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一章 两个人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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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身上的钱用完了。”我摸出了全身上下最后一个铜板,抬眼巴巴的看向坐在我身旁的鹤衣。
因为包裹都放在客栈里,所以身上只放了一些碎钱,这两日我顾着他的身子,便自发的承担起了打点好一切的任务,但今天实在是没法坚持下去了,只好故意把他带到了一家面摊去吃面,然后委婉的对他表示出了期待。
很不好意思。本来照顾他是让我自我感觉非常良好的一件事,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钱这种事……我也不想的。
哪知他听了我的话,只是睫毛微微动了动,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没有钱。”
那神情,那语气,简直就像是在说“我也吃了颗大白菜”一样。
“你身上没钱?”我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以免一时激动造成难以挽回的丢脸局面。
他点点头,一派理所当然的样子。
“都放在那家客栈里了。”
我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以前就是这样行走江湖的?”
他微笑,“许久没出门了,这些事本来应该有侍女打点的,我不习惯带钱在身上。”
“那怎么办?”我顿觉心头一坠。
“恩……”他眉间微微一蹙,随即便展颜微笑道,“吃霸王餐,如何?”
“哈?”这位兄台,你确定你说的不是“我们吃白菜”么?“这样……不大好吧……”
“如果我们不先跑,”他若无其事的说着,身子已微微端坐,“那就只好等老板来赶人了。”
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煮面的大胡子老板,我心里突然一阵紧张,脸颊也开始发烫。这种事我是真没经验,也真不好意思,怎么说我也做了十七年的公主,没想到竟沦落到吃饭没钱要落跑的地步,真是……丢脸啊!
默默把手中唯一一枚铜板放在了桌上,我咬了咬牙,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那……走吧。”
“恩?”鹤衣转过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烫着脸看了一眼他碗中只吃了不到一半的面条,“你把东西吃完,我们就走吧……”
“我们说的太久,已经引起老板的注意了。”言罢,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一把拉住我的手起身跑了出去。
脑海瞬间呆掉,我只是下意识的紧跟着他的脚步,听到身后传来老板的大喊和追赶的脚步声,我觉得很是窘迫。鹤衣的手依然很凉,但被他紧紧抓住的那只手,却好像热的快要冒汗了。
“现在怎么办?”等到终于停下来,他的手也立刻松开了,我握了握被他拉过的那只手,暗暗平复着有些失衡的心跳。
“离锦州还有那么远,总不能老是这样吧……”实在不好意思说霸王餐三个字,只好这样那样的代替。
也许是身份和性格使然,苏雪央并没有什么名贵华丽的首饰,所以我就算想进当铺换些钱出来也没辙。
再看鹤衣,一身清雅简单的打扮。这人大概长的像仙,所以就连吃穿用度也变得仙了,哪里还能指望他能摸出什么金子啊玉啊之类的人间俗物。
忍不住摇头叹气了一番,耳边忽然响起鹤衣微笑的声音,“又在胡思乱想了。”
心头微微一颤,我抬眼对上他的眸,雪亮雅逸,微寒料峭,然而笑意始终只在眼梢盘旋,却从不肯进入眸底。
可是为什么,这人的声音却总是会让人产生错觉,觉得那温柔近在眼前?
我险些忘了,他只是个杀手。
“那你说该怎么办?”我一撇头,想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的脑子清醒起来。
“据说这种时候,戏本里通常会写四个字。”似乎是有意在这里顿了一顿,鹤衣弯起唇角一笑,说道:“劫富济贫。”
“啊?你的意思是要去做……盗贼?”我觉得这个办法完全没有可行性,“咱们两个武功都没法用,那不是明摆着等人揍吗?”
他看着我,唇边的笑意微微深了一些,“少主的武功没法用了?”
我微怔,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恩……是出了那么点状况来着……我,哎,总之,就是用不了了。”
“此事阁主可知晓?”
“我有对他提过,可是他还是很坚持让我执行这次任务。”也罢,反正一直像个废人一样留在琅琊十三阁也不是回事,还不如趁着这次机会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此脱离杀手窝。
鹤衣笑了笑,“这回少主与属下倒真是同病相怜了。”
“诶,你去哪儿?”我见他转身要走,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去找些盘缠,”他回身微笑道,“如今功夫虽不济,但两个人的头脑加起来,怎么也能有两分用处。”
我无言以对,只好默默跟上了他的脚步。说来也奇怪,虽然我并不看好我们将要做的事,但不知怎么的,好像只要鹤衣在身旁,我便觉得再难的问题也能迎刃而解。
落日晚霞满天的时候,我们“抢”来了第一笔钱。
回想起来,其实整个过程很简单,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兵不血刃”。
“你这个人倒也真是大胆,”我环视了一遍这间据说是整家客栈里最好的厢房,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坐在对面的鹤衣脸上,“身无分文还能面不改色的要人家给开一间最好的上房。”
“旁人既然看不出来我的弱点,我又何必暴露给他。”他微微一笑,说的云淡风轻。
“哦?那……你的弱点是什么?”这话问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别说是一个杀手,就算对方是个普通人,对这种事也多半讳莫如深。
果然,鹤衣微微一怔。
“我怕死。”顿了顿,他如是笑道。
倒是个切实的答案。我点点头,“如此说来,这倒是所有人都有的弱点了。你也不算被抓住了把柄。”
他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门被叩响,小二端着许多精致的饭菜走了进来,脸上笑容灿烂亲切,满是恭维之色。
“所以若是这上房院中有贵客丢了财物,旁人也不会怀疑到我们身上。”等那小二接了鹤衣给的赏钱心满意足地走后,我回过头看着桌上的菜,已经忍不住食指大动,“不过我有些好奇,你……取的,是谁的东西?”
