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响起了一阵又一阵鼾声。
    那是李卓然在做梦。
    夜晚的医院走廊，总有那么些许诡异，本空无一人的走廊里，仔细听，总会听到脚步声，还有，淡淡的，哭声！
    这就是医院，无论高楼大厦样的医院，还是茅草小屋样的诊所，只要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就会在夜晚，响起那毛骨悚然的声音。
    不过此时，什么样的声音都无法打扰李卓然。
    因为，他在打鼾，他在做梦。
    陪着楚江王审了十几起平常无奇的冤案，楚江王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当一种事物经历多了，无论如何都会索然无味的，平冤雪恨亦如此。
    楚江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气，瞅瞅昏昏欲睡的鬼王和贵神，有些失望地又看了看李卓然，意思很明白，玩够了，不玩了。
    “大王，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在这儿找一些有意思的，留下您审，没意思的我来，您先睡上一觉，一时半刻的我再叫您？”
    “也好，也好，兄弟，来，老哥教你怎么把魂儿弄走，来！跟着我学！”楚江王糊里糊涂地竟然将拂袖驱魂大法悉数教给了李卓然！
    不消一刻，李卓然便全部领会，欣喜若狂啊，此时用欣喜若狂都无法全部诠释李卓然的心情。
    看看已经教会，楚江王便呵气连连地步入后宅，睡觉去了。
    留下了李卓然和俩使唤，以及李卓然无法平复的喜悦的心情。
    “二位大哥，您二位先睡，我自己就行，有需要二位的，还请多多指教。”李卓然毕恭毕敬。
    “小兄弟说的哪里话，大王如此器重，我们哥俩就不说别的，还请兄弟在大王面前多多美言多多美言，我们，那，我们哥俩就先撤？你要是需要我们哥俩，一声招呼，马上就到，您看？”后面居然用上了您，把李卓然乐得够呛。
    “二位大哥，请便请便，有需要，兄弟就不客气啦！”
    “好说好说，小兄弟宅心仁厚，我们哥俩领教领教了，走了！”说罢，俩使唤脚底下抹油，撩了。
    偌大的楚江王殿，此时就只剩下了李卓然。
    站到案台中央，李卓然真的有股高处不胜寒之感。
    那是一种霸气，自己生平绝无仅有的霸气。
    曾经的卑躬屈膝；曾经的低三下四；曾经的敢怒不敢言，此时，一扫而空。
    想不到，真的想不到，在人世间没有完成的夙愿，在阴曹地府，却得偿所愿，有权利，真他妈的爽！爽歪了！
    爽够了，他开始认认真真地查阅卷宗，并且，仔仔细细地分门别类，将能够提起大王兴致的卷宗单独搁置，将一些琐碎的小尅死拿出来，留给自己品尝。
    接下来，就是行使绝对权力的时刻了，李卓然不免有些兴奋，来自于下半身的一股热浪不断地往上顶，甚至顶出了几滴答汗。
    没有了使唤，那形同海蜇的冤魂只能自己拎到大殿，他不在乎，有了这权利，就是再苦再累也值。
    都是最近蒙冤的鬼魂，找起来不难，甚至有些信手拈来般容易，俩使唤一定是养尊处优惯了，这么简单的差事都懒得做，这阴间哪，该整顿整顿了，最低起码的工作作风不抓可不行。
    心里想着，手可没闲着，李卓然找到那堆海蜇，拎进了大殿。
    手一触碰，海蜇变换化为人形，这是一个十分漂亮而且十分妩媚的熟妇，身材一流，模样俊俏，腰是腰腚是腚，眉心还长着颗美人痣，身子完全赤裸着，昏昏沉沉之中毫无羞耻之感，不过，躺倒的姿势很销魂，一条腿很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舒缓的呼吸令胸前那两个球体一动一动的，煞是撩人哪。
    李卓然定了定神，扭过头和身子，自己的，并且胡乱整理了下自己的下体，不听话的家伙，本以为到了阴间就不举了，谁知道，还是这么旺盛？
    收拾思绪，回过身，“啊！”
    他失声大叫，那熟妇此时已经站起身，就站在自己面前，他几乎与熟妇脸对了脸，熟妇的头发散乱地遮住了脸，长长地黑发，把整张脸遮了个严严实实，看上去就是活脱的鬼娃娃贞子！
    “你！是让你站起来的？”醒过神来的李卓然摸着自己的前胸，平复着自己的心跳，还好还好，七魂八魄的都还在，好悬被这女人给吓散喽！
    熟妇很听话，随即跪下，既不鸣冤也不叫屈，就跪在那儿，像尊泥菩萨。
    李卓然闪身回案台，拍着惊堂木开始问话。
    “你有何冤屈，从实招来！”
