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
    为人子，方少时；亲师友，习礼仪……
    三才者，天地人；三光者，日月星；
    三纲者，君臣义，父子亲……”
    暮春三月，春衣已成，城郊一濠春水生，两岸马嘶人语，描柳眉、点青梅。
    “人之初，性本善……”
    太平盛世，散发的小童五六成群，沿溪踏青。吟书声，软糯清亮，成了这春日里，比万物风光更美好的存在——本该，本该更美好的存在。
    “噗通……噗通！”是溪水吃了几粒小石子的声音。
    ——世上似乎总有人爱同读书人对着干。他们好好吟着他们的书，为何河岸那方，平白多出了一个红衣姑娘，要用小石子丢他们？
    “姑娘……你这是？”
    小女娃看上去一就是就五六岁的样子，还是头一次被叫“姑娘”。河岸那头，两窝胭脂泉，亮了小小儒生们的眼睛。
    真美……
    “呸，你们叫谁呢！”
    有些人生气的时候，也美，是种俏丽的美。
    叫老了，该喊小妹妹？
    不！对岸的人才不是小气地在意这个，“哧溜”一下，一根裤腰带非常“豪迈”地松了。
    两条嫩藕间，原来结着样奇怪的东西，小小儒生们大惊失色。
    “哈哈哈，都是群读书读傻了的呆子！”笑声像厨娘打鸡蛋的声音。
    “哼哼，一天到晚之乎者也的，却连个男女都分不清！”河岸那头的人叉着腰，又教小弟弟以一种天真无邪的方式，验明了正身。
    “咕噜咕噜——”灌到溪里去了。
    “粗俗！”
    “是啊，从没在学堂看过这人，定是乡野粗俗人家的孩子，莫理他。”
    “谁粗俗人家的孩子？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少……少爷，容止少爷，可算找到了你，冷掌柜到处找您呢，可急坏了我们……”
    冷容止他——对，是“他”，还没买弄完他的《千字文》，就被他大伯钱庄里的伙计押了回去。
    “容止”---河对岸的都听清了这个名字。
    “他就是……那个父亲高中的冷家少爷？”
    “冷容止！听说过！听说过！那个厌恶读书、不要上学堂，父亲却连中三元、现今在金陵做大官的那个冷容止？”
    “诶……好竹难免生恶笋，他爹爹看到他这样子，应该要伤心了……”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是他爹不要了他，他爹好像是被逐出族门了？他们冷家……”
    他们冷家，原籍旧京洛阳，前朝还在的时候，“言冷者称洛阳”附会的就是他们。
    那是一个大家族，一个差点让江山动摇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信念的大家族。在未流落到临安、成为“临安冷家”前，它的子孙个个活得隆重而风光，享有着世袭的爵位，沐浴着帝王的恩泽，权力、荣耀、财富……
    好像，好像一朝官职是按着他们冷家的人丁去编制的，而非冷家卑下地用子孙去填充朝堂；他们名下有着最肥沃的土地，可同时也欣然接受着他人的馈赠，而哪一方的特产若能被洛阳冷家人夸赞，那就是他们的福分……没有人指责冷家人，就像季节不会去干预冷家人在冬日穿纱衣扮游仙的欢乐一样……
    梦并不讨厌，讨厌的是一觉醒来后的寒意侵人。
    大齐天元四十八年，牡丹花落，花下的贵族醒了，脸上的不再是花露，是血，是亡人的热泪……
    嗯——打住，故事好像不是该从那讲起的，应该在那过后的百年开始说起——
    讲关于那个红衣的冷容止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