他笑着从袖中抽出汗巾递给我,“唇角沾到了。”
脸颊微微一烫,我尴尬的笑了笑,将汗巾接了过来。雪白的素巾,萦萦绕绕着淡雅的药香,让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用来擦掉嘴上的油渍,好像有些舍不得……
不过鹤衣似乎并没有在意我的发窘,我垂着头正暗自纠结着的时候,他已经淡笑着端起茶杯转移了话题。
“差不多……是时候了。”
“恩?”
还不及问清楚他话中的意思,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怒喝。
“贱人,连九爷的东西都敢偷!给我打!”
接着传来的是女子的哭喊声。
“饶命啊,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偷的!”
我怔了怔,隐约有种不大好的感觉,转头看向鹤衣,只见他仍是一脸淡定的喝着茶,那模样,像是浑然不觉外间的混乱。
“你……不会,就是那个九爷吧?”我说的很不完整,但他却听懂了,抬起头冲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啊!”又是一声痛苦的喊叫,我的心也被扯了一扯。
脑子一阵发热,起身几步走过去就打开了门,院中那个玫红色的女子身影立刻便映入眼帘,而她身边正围着四个一脸恶狠狠的男人。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巴掌,那女人头上的珠钗也被打的甩飞出去,捂着被打的那半边脸,嘤嘤的啜泣着。
“我肖九也不是舍不得对女人花钱的人。”一个长着络腮胡的光头男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悠悠闲闲的把玩着手中的玉石,“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太岁头上动土。你——是叫莺莺是吧?莺莺啊,别怪九爷我不怜香惜玉,只是被你在床上给偷走了东西,实在不是件让我顺心的事,你也该给我面子上一个交代不是?这样吧,你自己来选,是今儿免费挨个陪我这几个护院睡上一次?还是砍掉你一只手?”
那叫做莺莺的女子脸色唰的变得苍白,许久,才咬着嘴唇低低地道,“我……我选第一个……”
她的声音很小,可周围太静,就连同样开大门看热闹的人都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所以,我听的很清楚。
心里忽地就有些酸涩。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正要朝屋里走,却忽然又被那个肖九叫住。
“进房里去就没意思了,”那光溜溜的脑袋动了动,“就在这里吧。”
莺莺的眼睛瞪的很大,可渐渐地,又敛了下去。
沉默了片刻,她朝肖九走了过去。
“九爷。”几步之后,她站住,然后跪了下来,声音不再似先前那样惊恐颤抖,反而平静的让人更加不忍去听。
薄薄的粉唇微微一动,她说道:“你砍了我的手吧。”
肖九明显也怔了一怔,但随即便哈哈笑道,“想不到婊子也有骨气啊。好,既然你这么说,九爷我就成全你。老四拿刀来!”
我知道这些都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恶棍,我也从来都不是冲动的人,但今天,此刻,我却没有按捺住那股直冲头顶的热气。
“不过是偷了你的东西,对这样一个弱女子竟如此羞辱折磨,阁下不觉得自己太下品了吗?”
那光头九接过刀的手顿了一顿,抬眼朝我看来,眸中精光闪过,笑道,“还以为是什么人,原来又是个欠调教的女流之辈。瞧你那半遮半掩的装扮还有些风味,等九爷解决了她才来陪你玩玩。”
眼看他的刀就要落下去,我来不及计较他话中不敬,脱口便喊道:“她偷了你多少我帮她还便是!”
“哦?”刀锋骤然在半空中停滞,光头九饶有兴致的转头看着我道,“你?三十两黄金,三十两白银,还有些碎银子。看你是女人,我便让你一马,碎银就不用了,但整个儿的,一个都不能少。”
我转头看坐在屋里的鹤衣,那人竟然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喝着茶,我气苦的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感觉到我的怨念,他停下动作,抬眸朝我看来,然后微微扬了扬眉梢,淡笑着站起身走了过来。
他走到我身边,用微微含笑的声音说道,“夫人可要想好了,帮这位姑娘还了账之后,只怕我们也要拿包袱走人了。”
声音不大,但却足以被旁人听个清楚。
我完全没有在意他言语中的提醒,整个人已经被他的“夫人”二字给烧的晕晕乎乎,只红着脸点点头,“你处理便是。”
“既然如此,”他从袖中拿出了一个钱袋,放在掌中掂了掂,“巧的很,在下这里刚好还剩下三十两金子。”
“没钱就别来逞英雄,你以为本大爷是少你那点钱的人?”
“九爷自然不是。所以——”鹤衣将目光转向了一旁那些早已看呆眼的看客,道,“店家,剩下的就劳烦你补上了。”
我顺着他看去,这才注意到这家客栈老板竟然就站在人堆里。听到鹤衣让他拿银子出来,他明显有些不情愿,但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鹤衣又道,“还是说,你其实很喜欢客人进进出出都能闻到断手断脚的味道?”
“不,不不,”客栈老板忙不迭说道,“公子说的是,这钱该我出,该我出。”
所谓害怕又心痛的感觉,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了吧。我看着店老板的模样,如此想到。
事情就这么解决了,我和鹤衣本来是打算立刻离开的,但客栈老板却说为了感谢我们帮他避免了一个大麻烦,而免费让我们在这里住了一晚。于是这一夜我终于在柔软的床铺上美美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