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满城春色宫墙柳 第三十一章 平地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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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方撷来到塨王府时,门前早已挂了白纱幔帐,原本一对喜庆的红灯笼也换了白色的做祭奠,内内外外哭泣声不断,大家都忙着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自然也无人在门口招呼。方撷进了内厅去,见灵堂已经设好,供桌前停放着棺木,棺盖盖着半截,还未钉死。塨王身穿白衣,抚棺痛哭。旁边一众的姬妾仆妇,有的跟着大放悲声,有的忍了痛去劝阻几句。无论真情假意,都要将面子上的事儿做足。
淮安老王爷早已哭得筋疲力尽,歪倒在太师椅中,用手遮着脸,默默抽泣。桃风等几个丫鬟也均是眼圈通红,强忍着悲切,抚着淮安王的胸口替老王爷顺气。
方撷先上前拜过三拜,敬了香。然后悄悄至门廊下叫过府里管事的询问一番,说法与詹齐无异。谁都不知郡主为何突然起了轻生的念头,既有这想法,怎么又要等到嫁了塨王才自尽?方撷回到灵堂,在塨王身边跪下来,劝慰了几句,见他大哥伤心不止,也难再说什么。
正不知所措间,转眼偶然瞥见桃风,那丫头满面的怒色瞪视着方撷。方撷心里一惊,想起昨晚的事来,莫不是因为自己与郡主说的那番话吧……
桃风俯身在淮安王耳畔不知说了什么,老王爷抬起老泪纵横的脸,手指方撷,“你,你……”的喊了好几声,突然推开身旁搀扶的丫鬟,扑上前来一把扯住方撷衣领。
“就是你!就是你!”老王爷沙哑着嗓子喊得声嘶力竭,“你到底跟如墨说了什么?她会服毒!她竟会服毒!你说,你老实说!”
众人不防突发变故,都傻愣愣的呆看着,只有塨王这个主人不能无动于衷,连忙几步奔过来半扶半架的拉住了老王爷。
“你!你金殿拒婚还嫌不够,还要变着法儿的羞辱折磨我们家如墨!现在人都去了,你还假惺惺的来祭奠什么!!”淮安王怒火难平,被几个人死死拉住犹自痛骂不止。
忽听殿外一人疾声道:“住手!”
却是珩王方宸赶了来。
珩王也是刚得了消息,想着方撷是必要来塨王府拜祭的,且不说塨王态度如何,只那淮安王老爷子,正在心痛欲死的时候,见了方撷忆起拒婚之事岂能轻易饶了他?更何况,郡主为何而死还是个迷,若真的和方撷有哪怕一星半点的关系,也要出大动荡了!思索至此便不敢再耽搁,忙换了一身素服而来。
方宸将方撷拉到身后护着,躬身向淮安王施了一礼,因他毕竟是上一辈的王爷,又曾立下无数战功,即使皇帝也要让三分的,淮安王自不好太过分。只得悻悻的罢了手,命人拖过太师椅来坐下,听他说些什么。
“老王爷,想是我们家筠儿惹您生气了,都怪泽道教导无方,泽道给您赔罪。”
他这么一说,就把立场摆的清清楚楚:方亦筠纵有千般不好,也是我教养的孩子,要打要骂都得我动手。你们有怨言也好,有猜疑也罢,都冲着我来便是。
“老王爷,我家筠儿平时虽淘气些,大事上一向很有分寸,不知怎么得罪了王爷?王爷说来给泽道听听,若是个误会呢,泽道也好与王爷排解。”
淮安王眉头一皱:“排解?如何排解?人命关天啊,你让方撷赔我如墨一条命来。”
方宸回头看看,见那孩子低垂着头,悲伤之色显见,只怕其心苦痛更胜那些虚情假意、做戏之辈。
心里,莫名的疼了疼。
“老王爷……”方宸让人端了茶水来,亲自递到淮安王面前,“兹事体大,说话更不可无凭无据。王爷既说如墨的死和筠儿有关,不知有何为证?”
淮安王喘了口气:“桃风,你来!”
桃风应声上前,朝着方宸福了一福:“珩王殿下,昨晚澋王确实来见了我家郡主,还与郡主聊了有足足两盏茶的功夫……”
这话一出,室内皆惊!
新娘子在新婚之夜,与丈夫的弟弟私会,若传扬出去,是要毁尽了名声清誉的。莫说皇家,即便寻常百姓,有了此等丑事也绝不能善罢甘休。
方宸也是暗暗的一抖,心道,看桃风模样,不像是说谎,更何况筠儿也迟迟没有出言反驳,想来是真有的事了。只筠儿忒糊涂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去见郡主呢?转念又想,筠儿一直对郡主有愧,若是郡主有意再见一面,甚至以旧事要挟,就难说了。他瞬间转了这许多脑筋,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只问道:“在何处?”
“塨王府后宅,郡主新房外的漪澜苑。”
方宸凤目微挑:“漪澜苑坐落在塨王府西北角,从设了酒宴的前厅到漪澜苑,其间回廊曲折、岔道无数,若不是塨王府内的人,很难走得进去。澋王怎么就到了那里?”
