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走火
    拿到卷册的第一日，婉儿就已将它翻了个遍，心中大概也有个了然。自觉比起女戒女训之类的，这篇文字显然要易懂也简明得多。只用了五六日便将其中法门练得有了些小成。想到还要再等二十几日师尊出关才能检查功课不禁觉得有些无趣——是那人看不起她不信她悟性了得还是怎样？这样简单易懂的东西要用一月时间休习，未免小题大做了些。她随手一扔卷纸。孩子的稚气与执拗在嘴角戛然而止。
    山门中闭关都要去主峰的无望崖。这些日子难得一个人清闲。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想到这儿她又不觉笑了。自己千金之躯，到了这里，反倒成了猴儿不成？摇摇头。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也不顾什么尺步礼节，奔到了正堂的清华轩。她甩甩衣袖清掸风尘。觉得犹是神清气爽体格轻盈。莫不是龟息吐纳之法有这样的裨益？心里暗暗道奇，一手已经推开了大门。
    师尊的屋内一如往常的整洁。就好像从没人住过一般，没什么生气。她小心翼翼地进了去，见没什么动静，便一时大胆起来，东翻西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无趣无趣无趣！”随手一挥，不耐烦的心绪一下子蒙上心头，暴躁起来……
    嗯？猛然间觉得身后异样。她迅速回身。身后的墙壁上隐隐透出些幽蓝的光。
    明明是竹砌的墙壁为何会有如此厚重的感觉？又为何会发出幽冥之光？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壮着胆子，实则又惊又怕。探出手去，想摸摸那堵墙。却不经意间，手指没入墙中……
    “是空的？是幻术？”她愣了一下，冷不防地抽回手来——难道，此间另有玄机？她又凑近了些，抬起一只脚，足尖微点，先探了进去。竟踩到了实地——果然，里面，别有洞天。她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整个身体倾了过去……
    不是别有洞天，而是天外有天！流瀑长虹，石案仙台。两侧黄花梨木描金的架子上摆放着几十把上古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拐子流星鞭锏锤抓……十八般武器可谓样样齐全。心笑太过夸张一扭头，便看见一旁不起眼的书架上摆着一只锦盒。方才见的那幽蓝的光，便是从这里发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
    是一条鞭子。柄处还有一条浅浅的，湖蓝色的茸毛。看上去好像是什么动物的尾毛。柔软得出奇……她方想伸手去拿，目光却落到了一旁的古旧卷册上——天书？她娥眉一蹙，这个师尊，竟在这里藏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吗？合上盖子，她又兀自捧起了卷轴。走出了密室——既然闲来无事，不如偷偷修习！
    这个想法也算是临时起意。她本想着看看边放回去。谁知越看越觉得其中奥妙无穷，法术招招精妙难得一见。不似腾云驾雾御剑乘风这种山中人人皆会的小招数。而是一些元神离聚，阴阳相克的大招式。她虽然不喜这些，但是看看又有何妨？
    随手翻了几页，她不觉惊叹其中法术诡谲莫测。师尊所传授的不过是一些呼吸吐纳固本培元的入门之术。主修元气灵力。若依次来看，恐怕十年八载方才能练就这卷上的东西……这样又有什么意思？正在思量间忽然看见有一则凝神提气的法门。比先前师尊传授的精妙不知多少。她细细看了两遍，并按照自身推算了一番发觉若循此往复，两年之内必有所成。不由的欢喜起来，可转念一想师尊既有如此秘诀，为何秘而不传只传一些普通法门？妤师姐曾道他待弟子严苛，却也不曾过分干预。到底是向来如此，还是只有自己特别？她摇摇头，不想去想。日久见人心。看这架势，自己在这里的岁月，还很长。总有一天，会知道……她看了几遍，选了几篇看起来易于修炼的字诀随即默背了下来，便将卷轴重新放回了远处。
    得了好东西，她却并不像别人那般急于练习。每日还是照常练习呼吸吐纳的入门基础。是由过了这个月，陆伯禽出关。简单询问了她身体的状况和灵气汇集的进度，便又递了本卷册给她……
    “这是御风挪移的初式。再过两三月，你可依法习之……”
    “两三月？”婉儿愣了一下。“那这两三月间……”
    “仍需凝神屏气，聚精会神。”男子淡淡一笑“这已是快的。别的弟子就是再快也要半年才能学御风之术。”
    “这算是——夸奖？”
    “不是，你本该如此。”
