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小女  第十四章 君臣之术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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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侍卫一声通报,黑漆殿门应声而启,发出刺耳的回音。“尚书令大人,上有请。”贺浅跨殿而入,殿内幽暗清宁,只有他一双千层底在地上行走时蹭出的声响。在内殿外,他停下脚步,卷帘两侧宫女见他来,便进内殿通报。
    檀香味徐徐袭来,过了片刻,他终见有人掀帘而出。刀唇薄颔,一头黑发未束,落肩而下,织锦的宽大紫袍,扣着绣金丝线,腰间流苏配件烙响,彰显此人的气度不凡。他行至銮座前,薄唇轻巧一勾。“臣贺浅觐见上。”单膝跪地,手俯向前。金玄望着贺浅道,“你可知朕今日匆匆诏你来觐见所为何事?”
    贺浅波澜不动,“臣想自然是为了柳大人的事。”金玄手中握着玉玺,眼睛扫了一眼御前的竹简与奏章,淡淡道,“那你说说此次青门之行,收获如何?”贺浅这才抬眼,“青门之行,喜忧参半。忧的是此次证实了之前上的揣测,北煜恐怕确实已与雍离联合,不过表面仍安然无事,此二国缔盟可能还是对我大冀有所顾忌,所以还未正式练兵,但暗中已派眼线遍布青门,而在北煜重城,也有不少雍离的人出没,这。。。。。。在在都说明了二国却有联合之心,并且已经付诸行动。”三国难辨强弱,北煜之骁勇善战,雍离之山形地势,大冀之地大物博,三者相撞的确不能分出胜负,伤敌一千也必然自损八百,可若其中二国相携联手那就不同了,形势便会急转直下,这一点君臣之间都很清楚。
    “所以说,大冀现如今就是腹背受敌,夹在二虎之中。”贺浅补充道,他见金玄不发一言而浓眉深锁,便探身道,“上还要听喜事吗?”金玄眯起双眼,“说。”“柳朝云,当年的文武将军,臣临行前已答允归朝,望臣转达他之意于上,若上明了,不打算改变主意决意诏他回朝,那只需派人前去接应他父女二人即可。”
    金玄直身靠于坐榻之中,眉眼一弯,“这堪堪称得上好事。”当年柳朝云也当是文武全才,跟在先帝身边,与贺子期二人一起为先帝左膀右臂,征战沙场或作为节度使出使他国,都一派风范。只是当年那场风波,他一怒之下辞官,带着一家远离帝都,而那时金玄自己不过是八岁的孩子,还依稀记得柳朝云的模样,在自己的父皇面前也不愿降自身节气,结果高处不胜寒,他脾性又不柔婉,一本奏章将之生生与叛国逆贼画上等号。当年先帝也曾腹诽他,只是他毕竟是文武皆通朝中难得的人才,又多与北煜有所接触,此次金玄屈尊降位邀他回朝,也算是下对一盘棋。
    贺浅仍然是单膝着地等着金玄再度开口,只是金玄似乎并不打算再同他说什么,就那样坐在那里,殿内一时之间沉寂不已,但贺浅心知这不过是御上之人在酝酿些什么。果然,金玄手掌翻开面前的一本奏章,黑眸若深潭般看着奏章上的字,随即扫到贺浅身上,“朕的尚书令办事很是牢靠,甚得朕心。”这话是赞许之言,可贺浅听在耳中,却带着些戏谑。这九龙宝座上的男子与自己也可谓相识十多年,在他还是皇子,自己还未尽人臣之谊便已互相知根底,他这赞许在贺浅心里只能划出冷笑。
    果然,金玄眉目一挑,“所以朕很是诧异,居然会有人弹劾贺家,弹劾你这位尚书令。”贺浅敛了眉目,眸子深了半寸,“贺浅自知并非完人,平日里所说之话,所行之事定不能十分周全,只是自己不知是令哪位大人心有不悦,上可否明示?”话是说得有礼有节,可那倨傲的姿态,自信的神容,在在显示他并不将这弹劾放在心上。
    金玄就知他是这等模样!当下冷冷一笑,“哪位大人?你自己瞧瞧!”他将奏章飞下,“啪”地一声落在贺浅脚下。贺浅拾起来,扫了一眼,户部尚书邢怀远,礼部章谦恭,节度史司姚宏联名参奏,弹劾贺家的二公子,当朝最年轻的尚书令大人贺浅。弹劾缘由:不顾国库存底,运千金至翰州救济难民,致使本欲修建的符州与凉州之间的古道缓亭。
    “上便是因为这个不悦吗?”贺浅淡然道。金玄见他如此平静,心中微怒,“怎么,三位大臣联名弹劾你,这在你而言也是小事?”贺浅见他面色微沉,随即开口,“符州与凉州即使不修建古道,百姓也可互相往来,古道不过是为官员驾马而便,而翰州由于大片饥荒,农民终年无收成,饥民遍地,臣认为,用国库之金去救济翰州难民才是当务之急。”他随即添了一句,“上是圣明君主,当能做出正确判断。”字字有力,虽不响却铿锵不已,堵得金玄坐在那里,话却被他生生抢了去!
