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兰之都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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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道:“他初来时疯癫失常,大人急得不得了,带他四处寻访名医,碰到先王重臣星辰。星辰说帝都有名医能治怪病,後来才知那人竟是岁无情。岁大夫不仅治愈了银兰的疯症,还为他续上武脉恢复武功……”
“……”
“後来,星辰收他为义子,又在先王跟前,举荐他为帝国剑师,专门教授王子习剑。先王去年辞世,王子登基成为新王,银兰地位一直稳固,听说王很尊敬他,以师礼待之,授予荣誉将军的称号。”
香逸雪道:“为何他……满头白发?”
乐天道:“听是岁无情给他用药,叫什麽迦叶……鸟的心血,打通闭塞的经络,药性猛烈炙白头发。”
这一路让银兰吃足苦头,可惜他无法陪伴在身侧,即便最终都到达兰之都,可始终走着各自的道路。
香逸雪想着叹了口气,他今生最想保护的人,终究无法保护周全。
乐天听到他的叹息,不以为然道:“你不必为他叹息,他倒是滋润得很!”
香逸雪道:“怎么说?”
乐天道:“你没听别人怎麽夸赞他,帝都的美人剑师,银色的头发和高超的剑术。”
香逸雪无声苦笑,心底浮现的是银兰瀑般黑发,柔顺秀美蜿蜒而下,最温柔莫过他的安静睡颜,长长黑发散在身侧滑腻冰凉。
乐天似有几分吃味,合着嘲弄语气道:“银发让他备受瞩目,成为帝都女子钦慕对象,还有不少男子也爱慕着他。最痴情的要数绯翼将军,林大人叫他卷毛将军。听说身世显赫的将军追求六年,被银兰拒绝多次还不死心!”
香逸雪愕然片刻,忽觉喉头有股苦涩味道,比梅风的药还要苦上三分,这倒是第一次听人详细说起银兰的爱慕者,狐疑道:“此人什么来头?”
乐天颇为饶舌,天生就爱讲话,倒豆子似说道:“绯源族首领的二公子,骁勇善战有勇有谋,先王曾派他带兵出援日丽国和封神国之战,他不辱使命凯旋回朝,是年轻将领中的佼佼者。”
香逸雪只觉苦涩味道越发浓烈,让人不知该哭该笑,又或许什麽都不是,只该埋怨自己命运不济,让曾属於自己的清雅之兰,成为别人眼底的一朵玫瑰!
那玫瑰还带著刺,不容易被人采摘,不知是环境历练,还是旧情难忘……
“我真不觉得银兰有啥好看,连见多识广的林大人都被他迷住,还为了他处处找绯翼的麻烦。”乐天忽叹口气,脸色颇为担忧,迷惑道:“玉族长担心他们斗下去会出事,挑起绯源族和龙族的矛盾,可他又管不住林大人,梅大人又昏迷不醒,这可如何是好呢?!”
香逸雪吃惊道:“林仙寻喜欢银兰?”
乐天嗯了一声,一五一十道:“我去剑师府就见他在,他买通了府里的佣人,监视银兰的一举一动,也不知他是真迷上银兰,还是一时兴趣……”
香逸雪沈默,现在不管谁喜欢银兰,或者是银兰喜欢上谁,他都没立场来过问了!
乐天叹道:“其实外人并不知情,银兰太难相处了,当年在飞龙山庄养病,好东西都先仅他享用,他那时候病得疯疯癫癫,也不知糟蹋众人多少好意,大家伙可都没怪过他,但他病愈后就没再回来过,而且还要与族人断绝关系,你说这是不是忘恩负义、背祖忘宗?!”
银兰不是这样的人,割断跟龙族的联系,怕是想斩断过去种种一切,兰之都是他重新开始的起点。
演变成对立局面,香逸雪没责备立场,只在心里默默叹息,银兰熬过那些岁月,心里怕是恨透了他!
