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米传  第五十九章 新娘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23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我翻开本子,照片里的林夏眼睛里带着笑意,她的嘴角勾出一道恰到好处的弧度,原来那时的她就已经学会这种不动声色的笑容。右边的那个男人眉目清秀,直挺的鼻梁,脸上同样洋溢着喜庆。
    我摊开双臂躺在床上,回想这个月来发生的一切。
    我在脑海中搜罗着每一个和林夏有关的画面,不放过每一处微小的细节。然后,我就像是进入了一个半梦半醒的状态,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像是一部刻在胶卷里的电影一样在我脑中回放。我仿佛是个绞尽脑汁的侦探,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怎么也找不到蛛丝马迹的证据,她隐藏得太好。
    随即,我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林夏一边捶着肩膀一边往里走,“累死我了,周末还要加班。亲爱的,你在打扫卫生?”
    “对。”我说。
    “我来帮你。”
    “不用,”我客气地说:“就快好了,只差一件事,我觉得我得把床单和被褥给你换个新的。不,应该是你们。”
    她脸上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可嘴角还在不知情地上扬着。
    然后,她甩下包走进卧室,高跟鞋的声音在屋子里每一个寂静的角落里回荡着。
    几秒钟之后,她重新出现在卧室门口,双手扶着门梁,远远地望着我。
    “你是在找这个吗?”我从口袋里掏出红面金字的结婚证。
    “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的话,那么我就告辞了。”我将她的结婚证拍在门口鞋柜上,“我无意打搅你的家庭。”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依然倚在门口。
    我低下头,转身的时候顺手带上了门。
    回到住处,我脱掉身上的衣服,脱一件丢一件,然后站在喷头底下任由热水嘶嘶地喷洒在我身上。我觉得自己一身脏,怎么也洗不干净。
    我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茫然地躺着,什么也不想,中午的阳光被青色的窗帘遮挡在外面。
    我站起身拉开窗帘,房间里顿时一片光明。然后,我给方齐打电话。
    “你知道林夏结婚了吗?”我开门见山。
    “你和林夏结婚了?”方齐惊喜的语气。
    “不是,”我说:“看来你也不知道,林夏早就结婚了。”
    “我不懂,”他说:“据我所知,你们最近已经同居了。你能不能说清楚点。”
    “就是因为最近我和她在一起,”我说:“我无意中发现了她的结婚证。”
    他在电话那头不说话。
    “我就想,伴娘不都得是未婚的嘛,可是她居然已经结婚了。”
    “这件事我并不知道,”方齐说:“林夏从没和我说过,也不见班级群里有人提及。”
    “我不明白,”我说:“我真的不明白。”
    “那么你们?”
    “我会当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我说:“我不知道林夏究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只能这么做。”
    “可是,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被当做没发生过的。”他说:“你到底弄清楚了没有?”
    “还有什么是不清楚的吗?”疲倦不知什么时候又席卷了我的大脑,我说:“结婚证难道还不够明显?非要他们俩儿牵着手站在我面前我才承认吗?”
    “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他说:“他们既然结了婚,为什么不住在一起,为什么你这么长时间才发现这回事,为什么她的生活里一点儿结了婚的痕迹也没有?”
    “为什么?”我不屑:“这些都可以像那张结婚证一样被锁在衣柜里。”
    “你被冲昏了头脑,”他说:“你先冷静,旁观者清,让我向林夏问清楚。”
    我沉默,我意识到自己在最需要理智的时候失去了理智。
    “那就这样。”方齐说道,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夜晚,我关上灯,整个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刺眼的白光。我坐在电脑前给小贞发邮件。
    我告诉她这些天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我已经习惯了像写日记一样给她发邮件。她从来没有对我的经历发表过任何评论,一封封邮件有去无回,发送日期就成了日记的日期,仿佛她真的只是一个静默无言的邮箱,坐落在远方与世隔绝的某个地方。
    我关上电脑,长叹一口气,在一片黑暗中靠在椅子上,仰着头。
    我用口告诉自己的心,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三天后,林夏发给我一张图片,是离婚证。
    她给我打电话,我心情平静地接起来。
    “我离婚了,”她说:“我是想找个时间告诉你的,但总是犹犹豫豫。”顿了顿:“需要我再解释其它吗?”
