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一世今生 笑忘成书  第五十三章 忆缱绻(三)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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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我哑声道。
    我没想过推开石棺的人是他,没想过他会那样挡在我面前,没想过,他会为我拔剑。
    话音落下,我感觉到他的身体似乎僵了僵,却什么也没说,拥着我一跃跳到了树上。
    我一抬眼,怔住,只见远方暮色西沉,红霞灼灼,美不胜收。
    “你说你出生时骨血里就带着毒,并不是骗我的,是吗?”我望向他。
    “我身上有一种从母体里带出的寒毒,它浸在我的七筋八脉里,无法化解,出生时医官便断言我活不过七岁,可我不相信。”御云樽的身影被夕阳的暗红晕染,度上夺目的颜色。
    眼前情景无端令人心惊,修长的身影傲然挺拔,有一种无言的坚毅,几缕白发从他颈边扬起。
    他似有所感的侧首,眼底眉梢尽是自若和淡然。
    “你母亲身上为何会有毒?”无意识的问出口,转眼,御云樽正靠在树上端详我,我们就这样凝视,他的眼里渐渐聚起半真半假的笑。
    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心中一颤,晚风拂面,带来一丝凉意。
    “那毒与你的血脉融为一体后,是不是令你百毒不侵?”我不动声色道。
    “的确,我的血却对各类药物毒物有些奇效。”他说。
    将目光投到远处,望着天边最后的夕阳,“是冰魄草吗?你想要的。”
    侧首,在御云樽幽深的目光里,我笑了,“我猜到了,凌灼华曾告诉我,这世间只有冰魄草能够生死人肉白骨,而我身上的伤……我想或许那冰魄草,就在我的身体里?”
    御云樽看向我,淡淡道,“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回过神来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由愣住。
    御云樽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盯着我,“你师出斜云观,后来投效于轩王麾下,也就是现在的天子,你曾是他的谋臣,可后来被卷入一场谋逆,你被判处极刑,你死后不久,他成功登上了帝位。”
    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烧下,我感觉到一种窒息,整个人从头冷到了脚,身子一晃,差点就这样栽了下去,伸手一扶,正好攀住御云樽的手臂。
    “我死……是什么意思?”
    “受了那样的极刑,原本,你应该已经死了。”
    “什么极刑?”
    “剜眼断骨之刑。”
    御云樽低沉的声音在我耳朵里嗡嗡作响,震荡不止,我觉得头晕目眩,不敢想像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刑法。
    “可我还活着……”我努力保持平静,“难道不是因为冰魄草吗?”
    “那时在问石山庄……”御云樽突然说,我心口重重一跳,听到他说,“若冰魄草在你体内,那时我便剜了。”
    我觉得浑身发冷,四肢百骸都在往外冒寒气,几乎用尽全力才能平静的问出一句,“你们发现了什么?”
    “你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冰魄草,而是有人用高深的内力替你重塑了周身筋骨脉络,虽然难以置信,但却是真的。但同时也是这股内力封住了你的筋脉,让你虽能与常人一般行动自如,却武功尽失。”
    不知为何,电光火石间脑海时闪过的是雪山里的那抹身影,百般思绪飞快闪过,膝盖一软几乎有些站不住。
    我张了张口,不知道怎么说。
    我觉得很荒唐,人的记忆也会有假?
    莫非,封住我的内力,斩断我与那所谓瞳术的联系,又抹掉我真正的记忆,让我误以为自己不是睢染,难道是为了让我当一个普通人?
    我突然感觉到一阵痛苦,这些日子以来,我活得这样无知可笑。
    “我说得这些,可对?”
    我微微偏头,御云樽正目光深沉的看着我,那眼中分明全是探究和观察,我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意,“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说?”
    “也不是。”对方淡淡挑眉,“我查过很多古籍,自从百年前青鸾一族遭灭族后,瞳术就失传了。”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青鸾一族……我竟差点忘了这人的恶劣品性,所以那个时候也是试探?!
    御云樽忽然失笑,“你这个表情,是在想什么?”
    我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根本就不知道你说的瞳术是什么。”
    “妖瞳摄魂,一种禁术,你……”
    我打断他,“闻所未闻。”
    他看了看我,半晌,“饿了吗?”
    我有点没力气发脾气,转身跳下树,他从身后跟上来。
    我不作声,他也不言语,我们就这样各自走着。
    “这边。”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带着我往另一个方向去。
    我听说这里叫水月山庄,庄如其名,环境甚是清幽雅致,庄主姓叶,单名一个城字,据说不是什么有名的世家。
    夕阳一旦隐没,黑夜总是来得很快。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一路走来所有家仆都对我们退避三舍,视若不见,我觉得这个不是什么有名的世家,其实也不简单
    “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皆因其有违天理人道,过于逆天,会反噬修习者的生命。”
    我脚步停在房门前,心神起伏间,听到御云樽的话音继续从身后传来,“无论何种瞳术,皆以意念炼心,代价是七情六欲。”
    我听到自己的心在乱跳,压住心底的震动,转身看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记得,所有的事情,我之前甚至不记得睢染这个人。”
    只说这一次,无论他信与不信。
    御云樽凝眸看着我,脸上浮出莫测笑意,“世人皆传说紫薇山上的斜月观有仙灵存在,更传言每一任观主都会修习异术,可长寿不衰,容颜永驻。”手指落在我眉眼上,“不知染儿可知晓?”
