你终于不再相信我了。”她的笑容真实而清澈,没有一点虚假,可我就是觉得与她往常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带了那么一点惨然吧。
我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一字一顿道,“我在问你,哪里来这么厉害的毒!”
凌灼华脸上血色尽退,却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说着缓缓脱去黑纱手套,露出白皙的手腕下令人触目惊心的手掌,那是只有些畸形的手,纵横交错着疤痕仿佛是烙上去的,令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我垂下眼看她,“是不是连御云樽也不知道,其实你不但医术了术……”顿了下,我略显尖刻的笑了一下,“还是个用毒高手。
我语气平和,脸上带笑,一点也没有咄咄逼人,凌灼华闻言却浑身都发起抖来,仿佛恐惧到了顶点,本来苍白的脸色越发像是白雪堆成的,我突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敛了笑,我重新坐下,轻声道:“你来苍国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吗?”
她张了张口,我提壶倒了杯茶,边提醒,“别再说是为了嫁给凤千阑这种鬼话!”
凌灼华看着我,她的眼神有些朦胧和迷茫。
我端起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灼华,其实你来苍国,是为了复仇,对吗?”
凌灼华倏地一震,一身红衣的少女目光闪烁,眼底尽是诧异,可是很快她就垂下目光不再看我。
缓了缓,我低声道:“灼华,告诉我,你要寻的仇人到底是谁?”
灼华嘴唇动了动,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我放下杯子,指节叩击在桌上,一声一声。
我在等她。
凌灼华缓缓抬头,淡色的唇微微往上一扬,那是一个带了些无奈的苦笑,可眼神却渐渐变得尖锐起来,像是被激怒了。
她冷声道:“阿染,别逼我!”
她的话犹如一座山石猛然砸下,在我的印象里,她一直是没心没肺,快快乐乐,了无心机的姑娘,脸上从未出现过这样苍白,惨淡,阴郁,甚至愤怒的神情
我心中微冷,“我逼你?”
忍不住又笑了,移开目光望向窗外,不知不觉,叶落满院,草木微黄。
转眼之间,竟然已入秋。
秋凉似水水如烟。
“你是为了你的父母吗?”我眼望着窗外凉薄的秋色,“诛心之毒最早是从苍国皇室里流出来的,中毒者每日午夜都会毒发,毒发时身上有如挖心削骨,生不如死,这是你告诉我的。此毒虽不能令人立时毙命,却着实是控制人的利器,让中毒者成为牵线木偶,言听计从。可苍国皇室里为什么会有这种毒?”
凌灼华沉默。
“当年苍国二公子北宸起兵谋反,之后被凤家平定,而苍国世子却不幸被乱军所杀,最后四公子浔亦登上王位,所有的这一切,你父母在里面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你说你的父母死于三年前,三年前,恰逢墨轻情逼宫谋反,并将诛心之毒一并焚毁,你的父母是不是……”
“是!是她杀了他们!”凌灼华厉声道,“她还派人追杀我们,碎云山一夜之间封门都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