“这……”桃风一阵语塞,原是有她引路,方撷才去了后宅,可如果照实说是郡主要见小王爷,未免污了郡主的名声。
“皇叔不必问了。”
却是方撷开口道:“我昨晚多喝了几杯,想找个幽僻之处吹吹风、醒醒酒,随意走去,谁知就到了后宅的花园。我也不晓得那里就是漪澜苑,更不晓得离新房那样近。”
方宸略思片刻,握住侄儿的手:“筠儿别怕,万事有我做主呢。你只管将实情告诉我,不要替任何人担了罪名。”说着,冷冷的瞧了桃风一眼,吓得桃风心口颤动。
“皇叔,侄儿没什么委屈的,也没为旁人担罪名。”
方宸叹了口气,就知道这孩子心地良善,思虑又重,都到了这个地步还一味的怕连累了别人,却不为自己打算。
“即便如此……”方宸转向桃风,“澋王到漪澜苑的时候怎么偏偏就遇到郡主?要知道,新房和漪澜苑离得虽近,那也是隔了一条游廊和几道拱门的。郡主一个刚出嫁的新娘子,大婚之夜不盖着喜帕坐在屋里静候塨王,却怎么无缘无故跑到漪澜苑?难不成是赏花,或者是……等人……?”
方宸在淮安王面前站定:“若是等人呢,可就有说头了。等的是谁?为何要等?谁主动相约?何人牵线?”
桃风不曾想珩王竟这样明断,片刻间就理清了前因后果,将事情本末猜的八九不离十。她心中也是焦急,一方面,她恨方撷负了郡主,就算郡主的死与方撷无关,她也定要方撷付出代价;另一方面,她又要顾念着保全郡主名节,主动私会新婚丈夫的弟弟、当朝小王爷的事儿,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
“珩王殿下既这样说,审一审澋王便知!”桃风咬咬牙,她料定方撷有愧于郡主,自会维护她们,索性就把难题推给方撷,看他如何应对。
方宸冷哼一声,喝道:“大胆丫头!澋王贵为一等亲王,是你说审就审的么!倒是你,疑点颇多!”他回过身,向着众人道,“你们都听听,郡主与澋王见面,旁的人都不晓得,偏这丫头知道,为什么呢?”
“我……我是郡主的贴身丫头,自然跟在郡主身边的。”
“也就是说,整件事除了郡主与澋王,就你一个知情的,那本王就明白了……”方宸笑起来,“这从中传达消息的必然就是你了,若真是你做的中间人,那究竟是谁主动相约,还不一清二楚么!”
“你……你……”淮安王气的说不出话来。
方宸近前,在淮安王耳畔低声说:“老王爷,这再要追究,难免污了如墨的声名。人都已经去了,王爷还要她泉下不安么?如今无凭无据的,就断定郡主之死同筠儿有关,会否有失偏颇?”
淮安王沉默不语。
方宸又道:“我这筠儿是陛下极爱重的弟弟,此事闹得大了,陛下定然会插手压制住。况且筠儿向来重感情,自觉拒婚亏欠了如墨,就不可能再有任何无礼之言,使得如墨寻了短见。我猜想,如墨怕是早有自尽的念头了。逝者已矣,王爷请节哀吧。”
“唉……”
淮安王叹息一声,任由丫鬟们搀扶着站起身:“罢了罢了……是如墨上辈子欠了你的……”他看着方撷摇摇头,“……我老了,没用了,连给小孙女儿讨个公道都不行啦……”
方撷听他说的凄凉悲切,心中也是难过。想着如墨郡主正值花样年华,又美丽端庄、温柔和顺,就此丧了性命,实在可悲可叹。
昨日还活生生在眼前,能诉说情怀,能尽兴哭泣的人,如今已躺在那具冰冷棺木中了。
方撷不由自主的走向棺木,想要好好看看那个多情女子,可刚走了几步,就被塨王阻止了。
“郡主死前已和本王拜了天地,就是本王明媒正娶来的塨王妃,六弟,请自重!”
方撷木然的站住,看着那口未钉死的棺木。
明明近在咫尺,却是远隔天涯。
一只手臂伸过来,揽在他的肩头。
“筠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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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宸捧着碗燕窝粥,无奈的看着已在窗边呆坐了大半天的方撷。
轻叹一声,将碗搁在桌边。
今早得了如墨郡主自尽的消息,他就知道要出大事,连忙赶去塨王府。果不其然,小丫鬟桃风竟是一口咬定了方撷与如墨的死有关,淮安王哪还能坐得住,早恨不得活剐了方撷这金殿拒婚的“薄情郎”。那塨王也不拦阻,只冷眼在旁看戏。幸好自己到的及时,好说歹说算是解了围,可这孩子自出了塨王府,就像三魂丢了七魄,茫茫然不知所措,任由自己拉扯着回来。
然后就是坐在窗边,对着外面一片金桂出神。
老管家几次三番的端了饭菜来,自己也是磨破了嘴皮子,都没能劝得他动一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