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笑死人不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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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弹谓之“指点江山”,用了八九成内力,非同小可,若遇一般的兵器,即使不被震断亦定脱手而飞。奈何千家生这柄软剑不是寻常兵器,既韧且柔,便如一条绳索,经这一弹自然向一边荡开,将所受力道瞬息化为无形,毫无损伤。千家生的手臂借力使力顺势向外舒展开来,旋即又全力抡回,向张朝凤的肋下砍去。
张朝凤大惊,魂自出了三分,急闪身避开,软剑便从他的肋下穿过,正想奋臂夹住,却忽觉背后一疼,知是中剑。
原来,千家生的软剑自张朝凤的肋下穿过以后,手腕一抖,剑尖勾回,便点中了他的背部,好在伤及未深不至筋骨,虽然疼痛并无大碍。
千家生飘身退出十步开外,笑道:“怎么?张大人又失算了吧?”
张朝凤大怒,想他行走江湖数十年,何等人物没会过,何等场面没见过,何等大案没办过?几曾失算过一回半回?更何谈一个“又”字?当下怒不可遏,欺身再上,两个又打在一处。
此时,店里众人已多数移步跟出,四下里站定,均作壁上观。只见张朝凤气冲斗牛,双掌翻飞,端地是行云流水气势有如破竹,但千家生的一柄软剑忽吞忽吐,声东击西,指南打北,虽无十分力道,却也诡异非常,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要想占点便宜却也并非易事。
围观众人看得如醉如痴,心中均想:“这张朝凤自称‘神捕’果不负其名,单这一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便足以步入高手之列。”又想:“这位姓千的的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剑法虽不纯熟,亦谈不上正宗,看似轻盈柔美,动静有序,有如女子舞蹈,却也招招杀手步步出险!只是不知师出何人?”想归想,但事不关己,心无牵挂,看得倒也悠然自得惬意舒心;看到妙处,便齐叫一声好,看到险时亦同喝一声彩,仿佛是打得越惨烈越合心意。
张朝凤却越战越惊心。本来,初时见千家生的剑法,一吞一吐,无非都是各门各派弟子初学剑法时的基础招式,平平无奇,但经千家生使来却平添了几分奥妙,高深莫测。无论他的掌法如何变化,却总摆脱不了剑锋的跟踪。他往左,剑锋便往左;他往右,剑锋亦向右,始终直指掌心。几番下来,抢攻均未见效,反而险遭敌手,不由得心浮气躁,方寸自乱了三分。千家生却沉着冷静,一招一式轻松使来,挥洒自如,倒也得心应手,显然已占了上风。
忽听场外有人高声叫道:“张捕头,拿了兵刃再战!”却是张朝凤手下的那几个军官观看多时,见千家生仗着利刃在手肆无忌惮,而张朝凤手无寸铁不敢正面交锋,便有一个军官解下腰刀,发声喊,扔了过去。
张朝凤大悟:“正该如此。我怕他的剑锋伤身才不敢硬接;倘若拿了兵器,岂非如斩蝼蚁?”见腰刀已然直飞过来,伸手接住,大喝一声,劈面就砍。
这一刀势不可挡。千家生急抽身跳出圈外,避过这一刀,惊魂未定,暗忖:“本来,我仗着这柄软剑才然求得自保,虽然取胜不易,却也未必就输,全力施为之下勉强打成个平手。他拿了兵刃,我岂能敌得他过?似此奈何?”忽生心一计,“嗖”地插剑归削,拱手道:“适才在下以剑取胜,不算好汉!张大人既然拿了兵器,正好教在下略表得罪之歉。在下现以平生所学,赤手空拳在张大人刀下走几个来回,毫发不损才显本事。”虽然相处不过片时,但他已知张朝凤心高气傲,刚愎自用,绝不会占此便宜,故如此说。
张朝凤果然丢了腰刀,道:“如此甚好。我便和你拳脚上见个高下!”双掌一挫,立个门户。众人也都拭目以待,均想看这一场拳脚之争。
千家生暗笑:“我若和你比斗拳脚,便有十个千家生也不够你打。”便道:“张大人快人快语,果是侠义风范不欺童叟。我千家生乃一后生晚辈,才疏学浅技艺粗拙,何德可能?不想今日能和张大人这样德高望重的名家好手平手而争,既死无憾虽败犹荣。得此一役,夫复何求?张大人请吧。”也摆了个架式。
张朝凤初听他自称“后生晚辈”,而说他是“德高望重的名家好手”,心中先有几分得意,又听说“平手而争”,难免不服,道:“平手而争,难显张某的手段,便先让你三招如何?”