    他与贺浅是君臣,可剥去那阶级等级,也可称为友人,他当皇子时二人于宫中下棋喝酒,上林苑骑射,探讨民生军防,可他登上这金銮之座后,肩上担子如山而至,“君臣有别”四个字也时时刻于心上。贺浅有能耐且聪慧忠心,可他太过锋芒毕露,言语之中不轻易曲降己意,热得朝中一些老臣腹诽,将之视为眼中钉。
    “朕自是能做出决断,但爱卿,你的这性子是否应当收敛几分?”得理不饶人,恃才傲物,当真是。。。。。。可恨!但放眼朝中,也只有眼前之人,能明他心中所志,并且助他成事。
    贺浅终是开口道,“是臣咄咄逼人了。”为君者,总会对臣子心存忌惮,他心知自己在金玄面前需宠辱不惊,也需掌握必要的分寸,每次同这位年轻的圣上谈话就如同打了一场仗,字字斟酌,进退可攻守。
    “我听说此去青门,陈骁中毒而亡,他的身后之事贺家打算如何操办?”金玄松开了拧了许久的眉目,不再提弹劾之事。陈骁二字若重锤击在贺浅身上,他淡淡道,“陈骁本就是贺府之人,即使死了,他也不会去别处。”
    金玄了然,点了点头,挥了挥袖袍道,“今日就与你谈至此,天色亦不早了,你早些回府歇息吧。”贺浅闻言作了揖,缓缓退下。行至殿外,他才稍呼出一口气。暮色沉沉,不知不觉竟已过了酉时,宫内烛火已点,他下了台阶,先前将他送入宫中的马车就在殿前等着他。上了车,他阖上眼,满身疲惫。谁知马车刚行处宫门,天幕竟下起雨来,雨势来势汹汹,没有打住的意思反而越发地大,执马鞭的宫人不由得扬了一下马鞭,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回到贺府时,他身上已被溅落的零星雨点沾湿。穿过长廊,他直接就往后院的朗月楼去,只想快些将这身几日未换的衣衫褪下。还未入楼,却见楼下门栏前站着的一抹影子。他眸光一暗,放轻脚步,缓步走近,到了近处,天上雷声轰鸣,一道强光堪堪划破天际,夜照亮了那站于楼前的身影面容。
    沈若蓁就那么站在那里,不顾天上的倾盆大雨,亦不顾深秋夜晚的寒冷,她靠在朗月楼前的门榄前,无数次朝那回廊上瞧,希望贺浅能出现在那里,却一次次失望。手脚已然受了冻,有些僵直,刚想双手合十用呼出的暖气来缓解这股寒意,就闻得近处的声响。“若蓁?”她一回首,就见贺浅半湿着身子站在那里,身长肩阔,眉宇之间英气逼人,唇薄而微抿着,这样一人,仍是未离开贺府之前的他,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二哥。”想了无数遍他回来之时她要如何同他说话,可一月未见他站在自己眼前,她却只能哽着喉,唤他一声二哥。此情此景,眼前的人,便是她从十岁那年就已认定的。贺浅几步上前,在夜色中打量她。鹅蛋小脸上水翦般的眸子定定地望着自己,额前发丝有几缕被飘过来的雨丝粘连住,挺翘的鼻尖红红的,定时等在此地等候多时所致。他心下涌上怜惜,大掌覆上她的手,“下这么大雨,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我。。。。。。今儿个下午前头来人说你到了府,可我却未赶上迎你你就被召进宫,所以我。。。。。。”言下之意甚为明了,无论如何定要见他平安归来她才心安。他眼中墨色更重,叹道,“傻丫头,小心了着凉。”他手揽着她的腰进了朗月楼。他素喜一人独处所以若非特殊情况,朗月楼没有下人。他亲手点了烛灯,屋内笼上一层橘黄色的光,也比外头暖了些,她打了个两个喷嚏,贺浅握着她的手坐在案前的椅上,便替她去倒暖茶。
    倒茶之际,腰间被一双细白柔弱的手轻轻环住,他顿住,她将脸偎贴在他宽厚背脊之上,他见她有些不同,柔声道,“怎么了?”她朱唇轻启,“二哥,我当真是想你。”她此言非虚,这些日子想极了他,念极了他,她每日所做的唯一的事,就是思忖他在做什么。如今他的气息缠绕周身,她那悬着的心似是找到了依托点,终是放下了。
    瓷白小手习惯性地去摸他腰间流苏玉佩,却未料空无一物。她顿了顿,松开了他,“你的。。。。。。腰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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