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旧的石墙，墙角匍匐着月光。
    一支墨色的藤蔓攀附在石墙上，摸索进了窗。
    窗边坐着一个人，几缕月光洒在他头发上，洒在，那漆黑没有光的地方。
    他已经坐了很久了。
    他刚坐下的时候，夜没有那么静，天没有那么黑。
    他坐到连桌上的蜡烛都燃尽了。
    他在等一个人。
    -
    一袭白衣驻留在一家客栈前面。
    这是家特殊的客栈。它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破。屋檐上的灯笼破了几只，露出森森白骨，像一串被啃过的糖葫芦。透过灯笼，可以看到开裂的匾额病恹恹地挂在门框上方，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门框里，大门缺了一扇，另一扇歪歪扭扭地倚着，挡不住屋内一半。
    移步入内，环顾四周，这客栈实在很小。它只有一张木桌，一把太师椅和七条长凳。正对门的白墙边，扔着另外两条被拦腰折断的长凳。
    白衣公子看着这一堆残骸上的月光，突然感到阴森，仿佛身处荒郊，走入了了一间废弃的老房子。
    但废弃的老房子不会这么干净。他进门之后，并没有撞到屋顶垂下来的灰尘，脚下也极少尘埃。显然这里常有人走动，也常有人打扫。
    这里也不是荒郊，而是开封的一条街。
    于是，这条街便成了世界上最整齐，最宽敞，最豪华的街；这客栈便成了这世上最破烂，最狭小，最沉静的客栈。
    这样的客栈怎么会有生意？
    实际上，这里确是开封城内最有名的客栈，很多有名的人士都在里面住过：几代武林盟主、“冰渊公子”黎冰晹、“弄花满衣”薛剑飞等等等等，现在，是夜肃清。
    特殊的客栈当然有特殊的名字，敢破成这样的客栈，只有破嚣尘。
    夜肃清正站在破嚣尘客栈里。
    他站得极随意，舒展的眉宇之间，宁静如远山。
    气氛却突然紧张起来。
    夜晚空旷得可怕，草丛里偶有虫鸣，一轮孤独的弯月挂在树梢上。
    街道上没有风，却有一片红叶远远飘来，紧接着，天空开始“下雪”。
    那一片红叶漫无目的地飘，飘过破嚣尘客栈的大门，又打了个圈，终于落在夜肃清脚边。
    这时，虫鸣声断了，四周阒然。漫天的“雪花”不知从何而来，纷纷扬扬，扬扬洒洒，淡去了一层月光，令夜晚陷入模样依稀的暗。听不到簌簌落“雪”的声音，却有疾行的利器割破凝固的空气，电光火石之间向夜肃清袭来！
    屋中的身影陡然动了，左闪右避上翻下低，立定的同时，已将攫入手中的十余发暗器重新掷出，击落了下一波疾风暴雨般的攻击。
    --红叶，一地红叶，像一场壮丽而染血的雪，美艳却死气弥漫。
    而原本安静的屋内，瞬间多了四个人。夜肃清只来得及瞥见一眼外面的景色，这四个人便从四个方位对他出刀，逼得夜肃清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以手按剑，一时不知先应付那一边。
    眼见刀锋已经触到白色的衣衫，暗处一直观摩这里的红衣男子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杀手之王，毕竟还是太嫩了。”可他才说了一个字，破嚣尘内的局势已完全改变。
    千钧一发之际，夜肃清足尖轻点，刀锋明明已擦过他的白衣，下一刻，白衣竟凭空消失。
    不，他不是消失，只是他窜起的速度太快了，没有人来得及看清。连暗处的黑衣男子，也是在看见夜肃清现身于黑衣人围成的圈外后才明白这一点。那四个失去目标的黑衣人，由于收势不住，变成了自相残杀。
    这一阵惊异还没退去，更令他们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们竟能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彼此的刀锋，正点着或几乎刺中彼此的身体。
    而造成现在局面的夜肃清，正收回并拢的双指，转身走出客栈。
    他刚一转身，就毫无防备地被红衣男子点了穴。
    “我听闻，自出道来，‘杀手之王’没有败过。今天，我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如何？”红衣男子斜勾起嘴角，细碎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左半只眼睛，给人一种邪气却稚气未脱的感觉。
    夜肃清没有说话，而是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没有恐惧，没有震惊，更没有落败的不甘，而是冷冷清清，深不见底。
    但是红衣男子没有看见，他的注意力已集中在夜肃清怀里，他伸手拿到的那本书。借着月光，封面上的字迹依稀可辨，正是寒花阁失窃的武功秘籍《镜花弄雪》。他笑着将秘籍放进襟前，一一解开黑衣人的穴道。
    临行前，他凑到夜肃清耳边：“我要去完璧归赵啦。记住这片红叶，你，夜肃清，败给了我叶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