    “大王怎么换了？上一个退休啦？”熟妇并没有急着回话，而是开始发问，声音柔柔的，好听。
    “问你问题呢！回话！”
    “这位大王好年轻啊！少年得志，不错，不错！”
    “嘿！问你呢！别扯别的！”
    “回大王，小女子没有冤屈。”
    “哦？那你为何在这儿混沌着不肯投胎转世？”
    “投胎转世？再去经受着轮回？要是下生在李嘉诚他们家还好，可要是生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怎么办？要是生在一个工薪阶层之家又如何？要是投胎转世成个俊俏的男人还好，可要是转世成个丑八怪芙蓉姐姐凤姐宇春姐或是宇春哥可又如何？这还算好的，要是转世成只小公鸡，还没长成就成了肯德基汉堡里的夹心怎么办？要是转世成头奶牛，一天奶子被拉得老长，心痒无比可又无处排遣又怎么办？要是转世成个苍蝇，专门找洗手间，一不留神就成了苍蝇拍、灭害灵的鬼魂，又怎么办？要是——”
    “哎呀，行了行了行了，你可真能要是，怕了你了，那你在这儿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你想过没有？”
    “这儿，不好么？很好哇！我觉得吧，既不用愁着吃什么，又不用愁着出门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既不用见着人就卖笑，也不用和那些浑身上下长满肥油的权贵们XXOO；既不用瞅见钱就笑，也不用为了钱卖身，不是很好？”
    “你等等，我怎么瞅你这么眼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你等等，我想想——”李卓然抠着脑袋，收拾记忆。
    “别胡思乱想啦，你是不会见到我本人的，在人世，你还不够资格见我呢！”
    “不对，我一定见过你，一定！”
    “呵呵呵，别是在网上吧？给你提个醒儿，天上人间~~”
    “哦，对了对了，你是天上人间的头牌小姐，你叫个——”李卓然突然想起来了，的确在网络上，而且是一个服务器接在国外的论坛上，在国内，不翻墙可是见不到这些的。
    “过去了，名字不重要啦，现在，我只是这儿的一个冤魂而已！”熟妇轻描淡写。
    “不，我说，你确实是那个什么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吗？”李卓然内心潜藏的八卦心理开始作祟。
    “呵呵，看来你知道的挺多的，是啊，怎么？”
    “那么名牌的大学，毕业后不是金领最次也能弄个白领啊！干吗做那个？”妓女二字，李卓然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小姐是吧？不用不好意思，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金领？呵呵，金领能一年赚一千万吗？金领，能挥金如土吗？金领，能想睡省长就睡省长想睡CEO就睡CEO吗？呵呵，不能吧？我就能！而且，我还能想去欧洲就去欧洲，想去美国就去美国，还不用自己买单，自然有人心甘情愿地往卡里打钱，还得说够不够？不够自己随便刷，随时往里打！金领行么？行么？”熟妇像是在跟李卓然说话，更像是在独自憧憬过去的曼妙。
    “这些，重要吗？”李卓然实在无言以对，费了半天劲，整出了这么几个字。
    “你说，重要吗？人生在世图什么？尤其是一个女人，弱不禁风的女人！”熟妇有些激动，但随即便冷静下来，看得出来，这个女子定力属实不错，难怪生前那么多的权贵看上她。
    “难道，你就不知道人世上还有一件事叫真爱吗？”好一个幼稚至极的问题，说出这个问题，李卓然都觉得有点儿牙碜。
    “真爱？我问你，大学时候，一个你心仪的男人与你海誓山盟说今生今世长相厮守算不算真爱？”
    “那当然——”李卓然拉着长声。
    “可当你把全部都给了他，在他的被窝里做着甜蜜的美梦的时候，他却温柔地告诉你，他其实是个双性恋，而且在与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是个令人生厌的受的时候，你又当如何？”
    “啊？那还不五雷轰顶啊？”
    “我就是轰顶，不是五雷，而是万道惊雷传身而过，我感觉自己身体脏，就像是大学里面的公共厕所！”熟妇不再淡定，而是近乎于咆哮。
