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正看清楚冷容止长什么样，是在冷家大宅，我的房间里。
    那日过了巳时后，冷崖便要我带着容止去买几身合身的衣服。
    他说简单轻便即可，还让我也给自己准备几身，细长的手指替我整好衣襟，让我小心怀里的碎银子。
    “竹，路上小心，照顾好你弟弟。”我已经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只觉得，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嗯。”可我还是装作漫不经心，反正他是要带我走了。
    远处的山峦像是美人的发髻，玉簪一般清秀妩媚。
    我以为我少侠的梦要开始了。
    满怀着对金陵的憧憬和对母亲、绿珠的惦念，我牵起容止的手出了破庙的门。
    因原本的血衣太过碍眼，夏末秋初的天气也不算凉，容止只穿了件单衣，。
    “臭臭，你牵着我的袖子。”我有些不敢碰冷容止，他就像个软软的白面团，一碰，身上一个坑，好一会儿，那个坑才会重新恢复平整，他真的是个小乞丐，患着水肿病的小乞丐。
    “嗯，竹子哥哥，我们去哪？”是我不许让他叫我竹哥哥的，虽说我当时因为哭了一夜而红肿的脸的确同猪头无异。
    “我们去……我们回家。”我还是想同大伯他们告个别，偷偷的，留下只言片语也好。
    “臭臭，你饿不饿？”我又问背上的容止。
    一路走来，我最终还是把他背到了背上，他的分量不重，累也是因我人瘦弱。进了城西门，街上的叫卖声就不曾断过，尤其是那些卖熟食的，气味也跟着煽动人口腹中的欲望，我闻了都饿。
    但他，偏是那类孩子——“还好。”他放开了吮着的手指，把原本盯着街角处糖人摊子的铺子眼睛硬生生挪开了。
    一瞬间，我感觉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年幼的那个自己，虽然我们一点也不像。
    我不想做冷崖那样的亲人，少侠，也该是个有情有义的样。
    “卖糖人的，这糖人怎么卖？”我走到那片糖人摊子的一家摊子前。
    “生肖十五文一个。”矮个小贩道。
    “哇，十五文，这么贵！”容止在我背上的惊呼，打翻了小贩原本亲切的面容。
    “这个文官武将的，两声哇，这个八仙过海的，三声哇！”
    他嘴角上挂着的轻蔑，伤到了我弟弟。
    “我全要了！”我放下容止，让他自己挑喜欢的样式，只不过，不是在那个矮个小贩前。我走到了一旁，紧挨着他铺子的一年长些的捏糖人贩子前。
    “诶，两位小公子，这……真的是要全要了？”
    “是啊，全要了。”我故意放大了声，还尖着嗓子，“你再问那些来往的，想买的客人们，他们要什么，你今天能做多少，我就要多少。弟弟，你想要他做什么样的？”
    言罢，我转而在小贩拿来的马扎上歇息，一心舒畅地看着那个矮个小贩对着我们的背影。
    势力的东西，我抢光你客人。
    幼稚便是幼稚，十四岁的人，是做孩子，还是装小大人，很多时候全凭着一时的心境。
    我也懒得去拨一拨心中的算盘珠子，自己的那点钱够不够，十四岁的冷竹其实还不如个六七岁的冷容止。
    “哥哥，钱……钱够吗？”
    “够！不够，哥哥回家拿去。”我对着他微微一笑，拍着我的胸膛保证，冷容止听了露出两颗虎牙。
    “我……我要一条龙！”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