    嗯？婉儿歪着头看她。入山已经一月有余。她身上的贵气多少消磨了一点。此时男子看着她，不由觉得有了几分可爱。那张脸虽然还很稚嫩也不沾风尘，但是偏有那么几分妩媚，看得人心猿意马，若再过几年恐怕……男子摇了摇头，食指修长戳了一下她的眉心……
    “我看别人的徒弟都会缠着师父撒娇要这个要那个，徒儿不如也学学做给为师看看如何？”他眉毛一挑，似真似假……
    婉儿半天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月光清冷，和星辉一同泻在他的肩上。发映飞霜，隐约斑迹……
    “师尊……”婉儿顺着藤席蜿蜒攀上附在他手臂旁。将身子的重力倚靠在对方身上。“叫师父……”她闭上眼，没有回应。师父？师徒天生，就是宿敌……
    “还在想着有朝一日取我性命？”他侧过头，她觉得气息就在自己的顶心。
    她轻轻摇头，“不是说，乾坤逆转，人死复生吗？”
    “怎么偏生不像师徒，倒像敌人？”
    本就是！
    话到嘴边，却没说出口。
    “修习之法切不可急于求成。当循规蹈矩。必有建树……”身边的人没有理会，听呼吸缓沉有序，怕是已经睡着了……手指一点，一席披风覆在了她的身上。月色微瞑，难得安宁。
    又过了三两月，御风之术已有小成之际，伯禽又一次提出要闭关修行。门中人见怪不怪，只道他为了早日修得仙体，也不理不问。只是婉儿心里多少有些欢欣。因为他这次闭关时曾有言在先——少则半年，多则三载……
    此时习练上古秘术不正是时机？到无望崖和一干弟子装模作样地送别了师尊，婉儿便轻驾风云返回了湖心岛。她这人平日不常出岛，终日只是闭门在岛中修习。入来这里几个月，认识的除了每天负责给她送饭食的那个不知什么辈分的小童子，就是曾经照顾过她的妤师姐了。在她看来，如有这些时间，还不如早日修得仙术脱离此地才好。可在别人眼中，却以为她足不出户一来是她师尊严苛，管教有术，二来是她勤勉有仙缘，私下里还议论过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师尊”……
    一来几个月，她已不是出来时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了。运功打坐的时候，她隐隐地感觉到体内有一股阴寒之气采补着山中的阳罡之气，阴阳互补才使得自己在短短时日内才可灵力倍增——饭量不似从前多了，近几日只需饮水便能度日；身体虽然比以前丰腴了一些，但轻盈更甚从前……这些变化她看在眼里，但从未和师尊说过。她知道，有些事自己即便不说，他也不是瞎子。当初传她的入门呼吸之法已经不能受用，现在开始修为上乘的法门才是道理。
    她回想着纸上言，寻了岛上一处幽静处，盘膝而坐。逐句练习……
    先不说她练得如何，只是每日送饭来的人到岛上都不见她。先前来送饭，因为是陆伯禽的居处，隔着这么层关系。所以送饭的童子每日来，也不过是放在渡桥头的案几上，不曾进岛去。日日虽不见人来取，但是每次都会有人将饭食饮尽，空盘放好。伯禽闭关以前曾交代过将每日三餐减到两次，饭量也可以减少。可是入关半月后，送饭的童子便觉得有些蹊跷——碗筷摆放未曾变过，饭菜也未有减少难道……
    开始的时候还不以为意，后来又过了近一月，觉得事有蹊跷。因送饭的童子听人言这位君婉师叔不太喜人，便不敢入岛询问。只好又等了一个月，不见动静，才偷偷呈报给了上座。于是这日，岛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白袍加身，目冷清越。
    岛中并不大，他没有飞天御剑，只是站在岛心渐渐感受——那时隐时现的气息。对方把气息隐藏得很好，以至于凭他的道行也要开得天目才能窥到——那丫头，竟然习得了藏匿之术？陆伯禽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顺着气息而去，行至桃花林，却见她盘膝入定，看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动静。身周有微弱金光护体。看情景和呼吸的法门，她正在修习上古秘术？她虽然筋骨异于常人但现在根基尚浅修炼此法难道不怕走火入魔？想到此处，他不由想要上前制止，刚走到近前，似乎被对方有所察觉……
    单说这时婉儿一心入定，两个月内灵力大进，不止目力远极，连听力也大进。她也并不急于求成，期间稍习了隐匿之术，而此时正在探索书中所载的元神离体神游幻虚之法。结果忽听人声渐进一时不察乱了心神，只觉体内似风云搅动，气海翻腾，魂魄之中竟夹杂的一丝莫名之气冲破禁锢四散而去。暗叫一声“糟糕”却已口不能言。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灵符罩于天灵，金印催动，迫使七魄归位。她身体一软，神智全失……
    “月奴！”白衣如雪，桃花飞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