    “冷静，冷静，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李卓然有点儿难受，那真爱原来会这样，这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在澡堂子里不停地搓着自己，每一寸皮肤都被我搓出了血，我嫌我脏，我想把身上他摸过的所有地方都搓掉，一身皮被我搓到只剩下一双眼睛，我不能在人前哭，我得忍着，找个没人的地方哭，还不能大声哭，怕人听到，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从那时候开始，一切痛苦在我这儿，就不值一提，甚至到这阴曹地府受了所有刑罚，我都是含着笑的，我不疼，我早就疼过了，这点疼算得了什么？”
    李卓然没话了，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当时的我，没胆量去死，死了我就对不起我的父母，他们省吃俭用供我上大学，到头来我以死来报答的话我还是人吗？我没去寻死，而是心里想着从此玩遍男人，既然没有了真爱，那么，男人的肉体就是我最好的发泄目标！”
    “我经人介绍，大学没毕业就开始接客，就在快捷酒店，一个人200块，便宜吗？当时我觉得还可以，那是因为我当时不知道自己日后能值那么多钱！”
    “后来，一个客人无意中说了句，你这样的好胚子怎么不去天上人间？我就去了，而且遇到了贵人，是他们将我打造成了后来的头牌，赚足天下的富贵！”
    “我可以同时跟四五个男人约会，听他们那老掉牙的陈词滥调，什么此生非你不娶啦、你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女人啦、我要为了你放弃所有啦，都是些无比龌龊的男人，虽然他们要么有钱要么有权，但在我看来，他们就是工具，我的钱包我的路易威登我的江诗丹顿我的凯撒！”
    “我的名片夹子好几十个，里面全都是这群男人的电话手机，我只要寂寞了，随便翻开一个夹子，随便拨通一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便会找个理由潜来，一些外省的官员，来不了也会第一时间往我卡里打钱，唯恐我不高兴，我住的酒店一定是最好的，这群男人说了，我要是不住总统套，他们就得跟我急，你听听，多么的不要脸！但我喜欢，我失去了真爱，但我换回了足可以买下全世界真爱的金钱！”说到这儿，熟妇并没有像高贵的贵妇人那样颐指气使，而是一通连珠炮之后，痛哭流涕。
    李卓然没有打扰她哭，就让她好好哭一会儿，这个女人做人的那二十几年可真够苦的，唉……
    哭够了，熟妇抹了抹眼泪，定睛看了李卓然一眼，那眼神里有感谢。
    也许是怜悯或是其他的什么，李卓然心底里的三八与邪念一扫而光，换之的，是心无旁骛的柔软。
    “你，不是新的楚江王吧？我感觉你怎么像个人呢？你到底是谁？”熟妇莫名其妙地瞅着李卓然，她看出了李卓然的装束与做派，这绝不会是冥界之王的尊荣。
    “我，我，我的确不是~~”李卓然有些自惭形秽。
    “无论你是谁，我哭出来了，感谢你，在人世还是在这儿，我都没有当着除了我自己的任何有生命的哭过，谢谢~~”
    李卓然挪了挪屁股，他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就像刚才那样。
    “你，你的父母——”
    “死了，一场车祸，都死了，没给我尽孝的机会，也许是老天爷的惩罚，这是我活着的时候，心里最遗憾的……”熟妇讲到这儿话里带着颤抖。
    “在这儿，见过他们吗？”这话问的，很雏。
    “见过？怎么可能？我是自杀的，父母是横死的，现在，应该投胎转世了吧？别说，还真想他们~~”
    无语，又是好一阵无语。
    “好了，我的心结排遣完了，我一身轻松，说说吧，要把我怎么办？”熟妇率先打破沉寂。
    “你，我，嗯嗯，我觉得吧，你还是去转世投胎吧，你的父母上辈子对你有恩，去凡尘吧，没准儿能见到，报答报答，也是功德呀！”李卓然不是在命令，更像是好言相劝。
    “那，好吧，听你的，就去转世投胎，你是个好大王，无论你是不是楚江王，你都是个好大王，谢谢你！”熟妇满怀感激。
    “走吧，走吧，一路走好~~”李卓然挥了挥衣袖，熟妇一缕青烟飞走了。
    看着那屡青烟，李卓然若有所思。
    是啊，人世间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跟那些肮脏比起来，这阴曹地府，这十八层地狱，形同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