“三年前,血族将军和海巫族公子为他争风吃醋,双方带人大打出手,死了几人伤了数十,後被先王治罪。新王登基大赦天下,这两个家夥才被放出。”乐天翻起旧事,唠叨不停道:“梅大人寄托厚望於林大人,希望林大人能带族民过上好日子,我可不想看到林大人毁在银兰手上。”
“放心,林仙寻不是无智之人!”香逸雪苦笑一下,拍拍乐天肩膀,安慰道:“挑起两族争端,打死人要坐牢,打伤人要赔钱,更给银兰在外跟人相好的机会,於人於己都是不利,这种亏本买卖,他又怎麽会做呢?!”
“是呀,这种亏本买卖,我怎会做呢?”林仙寻哈哈笑著,一脚踏进门来。
说曹操曹操到,乐天脸色窘困,背後说人被人逮著,今天运气衰到家了。
雨未停歇,林仙寻雪白长袍,脚穿一双高屐,一路走来泥水不染,搭配手中一色莲伞,更显得高雅非凡。
香逸雪抬眼瞅着他,看林仙寻的模样也不似被银兰迷住,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纠缠银兰,这其中怕是有什么缘故,只是他要用什么立场来过问呢?!
林仙寻拨开乐天衣襟,看了看他的伤处,扔来一个盒子,撇嘴道:“别去打扰剑师大人,人家高贵的身影,怎适合来这种地方?”
这话说得连讥带讽,绝非讲心上人的语气,香逸雪不动声色试探道:“也对,把人留给你便是!”
林仙寻哈哈笑道:“乞丐,你要不是长得太丑,我还真有点喜欢上你。你说话总能合我心意,但你这张脸也太瘆人……”
盒中化瘀红丹,乐天握著盒子,感激道:“方才在剑师府,多谢林大人圆场!”
林仙寻一屁股坐下,不以为然道:“说谢就免了,总之你别去惹他,他不是你能应付的人!”
香逸雪淡淡道:“乐天,林大人用了应付二字,就表示他并非真心著迷剑师,接近剑师应该另有谋算,你大可以放心!”
林仙寻闻言皱起眉头,抬起眼皮投来目光,上上下下扫着对方,漫不经心道:“奇怪了,我腹中何时多条蛔虫?”
林仙寻不打算解释,香逸雪知道逼他没用,淡淡一笑道:“算我多言!”
骤雨初歇,晚风带著雨后特有的清新,香逸雪来到剑师府邸,拜帖上是梅风的名字。
守门侍者狐疑半天,告诉他银兰大人出门赴会,让他改日再来拜访。
香逸雪道:“没关系,我在门口等候。”
守门侍者并未多言,任由他站在门口。
明知梅风叫的不是银兰,为何还要来剑师府邸?只为给自己找个光明正大见他的理由吗?
一直等到半夜时分,一辆马车驶来,车上下来两人,一人微醉,另一人搀扶著他,两人身子贴得很近,醉者几乎靠在扶者肩上。
马车驶开了,阴影里的人开始亲吻,吻得火热缠绵难分难解,直吻到一方受不了,扭开头拼命呼吸。
好一个香豔旖旎的夜晚,两人搂搂抱抱走上台阶,一直看到香逸雪为止。
今晚,银兰受邀出席督军大人寿宴,他本来不想去,可是昨日议事结束,殿外碰到王後,王後邀请他同去,他当然不能拒绝,只能乖乖出席。
宴席上,督军大人故意把他和绯翼将军安排一处,王和後频频赐酒给他们,话语暗示他们能够早日同心,银兰不是笨蛋,看出大家有意撮合,苦笑一下平静接受。
席间,他一反常态杯杯连饮,但凡有人前来敬酒,毫不推辞一饮而尽,豪爽得与之前判若两人,看得绯翼暗自咂舌。
酒过三巡,王和後相视一笑,王说剑师醉了,请绯翼将军送剑师回府吧!
