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二章 去年此时故人颜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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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好几日,凭着鹤衣私扣下来的那些银子,我们重新买了两匹马,也算安安稳稳的走了下来,五天之后,终于进入了一处名唤华州的大城镇。
    热闹繁华的街头,倒是和王都内很是相像,只是这里多了一丝江南韵味,随微风不时飘来的柔软花香,青石拱桥下潺潺流动的清澈河水。还有——那些腰肢纤娆的江南美人。
    “少主喜欢这里?”
    “恩,看起来挺不错的。”我顺手拉住身旁经过的一个卖糖葫芦的人,想要买一串那看起来颗颗饱满的红糖果子,却在习惯性的一摸钱袋后想起了窘迫的现实。
    正想摆摆手说算了,一只手已经从旁边伸过来,在小贩的掌中放下了两枚铜钱。
    “给。”鹤衣拿着葫芦串,笑着递到了我面前。
    心头猛然一跳,我低头哦了一声,接过东西的时候手指和他微凉的指尖碰到,脸颊便不争气的有些发烫。不想被他看到,于是转身继续往前走,等到糖葫芦六个去了四个的时候,我听到路边有人说道——
    “成哥,赛红姑娘感染了风寒,这会连床都下不了,是来不了了。”
    “来不了?今天有很多人都是冲着她的琴曲来的,还有几个贵人就等着见她一面,她要是来不了……金瑶姑娘呢?找她来顶个场子吧。”
    “找了,可是柳老板说她今天要去卢员外府上的堂会。”
    “……再想想还有谁可以来充个数的,不要太差就行了,不然老板今天肯定会大发雷霆。”
    “哎……”
    “怎么了?”鹤衣有些疑惑的走到我身边看着我。
    “鹤衣,我们的钱没剩多少了吧?”好像总算逮到了个自己可以发挥所长的机会,我心中止不住的雀跃。转过头冲他得意的挑了挑眉梢,“也该我出些力了。”
    不等他说话,我就转身径直朝那两个人愁眉苦脸的人走了过去。
    “请问二位,”我抬头看了看眼前这间规模装潢都挺上流的酒楼,微微笑道,“是需要找个会弹琴的人来救场么?”
    他二人看了我一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有些狐疑道:“你……会弹琴?”
    我调整出了一个谦虚的微笑,“愿略尽绵力。”
    那个被唤作“成哥”的男人又再打量了我一会儿,然后说道,“那你跟我来吧,先让老板过过目。”
    我欢喜的应了一声,回过头朝鹤衣得意的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跟着走了进去。
    玉色的面纱轻轻笼在了脸上,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命运错乱之前的日子。
    也许,还能让我感觉到我是楚沉烟的证明,就是这双眼睛吧。
    微微笑了笑,又皱了皱眉,然后,不自禁红了眼圈。
    那唯一熟悉的,是属于我自己的——眼神。
    “你好了没有?”成哥火急火燎的嚷着走了进来,“快点快点,下面琴台一直空着呢。”
    “这就来了。”我应了一声,立刻起身随他往门外走去。“对了,成哥,我哥哥呢?”
    他不耐的回了我一句,“在楼下呢吧。”
    我见他脸色不郁,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心里只想着这回一定要好好表现,没准还能多拿几个赏钱,也好给鹤衣买点好的补补身子。
    我对自己笑了笑,楚沉烟啊楚沉烟,你如今这幅样子,可是从外到里的都不像是一个公主了。
    神游间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琴台的纱帐后面。
    白色的纱帐把一个小小的琴台围成了四四方方的隔间,因我不是那些红乐姬,所以这样出场反而能勾起他人的一丝兴趣,关于这点我还是比较佩服这些生意人的头脑的。
    而我自己也很满意这个出场安排,老实说真要我抛头露面的去卖艺赚钱,我心里始终还是有些许别扭,如今隔着这似透非透的纱帐,外面那些人的目光也就自然被我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
    只是……鹤衣在哪里?我也看不真切了。
    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中那隐隐的不安,我开始拨动琴弦。
    这曲子我曾弹过许多次,但也许久没有弹过了,此刻再听着它从指下流淌而出,不觉,已湿了眼眶。
    一曲毕,我还沉浸在回忆的余韵中,眼前却忽然一亮,一惊之下愣怔的抬起头,这才发现是纱帐被人给掀开了。而面前站着的,是个一看便知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他脸上挂着轻浮的笑意,扬起手中折扇托着纱帐,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我道:“姑娘这梨花带雨的模样倒真让人心疼。”
    我抬了他一眼,压抑着心中的怒气,又再垂下眼眸收拾起琴便起身准备离开。谁知他竟伸手拦住我的去路,似笑非笑的用刚好可以让我听到的声音说道:“装什么清高?别逼着本公子用强。”
