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暖和些的时候，华容终于可以不用日日闷在屋里。叶家虽经历一场变故，倒也未伤筋动骨。家里少了几个人，日子却也照样过去。上上下下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那天的事，二姨娘从此成了叶家的禁忌。
    当然成为禁忌的，还有我的母亲。
    我曾经问过华容，我说：四哥，你们都有娘亲，那我也该有娘亲的对么？
    华容目光沉沉，只看住我，不说话。
    于是我转身去拽至今一无所出的四姨娘。我说：四娘，那你做我娘亲好么？
    眼前娇媚的女子触电般松了手，她殷然一笑，声音里都是讥诮。她说：我的小姑奶奶，我哪里敢做你的娘亲？你行行好饶了我吧，若是老爷听得这话，说不好也把我撵了出去。
    她顺手一搡，我倒退着失了重心，华容只来得及抢起我狠磕在地的右肘，水磨石地面擦破皮肉，已经微微渗出血来。
    华容的眉蹙起来，他问我：七儿，疼么？
    ——不疼。我说。
    看着华容揪紧的眉心，我又重复一遍：四哥，我不疼。
    如果说三哥恶毒的咒骂，二姨娘凄厉的哭号还让我心存疑问，那么此刻四姨娘不遮不掩的厌憎已经让我不能不明白，我的母亲，一定是做过什么不好的，甚至让她们怨恨的事情，所以连带的，她们也不喜欢我。
    可究竟是什么样不能饶恕的错误，让曾经疼爱我的父亲也日渐寡淡，离我越来越远？
    那一刻我开始明白，我有一个父亲，四个姨娘，两个姐姐和四个哥哥，可是我要靠自己站起来，今后的路，不会有人来扶。
    眼幕一暗，我跌进一个温暖怀抱，鼻翼贴着杜衡的清冽香气，耳侧，是华容的声音。
    他说：七儿不怕，有四哥在，四哥会护着你，今后，再不会让谁伤害你。
    怀间的暖意慰入心里。是啊，我还有四哥，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肯来扶我。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说，为了守住这句承诺，他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