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当然不会说话，铜镜也不该说话，有谁拿起一面镜子不是从其中看到一些东西而是听到“你有两只眼睛一张嘴”的？铜镜是用来照的。
    但就有那么些人，他们喜欢用花来杀人，拿臭鞋子当迷香，把各种原本不具备的功能加在不怎么相关的东西上。
    比如说现在来的人，他喜欢用镜子说话。
    花锋利，花能杀人；鞋子臭，能做迷香；镜子没有嘴，怎么说话？
    这个人却做到了。
    并且他人还没到，已经叫屋里的铜镜开了口，说了话。
    这话是说给花辞树听的。
    -
    花辞树脸色苍白。
    玉舒梦从来没有看到花辞树这般紧张，不免疑惑，扯了扯他的袖子：“怎么了？”
    冷汗顺着额角流下，花辞树咽了口唾沫，郑重其事地说：“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我在洗澡。”
    玉舒梦还是不解：“洗澡怎么了？”只听那镜子开口道：“真让人怀念啊，小奇葩……”顿了一顿，又含笑补了一句，“嗯，不错，不错。”之所以说“含笑”，是因为铜镜震动的幅度比之前更大，眼见就要从桌上落下。
    然而它不可能落下，花辞树已在电光火石之间稳住镜身。
    就算花辞树不出手，玉舒梦也不会让它有事——这是玉舒梦的镜子。
    等花辞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屋内充满了同情的沉默。
    花辞树的伸手很快，但玉舒梦离他很近，一个转身的瞬间，足以让一个心思细腻的女人看到他脸上充足的血色。所以玉舒梦顿悟。
    花辞树的脸又红了一分，他只好看向窗外。行人在叫卖声中往来，分布杂乱毫无规律；烧饼铺的老伯红光满面，正把包好的烧饼递给买饼的路人；两个身材姣好的姑娘一前一后挑着脂粉，引来公子哥儿的目光……一切都再普通再正常不过，花辞树的心情也逐渐放松。
    就在这时，那个买饼的路人突然抬起头冲花辞树眨了眨眼睛。
    “咿——”花辞树被大骇一跳，嘴角不住抽搐。玉舒梦也往下看想探个究竟，一道人影忽地掠入窗口，正是那个喜好借镜子说话，与花辞树并称“南奇北怪”的点兵堂副堂主，颜辞镜！
    他要从窗口进入。
    颜辞镜双脚刚掠进窗口，花辞树便一脚提向他的腰。
    颜辞镜忙缩身后翻，退回窗外。手刚攀上窗沿，花辞树便出一掌，颜辞镜缩手，借力跃起，把左手握的饼迅速往花辞树嘴里一送，趁花辞树叼住烧饼的空当跳入窗内。
    花辞树三五口把冒着热气的烧饼吞进肚子，意犹未尽地一揩嘴唇：“喂，大怪物，几年不见，就只请我一个饼？”然后神秘地拉拢颜辞镜，压低声音快速道：“你在玉儿面前毁我声誉，不是一个饼就算数的。”
    颜辞镜面无表情，额前的铜镜却低低“笑”了起来：“小奇葩，我来是为和玉姑娘商谈正事，你不怕耽误事，连累玉姑娘可不好。”
    “我……”花辞树还想反驳，看到玉舒梦，终于闷闷地闭上了嘴。
    玉舒梦也看他一眼，掩住嘴笑：“好了好了，你们两别一见面就抬杠，都坐下说话。”又接着对颜辞镜说：“秋老爷子连副堂主都派来了，想必气得不轻。”
    颜辞镜却避而不答：“听说寒花阁主丢了一本秘籍。”
    玉舒梦颔首：“确有此事。”
    颜辞镜问：“这秘籍，当真是《镜花弄雪》？”
    “当真。”
    颜辞镜略一沉默，脸色比铜镜还黄：“寒花阁的事，颜某人本不该问，可如今秘籍失窃一事关江湖安宁，玉姑娘难道还要瞒天过海不成？”
    “我瞒天过海？”玉舒梦一愣，“秘籍在谁手里，你不是已经知道名字了吗？”
    这下轮到颜辞镜诧异了：“颜某早已知晓？”
    玉舒梦颔首。
    “却不知……”颜辞镜难得皱眉，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是他？”
    玉舒梦微微一笑：“有能耐拿走《镜花弄雪》的，也只有夜肃清。”
    “看来我不用问，杀死老七老八的，也是他了。”颜辞镜一直充满生气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倦然，铜镜的声音也似累极了，“点兵堂和倾夜楼，到底是对上了。”
    很久以后颜辞镜才知道，这其中的恩怨纠葛，远没有想象中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