    “嫁给我。”我说。
    我并没有想太多,原谅我我只是迫切地想要一个结果,不管是什么结果。
    过了一段时间,电话里传来她气息紊乱的声音,“你至少得给我一枚戒指呀,”她说:“我可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托付终生的人。”
    “等我。”
    我挂断电话,随便穿上一件什么衣服。然后像放飞一只风筝一样丢开房门,一步并三步地跑下楼。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一切都是春意盎然的味道,像孩子的眼睛一样忽闪忽闪的红绿灯,印刻着岁月痕迹的公交站牌,行人街前穿着单色格子衬衫的地板。灯是点,站牌是线,地板是面,让我想起初中老师在课堂上鉴赏王维的《使至塞上》。他顶着浑圆的肚子,站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讲着,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点、线、面,便构成了美。
    行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挂着冬去春来的笑容,我想,我的脸上应该也是这样的笑容吧。
    我气喘吁吁地打开一家店门,双手支在玻璃柜上,柜台后面的年轻的女士一脸的惊恐,怀疑我是不是来抢劫的。她底气不足地问我:
    “先生,您需要什么?”
    我把我银行卡里的存款告诉她,让她给我挑一款钻戒。
    她立刻明白我要做什么,脸上呈现转危为安的笑容。
    于是她熟练地为我介绍,然后取出一枚戒指,我只看一眼便付了款。
    “谢谢。”我说完走出去,拦了辆出租车。
    我揣着戒指盒,像是揣着一份希望,手心里都是汗。
    门被缓缓打开的时候我看到了林夏。她桃腮杏面,只露出一张脸。等她完全打开门的时候,我才看到她穿着白色镂空的婚纱。
    我轻轻地走进去,把门掩在身后。我们就这么面对面地站着,一袭白裙的她亮洁如玉,宛如一个公主,而我的身上却还粘着湿哒哒的汗水,蓬头垢面如同一个狼狈不堪的乞丐。
    “我是不是应该跪下?”我笑道。
    “是。”她也笑。
    我单膝下跪。
    “然后,”我说:“我是不是应该拿出钻戒?”
    “是。”
    我将红色的戒指盒端端正正地托在左手上,然后用右手翻开。
    “那么,”我说:“你现在是不是愿意嫁给我?”
    “是,”她哭着笑:“我愿意。”
    我牵起她左手的四指,然后将象征婚姻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接下来的事情我不想赘述,这也不是用语言可以表达的。我只知道,在这样的时刻,人的心底里会凭空生出一股气息,然后汇聚成一股可以原谅一切,理解一切,相信一切的力量。
    我们在这条漫长的路上游荡着,想要找到一个可以配得上抵消所有苦难的终点。可是日久天长,你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意识到,漫长不过是你自己下的一个模糊的定义。于是,你终于停下了脚步,将这个给予你启示的地方重新定义为终点。
    一年后,我和林夏结婚。
    又那么些个瞬间,我怀疑彼时做的决定是轻率的,彼时那个为林夏戴上戒指的子米是神志不清的。毕竟,我是个一旦作出决定便不肯悔改的人,即使我有悔改的心,也会在心里悄悄地扼杀,我称之为责任。可是,一年过后,我从容不迫地操持着我们的婚礼,我胸有成竹地迎接着将来的一切,不管它们会以怎样的姿态去迎接我。
    我曾经以为经历了这么多波折,我会变得畏畏缩缩,会变得不敢触碰爱情。可是身边触手可及的婚礼彩灯,耳边亲朋好友幻觉般的嬉闹声……我闭上眼感受每一寸肌肤柔软的触觉,聆听角落里每一个生活的音符,我才发现自己越是经历,越是渴望爱情。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