    我心一凉,扬起脸来冷笑道:“不信便罢。”
    转身时却被一把拉住,一根手指伸进我口中,猝不及防间我一挣,待看清楚后整个人又是一僵。
    御云樽的拇指压着食指,鲜血自他指上流入我口中。
    “你的体内还残留着我的血,接下来只需偶尔少许便可压制住蛊虫。”他抽回手指,掏出一个瓶子塞进我手里,“我要离开几日,你在这里等我,可好?”
    嘴里隐隐有股血腥铁锈之气,手中的瓶子带着奇怪的暖,缓缓抬眼,灯火阑珊映着他的脸色有点苍白,猝不及防间,我却想到了另一个人。
    他现在身在何处,又陪在何人身边……
    我一时间混乱起来,心中简直升起某种惊慌。
    转身回房,背后急促的脚步声带起一股风,待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被推到了墙上。
    “不要留恋不舍,走了的人,和死了没两样。”御云樽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冰冷的手指轻轻摩挲我的脸。
    我僵硬得无法动弹,脑子里空白了好一阵,心中滔天洪水差点决堤。
    我仰头靠在墙上,莫名想哭,不知过了多久,一片光透进来,我睁眼,案上烛火旁映着一个修长身影。
    “墨羽,你回来了。”我觉得头有些沉,揉了揉眉心,“我听说他贴出悬赏遍寻天下名医,他生病了,还是要为谁瞧病?”
    墨羽不言,只是无声的看着我,我说:“我要见他。”
    我独自一人走在茫茫夜色里,脑中一遍遍构想着与他再见时的情形,要说的话,却终于体会了一次什么叫相见争如不见。
    循着墨羽所说来到那家客栈,掌柜不在,只有小二坐在堂后昏昏欲睡,我用了一颗金铢让他放行,一路来到那个房间,灯影摇曳,在门上映出一个剪影,心跳忽然加快,正准备敲门,屋内却传来声音。
    “公子……”女人的声音带着微微嘶哑,“九姬是否已成了一个废人?”
    “问他无用,不如求我。”话音含笑,清越灵动,熟悉得令我整个人僵了僵。
    “不知凌姑娘如何才愿出手医治?”淡淡的语声像是隔着一层什么,有些空洞的回响。
    我一瞬间失了神。
    “公子不必求她,九姬不想再拖累公子了。”一翻凄苦哀怨,我听得浑身颤抖。
    伴随着一记冷哼,传出一句冷语,“那就去死好了。”
    “公子……放我离开吧。”决绝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与公子君子之交,若是别的人,我也不会为难,可她嘛……”少女笑道,“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家阿染的性子,此女三番两次害她差点丢命,我岂能救她?况且,若我们家阿染晓得我救了她,岂会轻饶了我?”
    房中沉默片刻,才传来声音,“凌姑娘想要什么,不妨直言,只要在下做得到,必定全情全力。”
    脑子嗡嗡作响,他竟这样一心为她,只为了救她!
    “哦?当真?若我要你娶我呢?”半开玩笑般,“承诺若你今后继承王位,我便为你王后,我的族人便是你的臣民,你要保我碎云山族人性命无虞,这个提议你可接受?”
    “在下……”
    “公子,不可答应……”
    砰!门被推开,我一步踏进屋去。
    “你为什么要救她,你知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我目光灼灼着盯着坐在桌边的人,他一身黑衣如墨,青丝如瀑,眉目如画,面容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冷峻。
    “睢染!”云九姬喊了一声,我回过神来,恨不得抽出匕首再扎她一刀,幸好凌灼华出手快,一针将她扎晕了。
    我见她还站在床边不动,冷笑道:“还不滚,是等着我现在和你算账吗?”
    她脸色一垮,走到桌边写了张纸递给江流,“按药方服用,暂保性命无虞。”垂着头经过我身边时,拿眼角偷偷瞄我,轻如蚊声道,“我先滚了,等你回来算账。”
    我站在门口,屋中人垂眸看着那张药方,合上的门扉带起一丝冷意,而我的心就像是先被点了一把火,熊熊燃烧着。
    我走到他面前,“为什么?”态度很不好,完全质问的语气,做不到心平气和。
    他皱眉,连头也没抬,“这张药方有几味药并不好找。”淡淡一句话就像当头浇下的水,一时间,我只觉经历了冰火两重天。
    衣袖下的双手一点一点攥紧,“江流,你这样……是在报复我吗?”心中一痛,眼泪突然涌上眼眶,我赶紧转开脸看向别处。
    在江流的沉默中,我眼中的水汽渐渐消散,心也变得透凉,“你现在就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了吗?”
    终于,那双低垂的眼抬了抬,目光淡然,吐出字来,“你既做了选择,今日又何必来这一趟?”
    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从同我说的话,也会成为刀剑,让我疼到不能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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