绯翼便带著银兰,在众人了然的目光中,先行告退。
坐上马车,银兰很安静,闭著眼睛托著额头,脸上染著淡淡红晕,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绯翼渐渐靠近他身边,他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绯翼斗胆把肩膀伸过去,轻声道:“你醉了,靠我这边,舒服一点。”
银兰没有出声,也没睁开眼睛,只是把头慢慢靠在他的肩膀上。
绯翼心中狂喜,从不与人接近的银兰,终於靠在他身上,难道真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吗?
今夜,他终於采到这朵带刺的帝都玫瑰了吗?
下了马车,他迫不及待地吻了银兰,银兰没有反抗也没迎合,任由那人火热舌头,撬开牙关後,在嘴里胡搅蛮缠。
银兰的唇冰凉冰凉,带著冷冷的兰香,绯翼怎麽都吮吸不够,以至於让银兰差点窒息。
或许渴望太久,或许等待太久,放开银兰的唇,绯翼向那诱人的脖子吻去。
银兰始终闭著眼睛,没有主动的意思,但是没有拒绝,身子别扭地僵直著,从头到脚微微颤抖。
绯翼认为他是害羞,更是爱死他这等反应,心中人儿没历情事,清纯得好似处子。银兰脖子也是冰凉,连同他冰冷的身子,就好似用冰雪做成。
绯翼在他脖子印遍火热的吻,在他耳边喷著热气,深情款款道:“今晚……让我留下来陪你?”
银兰没有说话,颊上红晕更深,不知是醉得无法思考,还是为对方的要求而羞窘。
绯翼厚著脸皮道:“你不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听他这麽说,银兰被绯翼握著的手,居然也没有抽开。
这算是答应了,绯翼心中狂喜,心都快蹦出嗓子眼。
色令智昏的将军暗下决定,就算城门失守王命来到,也不能把他从剑师府邸挖走。
没有采到心爱的玫瑰之前,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会分神看一眼。
几乎半抱著银兰走上台阶,绯翼恨不得一步作十步,马上就能飞到屋子里。
其实屋外也可以,他倒是无所谓,但脸皮薄的银兰绝对不允,那人已经窘得睁不开眼,若就在外面亲热,他恐怕真要反抗了吧?!
虽然急不可耐,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忍耐。别做出格之事,否则功亏一篑前功尽弃。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奇丑之人,残缺身子裹在黑色半旧的袍服里,一只眼睛闪著冷光,好似黑暗国度的使者。
这个人早就来了,一直站在檐角阴影里,冷眼看著他们拥吻黏糊。
方才二人的亲热行为,应该被他尽收眼底。
绯翼此刻心情很好,更不想被人打扰,本来是无视那人,直接带银兰进府。
那人也不想搭话,往後退开一步,眼帘低垂下来,仿佛只是一名过客。
忽然,绯翼感觉怀中身子猛然一震,一股莫名寒气瞬间笼罩!
好似凛冽的杀气,冻得绯翼欲望尽灭,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不知何时,银兰眼睛睁开,而且瞪得很大,被绯翼握著的手猛然抽回。他死死盯著丑陋的黑袍人,眼中冷厉之色,好似千年寒冰凝缩。
一股无法言说的恨,隐藏银兰瞳孔深处,搅起无穷无尽地痛苦,仿佛那人亏欠他很多,多到生死不相见的地步。
银兰脸上红晕褪去,变成苍白之色,厉喝道:“你怎会在这里?你还来作什麽?”
从没见过银兰声色俱厉的门侍,吓得单膝跪下,结巴道:“大人,他说他是梅风,您的同宗师弟,非要赖着等您回来……”
香逸雪淡淡道:“剑师大人,我来是想告诉你,梅风病重来日无多,望剑师顾念同门之谊一行探望……”
银兰瞪大眼睛看他,似被鸡蛋卡住喉咙,用古怪声调重复道:“梅风?”
插不上嘴的绯翼,用乌黑的眼珠子,不耐烦又好奇盯著二人。
“同修数载,风雨扶持,我想梅风对你而言,不只一个过眼云烟的名字。也许只是最後一面,也许病人还有转圜,我不想让你存有遗憾,故而专程通知你。”香逸雪平静看着对方,眼帘眨都不眨一下,心平气和道:“剑师大人,去与不去,自行决定!”