    我冷冷看着他,心里忽然一片平静,轻轻哼笑一声,正打算伸手把面纱摘下来,另一个略显刚猛之气的声音已经突地插了进来。
    “姑娘,我家公子说想请姑娘到楼上去再弹一曲。”
    声音很刻板,满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我撇过目光,看到了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不知怎地,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只是我尚未来得及答他,那公子哥儿便已经着了恼,喝道:“哪家的狗?也敢和本公子抢人?!”说话间手中扬起的折扇就已狠狠落了下来,眼看下一瞬就要打到那中年汉子的脸,那只握着扇子的手却猛然被抓住了。
    “别自不量力。”中年汉子淡淡地说。
    我看呆了眼,心里却也在暗暗叫苦:看这阵势,估计结果就是——走了一个狼公子,又来一个虎公子吧……
    鹤衣!我猛然想起我并不是一个人进了这酒楼来,于是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开始在目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悄悄地搜寻他的身影。
    “请吧。”
    等到那个公事化十足的声音又再响起的时候,我才恍然惊觉,不知何时琴台上已经只剩下了我和那中年汉子两人。
    “我……我长得不好看。”我戒备地瑟缩了一下,用能让对方听到的声音轻声说。
    然而他却好似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一般,只没有情绪地重复了一遍:“请。”
    我皱了皱眉,开始极其艰难地迈动着步子。上楼的时候,趁着他走在前面不注意,我借着假意轻抚发鬓的动作,悄悄地拔下了鬓旁的那枚银簪,藏进了袖中。
    二楼上是一排用轻纱做帘的厢房隔间,我压抑着内心的不安,扬起了头随他走着。
    终于,他在一间厢房外停住了脚步,我心知这是到了。
    “公子,人请来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举步走了进去。
    “不知公子让我来有何事?”我低了眉眼不去看对方,一来是假装以示恭敬;二来,则确实是望着回避。
    四周的气氛似乎凝固了一瞬,然后,我听到了一个沉稳冰凉的声音说道——
    “自然是为了听曲。楼下嘈杂之声太大,影响我的兴致。”
    我隐隐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失神之间已经又听到他说:“怎么,不愿意?”
    “小女子岂敢。”我回过神来,微微扬起了脸,目光很快扫了一遍这房中的格局,而同时我也大致看了一眼对面,那里坐着四个人。
    “不知公子想听什么?”很奇怪,看到那个檀色的年轻身影,越发觉得眼熟了。
    “就弹你方才在楼下弹的的那首吧。”他说。
    我点点头,开始往放着琴的地方移动脚步。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个过程中我总觉得背上有目光在游移,让我如芒刺在背。
    我拿出鹤衣给我的香囊深深嗅了一下,淡然而熟悉的香味让我慢慢定下了心。
    指尖抚上琴弦的一瞬间,我好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那是熟悉的旋律,熟悉的自己。
    曲终之际,那最后一个弦音似乎还在耳畔回荡,而我听到那人沉稳而凉淡的声音问道——
    “这曲子,我似乎未曾听过。叫什么?”
    我勾了勾唇角,“公子没听过是自然,因这不过是我闲来无事随手做的小调,登不得大雅之堂,也没有取什么名字。”
    须臾之后,他轻轻一笑,让我辨不清意味。
    “是么。”语气很淡,却不是疑问。
    莫名地,我觉得腹部有些隐隐作痛起来。
    他忽然说:“你为何不抬起头来?”
    我顿了一顿,心道该来的总会来。便慢慢抬起了头,终是朝他的视线撞去。
    看清那张脸的刹那,我脑海中似乎滞了一滞。
    那是一个形容十分出众的男子。冷峻、英挺,还有一股华贵之气。
    思绪中骤然灵光一闪,我眼前划过一幕似乎早已久远不可寻的画面——那年,北月国,一支琴曲,一锭银子。
    腹部的疼痛又再袭来,这一次更为猛烈,这种阵阵的痛感在告诉我,它很有可能会逐渐加剧。
    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了我的回忆,但我想这个人应该是不记得我了,而我也没有记得他的理由。毕竟,楚沉烟已经死了,而苏雪央是不会对一个陌生人提起当年那场毫无意义的偶遇的。
    疼痛一浪接着一浪,我虽不知因由,也疑心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但转念一想,这正是个借故离开的好机会。于是正自忍着想要开口对他说,却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很大的嘈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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