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承毓领着我从后门出去，已经有两匹马停在那儿了，我们上马扬鞭，骏马一声嘶鸣，向前腾跃，顷刻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晚月明稀疏，马蹄声敲击在静寂的路上，分外清脆。我们进入一片山林，枝叶遮蔽了月光，我是根本看不清路，但宇文承毓显然对这里很熟悉，策马在前，越黑潜行，一点儿也没有迷路。
    我很兴奋，宇文承毓神秘兮兮的举动激发了我作为一个少年的强烈好奇心和爱冒险的天性。
    不知不觉，两人行至一处山坳，狭窄深长，两边是高高耸立的崖壁，更有参天古木浓荫蔽日，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外界完全隔绝。
    道路只容一人通行，转过一个急弯之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平整宽广的山间盆地赫然出现。
    这块地方竟是一个装备齐全的练兵场！几百名穿着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正在操练：有练习骑射的，有练习格斗的，也有排演军事阵法的……不远处的山坡上，矗立着连排营帐，从那规模上看，这里的兵将不下万人。
    让我吃惊的不是看到这个练兵场，而是这里的兵将穿着的不是朝廷的军服，很明显，他们是私兵！
    私练兵马，等同谋反，是死罪。
    那么宇文氏兄弟……？
    正在我惊疑见，便看到了一匹骏马向我跑来，马背上的男子玄色大氅迎风飘扬，如夜鹰展翼，高大俊逸的身影是那样的熟悉，又与记忆中大不相同……
    宇文承渊已经来到我的面前，那双黑瞳比小时候深邃了很多，也锋锐了很多，正以晨星般的亮度直直盯着我看。
    我也凝望着他，看到他瞳仁里我的影像——想必他在惊讶我的变化——哪里还有当年他在雪地里捡到的那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的半分影子。
    一时间，我们就这样默默注视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
    宇文承毓道：“呵呵，渊弟，你不认得他了，他就是夕颜呀！”
    宇文承渊一笑，“真的有些不认得了，小夕颜完全不是小时候的样子。”
    宇文承毓也笑，“不奇怪，你们都十年没有见过了。”又转向我，“夕颜，你就叫他四哥吧。”
    宇文承渊在兄弟中排第四，又将是我姐夫，这声“四哥”倒也合适。
    跟我相比，他的外貌变化倒不是很大，就是身材高大了很多，比我足足高出了一个头，而且肩膀宽阔，威仪端方，神祗般的气度给人以压迫感。
    我心微悸，向他展颜一笑，“四哥。”
    他微微勾唇，那眸光瞬间极其柔和，如同初融的冰涧。
    不过这份温柔稍纵即逝，马上他就变得严肃起来，手一指兵营，对我说：“夕颜，这你都看到了。”
    我点头，“私兵。”
    宇文承渊点头，道：“是的，你猜对了，确切地说，他们是我的死士。三年前我建立起这一支队伍。他们每一个人都经过千挑万，也由我亲手操练。他们每个人都身怀绝技，以一当百。我把他们叫做‘铁鹰卫’。”
    我一字一句问道：“你打算用铁鹰卫做什么？”
    这时宇文承毓像要插话，承渊抬手制止了他，继续对我说：“小时候，父亲在我们几个兄弟之中，对我特别严厉，我曾经觉得他不公平，他却对我说，他的儿子里面，只有我最像他，将来我是要继承他的志向的。从此，我觉得肩头多了副重担，我很努力去做，为了对得起父亲的期许。”
    他们的父亲、国师宇文泰权倾朝野，只手天下，元氏皇权旁落、我那父皇元皓不过是宇文泰的傀儡，这些早已是不争的事实，那么现在——？
    我的心随着他的话，逐渐变得很沉很重，答案昭然若揭。吸口气，我还是淡淡地问：“那么国师大人对四哥的期许又是什么呢？”
    宇文承毓还是忍不住说话了，“夕颜，你是皇族血脉，龙章凤姿，难道你就甘心自己的倾世之才被埋没，鸿鸠之志被束缚？”
    我噗嗤笑了，“恐怕大哥和四哥都误会了，我的志向是做一只闲云野鹤，吃饱穿暖，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宇文承渊深深地看着我，“我不想跟你兜圈子，我不想我们之间存在欺瞒，我相信你能够理解我，夕颜。如今的形势是，我们离皇座就只有一步之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