银兰凄厉冷笑,目光死死盯着他,失态地拔高声音,激动道:“我跟龙族没有关系,龙族的人一概不见!”
“哈,如此的话,那便是我自作多情了!”香逸雪面无表情,目光淡定安然,一语双关道:“抱歉,打扰,告辞了!”
说完,香逸雪目不斜视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地将俩人留在身後,很快便与夜幕融为一体。
丑陋的黑袍人走了,银兰望著他消失方向,脸色却越来越苍白!
一旁的绯翼也收回了视线,又是那些龙族人过来纠缠,
绯翼正想问银兰怎么回事,猛地发现银兰浑身战栗,目光涣散真气逆流,银发飞舞模样骇然。
绯翼大惊失色,想上前搂他,却被银兰逆行真气逼退数步,翻飞白袍竟成利刃,割破他的手臂。
鲜血汩汩涌出,绯翼顾不得伤口,惊呼道:“银兰,银兰?”
银兰面容狰狞,眼神混沌表情怪异,似陷入清醒与魔障的对抗,额头冷汗淋漓,握拳的手正在涔血。
仅存的一分清醒,让他痛苦地呼吸,努力压制体内邪源,眼中露出溺水绝望,意识迷离道:“药,药……”
剑师府邸乱成一团,总管慌忙找来瓷盒,取出一颗大蜡丸子,刚刚捏碎拿出丹药,就被披头散发的银兰一把夺过,塞进嘴里胡乱咀嚼。
片刻之後,丹药之力发作,银兰情绪渐渐稳定,好似被人抽去筋骨,瘫软在地颤抖不已,眉头紧蹙呼吸微弱,痛苦表情还没褪去。
他方才出了很多汗,衣衫湿漉漉的,好似刚从水里捞起来,凌乱发丝粘在脸上,与平日冷峻的银发剑师判若两人。
吓得不轻的绯翼将他抱到房中,看著下人进进出出伺候著,又是掐人中,又是灌热汤。
总管苏薄急得跺脚道:“这可怎麽得了,少爷两月之内发作两次,岁大夫留下三粒丸药只剩最後一粒。星辰大人又跑去日丽国了,少爷要真出点什么事,我怎麽跟星辰大人交待?!”
绯翼惊魂未定,草草包扎手臂伤口,狐疑道:“银兰得什么病?”
苏薄叹道:“如将军亲眼所见,少爷这是疯症,没法子根治了,只期望别发作!”
疯症?绯翼惊呆了,一时无法把它与脑海中美丽冷静的人儿联系,喃喃道:“怎会呢?”
管家惋惜道:“听星辰大人说,少爷身世可怜,在家乡受人欺负,刺激过度变成这样,发作之时伤人伤自,就连他的族人都嫌弃他。”
兰之都遇到星辰大人,请来岁无情替银兰治病,经过一段时间医治,银兰病情果真好转,但疯症无法彻底根除,受到刺激还会发作!
若是反复发作,病情越来越重,直到彻底失控,完全变成疯子。
岁无情留下三粒应急药丸,药丸用尽不必寻他,因为他也无能为力。
药丸,还有,最後一粒!
银兰躺在床上,表情渐渐平静,陷入无悲无喜的空白状态。
绯翼皱眉道:“他这两次发病,是受什麽刺激?”
苏薄抱怨道:“还能受什么刺激,不就那些龙族人!这些该死的龙族人,存心想逼死少爷,少爷离开龙族六年都未发病!”
绯翼沉吟道:“族人……”
苏薄叹道:“将军大人,您要撞见日丽国的来使,请他回国帮我给星辰大人捎个信,就说少爷旧病复发遇到麻烦。少爷怕星辰大人担心,不准我派人去找星辰大人。”
绯翼皱眉道:“知道了,我若见到来使,定帮你转达口信!”
苏薄重重叹了口气,看看床上的银兰,又看看手中药丸,嘀咕道:“最後一粒药丸,也不知能不能撑到那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