千家生道:“张大人此举令人钦敬,然则让我三招,不如不让。”
张朝凤道:“这是为何?”
千家生道:“张大人若赢了自然声威大振,不旬日,江湖上必有传言:‘神捕’张朝凤先让三招,而后击败乐天派掌门人千家生,说不定朝庭一高兴,对张大人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可谓名利双收;若输了,则正有辩解口舌。然则对于在下,胜之则不武,败则徒惹人耻笑,再者难服众口,实实划算不来。所以我说,不如不让!”
张朝凤哈哈大笑道:“张某便让你十招,到时败了看你还有何话说。”
千家生道:“此言当真?”
张朝凤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千家生道:“如此,我在十招之内,张大人只能腾挪躲闪而不能还手,可是此意”
张朝凤道:“正是!”
千家生道:“如此,多有得罪!”双掌缓缓举起,凭空推出,道:“这是第一招,叫做‘推窗望月’。”
众人一见,均想:“这是什么打法?”
张朝凤也自疑惑,道:“我自理会得。”
千家生双掌收回,一掌平平推出,收回之际,另一掌穿插推出,先推出的那一掌复又收回,道:“这是第二招,叫做‘穿针引线’。”
众人均不解其意,张朝凤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事前先有君子协定,不好违约,道:“休要啰嗦,我自清楚。”
千家生点点头,颇有深意,双脚马步站桩,双拳握起,双臂向两侧伸展开来,一齐向前抡去,道:“这是第三招,叫做‘双风贯耳’。张大人必然晓得。”
张朝凤道:“你出招便是,报甚花名?”
千家生便又再使一招,再报一个名堂。如此三番,只是凭空演示,却不上前进攻。每出一招,自报一名,仿佛拳师在教授弟子练拳。练的也无非是些入门招式,全无半点高深之处。只见他独自来来往往,拳脚相加,一连演示了十几招。
众人看得不耐烦,千家生收桩站定,做了个结尾姿势。众人大奇:“如何尚未开打便草草收场?”
千家生一手背后,一手做了个谦让架式,道:“张大人请吧!”
众人不禁暗笑:“原来此一番演示,只是热身而已,好戏这才上场。倒要看看,这个千家生的本事如何。”
张朝凤道:“请!”
千家生道:“张大人前番所言让我十招,可不许反悔!”
张朝凤道:“我自记得。”
千家生拱手道声“请”,双掌缓缓举起,平平推出,道:“这叫做‘推窗望月’。”仍不上前进攻,又要使出第二招时,众人早已不胜其烦,一阵喧哗乱笑,一窝蜂似的吵闹开来。有的道:“这叫哪门子比武?”有的道:“这位乐天派掌门人打不死人也得笑死人,似这般比到猴年马月也难见结果。”有的干脆点破:“十招已过,不必再让了!”……
张朝凤一听,蓦然醒悟:“这小子定是在拖延时间无疑!”心下不由懊恼:“今日只为争强好胜却把正事耽搁了。”一时怒火中烧,按捺不住,欺身上前,双掌飞开,骂道:“小子胆敢戏弄大爷!”连发三掌,力道十足,虽未击中,却把千家生逼退到十步开外。
千家生暗叫不好:“张老儿恼羞成怒了!”急忙抽出软剑,扑面就刺。
张朝凤一双肉掌上下翻飞,舞得风雨不透,将千家生又逼退了数步。
千家生重施故计,举剑又向他掌心点去。但此时不比先前,张朝凤气愤已极,只求速胜,掌法运行之间用了几成内力,气势逼人太甚,根本近前不得。千家生大骇,自知不时便败,只将一支软剑横挑竖刺,勉强护住胸前要害。斗得多时,忽见张朝凤双掌交错之间,胸前一处大穴始终照顾不到,却遮掩得恰到好处,一时实难发觉;千家生大喜,挺剑直刺过去。
张朝凤暗叫一声好,佯装不知,待剑尖刺进他的掌影之间,大喝一声,一掌撩起,去那剑身上只一拍,纵是千家生的软剑柔韧,也震得手臂酥麻难忍,软剑险些脱手。
忽又见张朝凤另一掌当胸拍来,相距太近,回剑自救已然不及,出剑反击腾挪不开,情急之下,脑际蓦地一闪,上身仰退,双脚却向前疾窜,吱留一下,整个身体从张朝凤的裆下钻过,百忙之中又连发两剑,分别点中张朝凤的左右腿肚。
忽听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井底之蛙犹见天’,这是‘青锋剑’里的狠招!兄弟们,休忘了师仇,一发上啊!”
众人看时,已有五个青衣大汉,各持一柄长剑,分开人群,纷纷扑向千家生。