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
    明明还没入冬，明月阁里就已经用上了火盆和暖炉。
    深秋的凉和隐约出现的寒意让沈皎有些承受不起。
    沈皎每天到了醒来的一两个时辰后，便抱着一只小小的手炉倚在窗台边假寐或是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还该做些什么好，只好用大把的时间来做别人无法去做的无聊事情。
    那一副苍白易碎的模样却叫人心疼不已。
    沈皎年轻时的面容生得有些青涩，从眉眼到唇瓣都透着俊美的意味。如今过了好些年，历尽了繁华，上过战场，游历过大江南北，在分分算计的皇城中过活。他早已没了那样惹人悸动的青嫩，却变成了让人无法遗忘的稳重和清俊。
    纵使他意气风发时似是浑身带光，可如今的羸弱让他褪尽光华，但也是别一般风姿。
    就如同现在的这一般景象，像是易碎的瓷器，仔细雕琢却精致得不堪一击。
    其实宫里的气氛已然不是明月阁里的寂静安然。
    风向，已经开始微动了。
    沈皎隐约察觉像是出了什么事，因为安公公已经不似往常随时伴在他身旁，而是在早晚时和用膳等需要他伺候的时候才在沈皎的视线。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
    “公子，若有一日老身若是出了事，”这夜，安公公在帮衬沈皎就寝，“你去找林太医帮你离开……这皇城，别待了。”
    沈皎一愣，黯沉的眸看着安公公，“有人要动你？”
    安公公苦笑，没出口否认，摇了摇头。
    “公子，人心太险恶。”
    ……
    沈皎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吾知道。
    ——吾一直知道。
    ——吾什么都知道。不必当吾是废人。
    ——吾不过是病了、病了……
    不再有人捧着去爱了。
    -
    在沈皎入宫时，安公公便是这宫中的老人了。
    那时沈皎也不过四六的年纪，帮着尚湍烨和十几个官员斗智斗勇。
    安公公那时还是老皇帝身边的人，宫人里顶天的存在。
    沈皎进了明月阁，他就到了沈皎身边。
    想想当年，安公公还未真正归顺于他，只是面上做着该有的恭维。
    可江山易主了，安公公没了主子，心也不愿向着还算年轻的君主。
    沈皎呢……沈皎是帮着新君主除掉自己老主子的人。
    朝代总是要变，心里不能总是惦记着死去的故人。
    他并不怨恨，只是不甘。
    ——直到后来他心服口服。
    他的心已经不向着帝王家。不管是老主子还是年轻的新君王，都不是他心里的主子了。
    沈皎骨子里只是个文人，就算他面上并不似，但其实也只是带了锐利的文人。
    文人，并不适合做君主。
    可就是这个没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却满腹才学的文人，成了安公公下半辈子一生的君主。
    他不会心向皇城，也不会贪图金鸟笼外的自由。
    他只记得，在沈皎随时回眸的瞬间，要笑着称他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